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韩志雄

曹碧涛

历史总是和一些人的名字连在一起。

1976年丙辰清明那场光明与黑暗、民主与专制、革命与反革命的历史性大搏斗中，一大批青年勇敢地站到斗争的最前列，为推动历史的转变、为促进民族的新生留下了自己的呐喊。

韩志雄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本刊曾报道过他与“四人帮”斗争的事迹。10年过去了，伴随着祖国前进的步伐，韩志雄有些什么变化？在把握自己的人生之路上又有什么体会？为此，我走访了他。

韩志雄是北京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所的一名科技人员。他在大学学的是基础数学专业，来所后，单调、枯燥而又紧张的科研生活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然而，韩志雄感到十分愉悦和充实。他觉得，自己选择的这条事业道路是完全正确的。

1977年3月，韩志雄作为“教育释放”对象出了监狱。直到1978年6月底才彻底平反。由于那段充满光彩的历史，他成了新闻人物。霎时间，采访的、请作报告的、聘请担任名誉职务的、邀请参加社会活动的络绎不绝。他生活在许多中国人所敬慕的那个光圈之中。

突如其来的荣誉，把韩志雄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汹涌澎湃的浪尖上浮动着。喜欢思考的韩志雄审视了自己的思想历程：丙辰清明时节，数以千计的群众来到天安门，表示了对四人帮的愤怒、对安定的社会生活的渴望和对四化建设的向往。自己作为一个青年，个人的行动和群众的意愿融合到了一起，才得到拥护和肯定。他尝到了和群众共同战斗的快乐。把握今后的人生道路，还是离不开这一条。三中全会以后，国家的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新的形势，新的任务要求青年用不同以往的方式服务于社会。

韩志雄根据自己的个性、素质和特长，报考了北京大学数学系。他希望自己对事业道路的选择能够得到人们的理解，可是很难。在他上大学的前后，曾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问：“你上大学，是否想躲避政治风云？”

答：“一切离开四化的政治都是空的、假的。为反‘四人帮我去了天安门，这是关心了政治，那么请问，今天我再到天安门去干什么呢？”

问：“你是‘四五英雄，应该到‘西单民主墙革命到底。”

答：“时代变了，时代赋予青年的使命也变了。解决中国的问题不能靠轰轰烈烈的所谓民主运动，而要靠健全社会主义法制，要千方百计把经济推向前进。”

问：“假如‘四五运动发生在今天，你是否还去参加呢？”

答：“我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发生‘四五运动呢？‘四五运动的发生有其特定的历史环境和条件，这样的运动今天不会而且也不应该发生。当年我参加‘四五运动，是历史和人民对我们青年的要求。今天，我学习科学知识，同样是历史和人民对我们青年的要求。”

问：“你上大学，为什么不学文、法，而要学数学？是否为了远离一点政治？”

答：“数学是我中学时的爱好，也是我坐牢时的爱好。当我学成之后，把自己的知识、成果贡献给社会的时候，当我通过实实在在的努力，和群众一道把历史推向前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离政治是那样的近，是跟上了时代的步伐。”

历史的一页已经翻过去，社会在发展，韩志雄也在向前走，他成为一名大学生。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汹涌澎湃的浪尖上，突然抱住了一块石头沉下去了，沉得很深很深。

四年的学习生活，对未来是个准备。这种准备也是一种特殊的战斗。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看不见敌手，只有信念的抗衡，毅力的较量。当时，学生的思想比较复杂。由于对社会上的阴暗面看得较多，有的学生凭着一时的热情提出不恰当的口号和活动形式，并鼓动韩志雄以“四五”英雄的身分走出去演讲。经过冷静的考虑，韩志雄认为，现实是有许多不尽如意的地方，但是能在牢骚、怨恨、激愤以至不恰当的举动中将宝贵的热情挥霍了吗？十年的磨难不能白受，牢不能白坐。维护国家的安定，保证四化的顺利进行，每个青年都有一份历史的责任。他尽所能阐发这些道理，从不因怕受到某种误解而隐瞒自己的观点。

大学生的思想是相当活跃的，有时也难免出现一些偏激。对此，韩志雄从不盲目迎合。虽然他不能说服所有的人，但他深刻的见解和坦诚的胸怀受到同学们的钦佩。大学四年，他连年是“三好”学生，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

1983年，韩志雄来到了环保所。他和许多青年知识分子一样，渴望能有发挥自己才干的机会和条件。领导却安排他搞北京的能源和气象调查。严格地讲，这与他所学的专业并无直接联系，他耐着性子，用半年时间将北京市能源的构成、煤质的分析全部搞完，尔后又用半年时间将北京市一年中每小时的气象资料查抄出来。当他全部完成调查数据分析的时候，顿然领悟到：这一年来琐碎的调查工作，正是为今后的贡献打基础作准备的过程。因为为社会服务，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而是一个扎扎实实的具体过程。有些事务性的工作，非研究性的工作，靠自己亲手动手，不仅培养了严谨的作风，同时也使人懂得一个青年知识分子为社会作贡献，决不是以对社会提出某种要求为前提的。机会要靠自己争取，条件要靠自己创造，环境要主动去改变，要得到社会的承认首先要贡献于社会。

韩志雄以出色的工作显示了自己的价值。他被吸收参加所里重点攻关课题，担任主要计算任务，而且完成得相当漂亮。

韩志雄雄心勃勃，从思想到知识进行全面的储备。他的领导说：“小韩具备科研人员的素质，我们期待着他的起飞。”韩志雄说：“我有一种紧迫感，已经到了该出成果的年龄了。”

今年，他正好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