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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官员”

1986-08-20郑勇

中国青年 1986年3期
关键词:管理所管理费蒜苗

郑勇

在本溪,你要是问一个小学生:市政府在哪儿?他很可能答不上来。如果问一洞桥农贸市场,他便会立刻指给你—离火车站不远,最夜(热)闹的那疙瘩(地方)就是。

一洞桥,本溪市最大的室内农贸市场,这里有六百多个摊位,七大类货物,平均每天有5万人次光顾,年成交额近2,000万元。用人山人海的,既形象又俗气的词来形容这里每天的境况再恰当不过了。

管理这“人山人海”的,只有16个年轻人,最大的28岁,最小的才20岁。

这十几个年轻人,把4800平方米的市场管理得井井有条,生气勃勃。

当初,这“官”谁也不爱当

脑瓜顶上有颗国徽,一身灰制服,往市场里边一站,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市场管理员。按外国人的话说,这是“负责管理整顿市场的官员”。听听,多神气。可当初,这“官”真没什么人爱当。不爱当的原因多了,主要是两条:第一,“割资本主义尾巴”时,带红箍的管理员没少欺负小商贩,人们称之为“王保长”,听着多恶心。第二,中国有句俗话—无商不奸。这话虽然说绝了点,到农贸市场一看,大多数人还是安分守己做买卖的,可那些“鸡头鱼刺,歪瓜裂枣”也不少。这些人,看上一眼就头疼。

市场刚建成时,小商贩们没少捉弄这些年轻人。早晨收管理费,一个人交了管理费,把收据偷偷传给下一个人,这叫“串票”。一张收据能从前门串到后门,手里能亮出“票”来的人不少,交钱的没几个。市场明文规定:禁止场外交易,可有的小贩就是不听,东边查,他跑到西边卖,查西边,他又跑到东头。有的短斤缺两,坑害顾客,管理员便照章罚款,一到这时候就热闹了。有呼天抢地骂大街的,有嘻皮笑脸磨嘴皮的。最可气的是有些被坑害的顾客,说什么“缺点差点也没啥,小贩也不容易”。这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为这些,小伙子们没少动手打架,姑娘们没少哭鼻子抹眼泪。

年轻人急了:“这工作,没法干!”

既然当了这“官”,就得干好

所长兼团支部书记王云鹏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了个会,让大伙说一说,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干。大伙说,怎么干,好好干呗,加强管理。小王说:“管理不听怎么办。”有人说;“罚呀!你跟他横一点,他就软一点。”小王说:“咱可不能靠横吃饭。人家已经给咱们管理所编了顺口溜:门难进,脸难看,话难说,事难办。我有时候也觉得别扭。其实,卖东西的不低人三分,买东西的不高人一等;咱这中间管理者,也得有个平等待人的样儿。”这话说得在理。大伙从平等谈到服务,又从服务谈到热心。

第二天,商贩们都很惊讶,管理员收费时面带笑容,说话也变了,一张嘴:“请您交纳管理费。”“为了大家健康,请您保持摊位的整洁。”这话听起来,多舒坦。

接着,市场内又开展了评选最佳个体户活动,表彰那些自觉缴纳管理费、遵守商业道德的人。凡被评上的,都给挂上一个“最佳个体户”的牌子,并把最好的摊位提供给他们使用。这一下,商贩们规矩多了。

管理问题基本解决了,大家又发现了新问题:市场上有些物资短缺,造成一部分农副产品价格过高,市民们很有意见。于是,年轻人又开了个会。大家都说,物价高,没别的办法,只有增加商品上市量,于是,一洞桥市场管理所的同志们又干了一桩同行们没干过的事:引进帮销。

引进:所长带队,几个同志到郊区和蔬菜专业户座谈,鼓励专业户进城卖菜。当场敲定几条措施:对进城卖菜的专业户减收管理费;设立专用柜台;负责联系食宿;代买车票;负责提供各市场的行情。农民们觉得这些人说得不错,可不知做得怎样。一些人将信将疑地进城试着干了干,果然不错。于是,进城的人多了,市场的货物也多了。农民们说,一洞桥的管理员实在,说到做到。一次,王所长又去开座谈会,农民呼啦来了一群,都要见见王所长。小王问啥事。一位老汉说,俺村的一个姑娘去一洞桥卖蒜苗,没经验,蒜苗被风哨(吹)了,管理所的一个姑娘把自己的大衣盖在蒜苗上,蒜苗才没冻坏。那姑娘回来一说,俺们都觉着心里热乎乎的。没说的,咱今后有啥好菜都往城里送。

王所长回来后多方打听,才知道盖蒜苗的是牟铁梅。他问小牟:“你为啥不把这事告诉我?”小牟说:“这也算事呀?我寻思着农民进城卖点东西也不容易,把菜冻糟践了,多可惜。”

除了从本市郊区引进外,一洞桥管理所的同志还从外地引进。引进的办法就是向外地市场邮寄本地行情,吸引外地客商来经营。现在他们和全国148个网点有信息交流。大批外地农副产品的涌入使得一洞桥的商品价格降了下来。举个例子:本溪的小米价格曾高达4角3分一斤,当一批河南小米上了一洞桥的货架后,价格一下子降到二角多。这一下,消费者满意了。大妈大嫂、姑娘媳妇结伴上街买东西,常说:“咱上一洞桥吧,那儿货齐全,便宜。”

