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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太年轻

1987-11-01宋彦尊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7年12期
关键词:陈晓车间眼睛

宋彦尊

一条窄窄的胡同。

象触了电一样,他站住了,我也站住了。四目相视,又迅速闪开。沉默。终于,他先迈开了双脚,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陈晓还是老样子。不,额头添了几道皱纹。他的家……过得怎样?我怎么竟没有说呢?说什么?说声抱歉么?我问着自己。

呵,十五年了……

“一会儿你再看,好吗?”一封信放在我面前。一抬头,陈晓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轻轻地拉开门出去了。搞什么小把戏?我好奇地拿起了信。刚打开,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看什么呀?这么专心!”头发花白的老主任似从天降,镜片后那一双笑咪咪的眼睛正盯着我手中的信。惊慌失措的我,鬼使神差地竟把那信递给了他。老主任凑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两下,说:“唔,陈晓写给你的。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呢?”“我,我没想过……”我嘟嘟囔囔地说。“你喜欢他么?”老主任追问了一句。“嗯,不,不。”我使劲摇着头,手心捏出了汗。“好吧。”老主任点点头,把信还给我,倒背着双手,走了。

信里写的是一首诗,既不大合平仄,也不大合韵律,但看得出是用心凑的,而且笔划很工整。“真逗!我可没有他写得这么美!”我淡淡一笑,没有多想,顺手把它揉成了一团。

第二天一早,咦,陈晓的办公桌怎么不见了?一问,才知道他搬到车间里去了,说是为了方便生产。哦,倒也是。可不该不辞而别呀!

发工资是我最忙的一天,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好容易抽空儿喘口气,突然想起:怎么不见陈晓?往常这节骨眼上他准会给我帮忙的。你看吧,他会仔细地把一份一份数好的钱装进纸口袋,还不时说上几句笑话,逗得我捧腹大笑,一点儿也不觉疲劳。到中午,他准会为我买回可口的饭菜,可现在……真的,他为什么搬走呢?陈晓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文静秀气,走路迈着小碎步,说话慢条斯理。听说他还会绣花、织毛衣,女同胞们常常在背后偷偷笑他。我虽然也觉得作为一个男子汉,他有点那个,可是对于那些刻薄的挖苦讽刺却颇不以为然。大概,他的信就是对我为他辩护的回报吧?正想着,门“吱”地一声开了,车间有名的快嘴徐大姐,板着面孔,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你知道小陈为什么搬走么?”我摇摇头。“你知道他病休一个星期了么?”我又摇摇头。她用手戳着我的脑门,恨恨地说:“你这个粗心的、不懂事的傻丫头!冷血动物!”莫名其妙的我,张口结舌,愣在那里。“你真不懂?怎么能把他写给你的信交给老主任呢?你知道老主任怎么狠尅了他一顿么?”“真的呀?”我脑袋里嗡地一下子,原来是这样!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我真木透了!啊,是了,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每次给车间出墙报时,陈晓总是不厌其烦地帮我调颜色、刷浆糊;有时我晚上加班,他便在办公室陪着我,还说,要我教他练毛笔字……那天,给我信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分明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我多么粗心,多么幼稚,竟那样轻率地处理了那件事。我真想去向他解释,请他原谅。可是不知为什么,始终没能去。

一个22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心事重重的年龄。陈晓那支丘比特的神箭,没有射中靶心,是因为我同他只有同事的友谊;而实际上,另一个异性的身影早已占据了我的心。与纤秀、瘦弱的陈晓完全不同,他,魁梧的个子、结实而宽阔的胸膛,使人感到可以信赖和依靠;黑而浓的眉毛,会笑会说话的眼睛,永远闪烁着温暖可亲的光芒。二车间的工长,年轻有为、富有实干家精神的袁伟,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使我思念不已。是他那潇洒遒劲的草书折服了我?还是他那浑厚悦耳的男中音摄走了我的魂魄?我常常伫立在男工宿舍楼前,望着二楼那第三个窗口入神,那是袁伟的宿舍,听说他业余在自学英语。星星眨着眼睛,月儿半露着笑脸,好象识破了我心中的秘密。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接一个的窗黑了,只有他的窗,灯光依然映着他那不知疲倦的身影……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可是在他面前,我却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总是手足无措。我渴望同他讲话,盼望能为他做一点事情。听说他需要一本英语书,我不顾疲劳跑了一整天。我把书包好,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改了足有一千次的一句话:“为你买的。不用谢……”,删节号的六个圆点点得重重的。

他不会退还给我吧?他能明白么?他要是以为我是个浅薄的女孩子,怎么办?惶惶不安,彻夜难眠。这就是爱么?爱别人竟是这么痛苦的事!好象哪个名人也这么说过。

一个小纸包躺在桌上,只有四个字:“书钱。谢谢。”我揉着有些浮肿的眼皮,为他的不理解感到十分委屈,索性又在小包里塞了张小纸条悄悄送了回去:“难道我要你付钱么?我才舍不得那宝贵的时间呢!!!”这回是三个重重的惊叹号。

两天来,不见动静。只是我从他面前走过时,象逃兵一样狼狈,好象他的目光透过了我的脊梁。我沿着厂墙周围的松柏甬道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边恨恨地踢着一粒小石子。也许这举动不该是女孩儿家有的,可我心里象盛满了什么,无可发泄。揪了一大把松枝,默默地数着叶子,又懒懒地扔掉了。这时,有人走近了我。听脚步,好象是袁伟。果然,他站到了我面前,眼睛望着我:“晓雁,我想告诉你……”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故意昂起了头。“书,我收下了。谢谢你!”我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我期待着……“可是,我从没有想过这件事。真的。请你原谅!”他伸出了手。我使劲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们还是好同事,好么?我相信,不会因此影响我们今后的工作。”他的眼里流露着诚恳、期待的光,语调平静而自然。我木然地点点头。他握了握我的手,握得很紧,说着“再见”,然后转身走了,连头也没再回。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一排松柏树墙的转弯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谁让你自作多情!谁让你来当大傻瓜的!你多可笑!”我骂着自己,又有几分恨他、恼他。我默默地走着、想着,任泪水尽情地流淌。也许他理想的伴侣不是我;也许他心中已另有所爱。爱是两颗心灵的同时撞击,而不是一颗心的盲目给予,我怎么能勉强人家呢?可这,毕竟是一个女孩子第一次用纯真的感情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梦,破灭了。这种痛苦是不可言喻的。罗曼·罗兰说过:“他们都觉得世界没有安排好。爱人家的得不到人家的爱,被人家爱的偏不爱人家……”望着天边那渐渐褪下去的晚霞,我心头蓦然升起一股对陈晓的深深同情和歉意,止不住喃喃地说道:“我们太年轻了!”……

现在,我已年近“不惑”,每当十五年前这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心中便泛起阵阵涟漪。与陈晓的邂逅,使我不能自已地袒露了心曲。也许,陈晓早已原谅了我,可我还想对他说:“如果我无意中伤害了你,我愿意今天向你道歉!我们那时太年轻了!不是么?我真诚地祝你幸福!”我想起了兄长般的袁伟,虽然他让我伤心、痛苦了好久,我还是感谢他!他那么果断、妥贴地处理了一个古老而棘手的难题,使我不至在单恋的情网中陷得太深而不能自拔……我同样也真诚地祝福他!

我还想对亲爱的读者、我年轻的朋友们说:接受我的忠告吧,做任何事情都要为别人多想一想,时间会使我们变得聪明而成熟。生活是美好的,让我们去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摘自《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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