帮销:主要是帮助进城做买卖的农民。一洞桥管理所的同志们发现,农民经商和小贩不一样。他们有两大特点:一、死,就是信息不灵。他们不知道什么季节什么菜好卖,不懂城里人的口味。货运到市场上,就那么一撂。有时几天也卖不去出,菜一烂,损失就大了。二、憨。老实巴脚的庄稼汉,进得城来,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手足无措。进货量大,当地坐商有不规矩的,就低价哄抢。结果,进货越多损失越大。带的货少,自己卖吧,有一些爱占小便宜的顾客是又哄又骗连偷带拿。

针对这种情况,管理所决定帮他们一把。农民只要一进市场,管理员们就主动联系。他们帮助农民码货、摆摊,严防当地坐商低价哄抢。有时他们干脆拿起秤杆、算盘,帮着卖起货来,又是过秤又是点钱,忙得满头大汗。顾客看着他们,笑着说:“管理员,你们这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理财呀。”

一次,抚顺的八户农民运来1万斤土豆。这么大的数,只能批发给当地的零售商。当地几个商贩一琢磨,你们大老远从抚顺来,总不能带回去吧?于是往死里压价:“6分一斤,多一厘我们也不要!”几个农民一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天哪,在抚顺也不止这个价呀,这不是坑人吗?!不行,这个价我们可赔死了,不能卖。坐商们口气一点不减,就这个价,不卖?堆着烂吧!望着小山似的土豆,几个乡下人傻了。

管理所的同志来赶了,看到几个农民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说:“别急,先喝碗水,我们帮你们想办法,”几个小青年立刻给本溪市的一些厂矿机关打电话。几十个电话打出去,几十笔生意成交了,小伙子们又忙着打包,过磅,一干就是大半天。几个农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说:“你们可帮了俺们的大忙了。俺们知道你们不能收礼,瞧你们忙了这大老半天的,饭没吃一口。俺们琢磨着,给你们买几块月饼垫补垫补,行不?”小伙子们心里热乎乎的。

如今,一洞桥农贸市场基本杜绝了“地头死”(货在市场内滞销)的现象。

大伙儿说,外国人说咱是官员,咱这官得干得象个样子啊。

这“官”不大,却很神圣

市场管理员要算官的话,恐怕是全国最小的官了。别看这官小,在别人眼里,油水可不小。

管理员在大厅里一走,商贩们常主动喊:“×管理,想用什么吱声。”“所长,家里缺什么,来拿。”一洞桥市场里,大到猴头、对虾、海参、兽皮,小到芝麻、绿豆、高梁米,贵的贱的,什么都有。手脚要是不干净,什么便宜都能占着。于是,大家立了个规矩:所有管理员不准在本市场买东西。在外市场买东西时,不准穿制服。大家知道,虽然我们这里现在还没有党员,但我们是党的干部,不能给共产党抹黑。

蔬菜类管理员小黄是个心直口快的小伙子。一天,一个商贩把自己的营业执照借给别人使用,小黄发现了,按规定没收了他的执照。晚上,小黄回老丈人家里吃饭,发现那个商贩给自己的老丈人送去了糕点。小黄第二天就向所里汇报了情况,并把糕点退了回去。老丈人急了:“好你个姓黄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是想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呀!以后别来我家吃饭。”小黄一点也没含糊:“不来这儿吃饭可以,有人往工商干部脸上抹黑,那可不行!”

在一洞桥管理所同志们的眼里,头上的国徽神圣极了。

好,现在向大家公布一下一洞桥管理所的工作内容。收缴管理费,每年上交国家近20万元;引进帮销,85年共引进70万斤,帮销20万斤(这纯属义务,不收分文,有劳无得);监督市场交易,维护市场治安,每天公布本市和外地主要商品行情;此外还要打扫卫生,市场大厅仅上部玻璃就多达1300块,一年里擦了30多次。额外的事他们还揽了不少,帮助农民联系住宿,代买车票,直至宣传计划生育。

这里谈不上八小时工作制,早上六点钟商贩来了就开门,晚上六七点,顾客走得差不多了才关门。节假日还要延长。每年工作日:平年365天,闺年366天。休息日:无。

关于这个“无”字,他们有几句心里话:

——现在习惯了,就不理会了。闲着,反倒觉得没着没落的。

——引进帮销,我们不再觉得是分外的事。稳定物价,老百姓高兴啊。

——我们也的确盼着每年能有那么几天固定的休息日。不怕你笑话,就是因为没休息日,我们所长连对象都黄了。

编后:说到改革,许多人认为,自己既不是厂长经理,又不是决策人物,支持改革,从何做起。

请看这十几位头顶国徽,身穿国家制服的年轻人吧。他们做的事并不惊天动地,但和改革却息息相关。

发展商品生产,搞活流通领域,这是一项重大的改革措施;在搞活的同时,稳定物价,公平买卖,这又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大事。作为农贸市场的“官员”,不是简单地收税、罚款,而是积极地“引进帮销”,积极地平抑市场物价,这就显得格外可贵了。

政府“官员”,就要助政府一臂之力;

党的干部,就要和党同心同德。

改革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不管你是不是穿国家制服,你都可以为国分忧,为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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