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竹

黑　瑛

提到草，你可能会想到草地，想到草原，并记起古人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这原是很自然的。我就到过那五月的草原，那确实是一幅令人神往的图画，茸茸的绿草，随着地形的连绵起伏，直达天际，象是给大地铺了一层厚厚的绿色的绒毯，各种颜色的、各种形状的花朵，点缀在这大地的绿毯之上，使它更加缤纷眩目。这里天高野旷，草，似乎成了世界的主人。如果你置身在这个草的世界里，会不由得发出这样的赞叹:草，竟然也能形成如此瑰丽的天地之间的壮观!

是啊，草在人们心目里常常是卑微而不足道的，古人们就编出了“草芥”、“草莽”一类的词儿当作渺小、低贱的同义语，但正象世界上的许多事物一样，卑小的，也常常是最坚强的。人们都知道，草原的自然条件是十分恶劣的，稀少的雨水，暴虐的风沙，使得一切植物远远离开它的边缘，然而，卑小的草却在那里站住了脚跟，开辟了天下。人们都在赞叹着大草原的奇伟瑰丽，其实，倒是更应该去赞美那些敢于在严酷的环境中斗争生存的劲草。

当每年被漫长的冬季消磨得难耐的时候，我常常留心地寻找那最早出来报知春天消息的小草。小草，对于那些为了平安地躲过几场春寒而迟迟不愿从冬眠中醒来的桃李来说，它象是一个先知，又象是一个猛士，但它又这样的渺小，以致没有谁来理会它，一旦春深日暖，大地一片芳菲的时候，人们漫不经心地踏过它们卑小的身体，仰着头去寻桃问李，并把“迎春”的桂冠，不公平地献给了一些出身高贵、衣着鲜艳的后生。不过，我们的小草并没有为此而丝毫减退生活斗争的热情，你看，岁岁坚冰封大地，年年芳草逼天涯，它永远是那样坚强，永远斗争不息。

有人说，上帝把顽强的生命力给了卑贱者，这恰恰是事实的颠倒，正是卑贱者的严峻的生存条件，锻炼并增强了他们的生命力。在这方面，人们倒是应该向小草学习一些什么。你看，在沼泽地里，它们把彼此的根须纠结在一起，一簇簇、一团团地飘浮在泥水的表面，经过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增殖，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草甸子，在那人兽绝迹的地方，是草，用自己的身躯填筑着生命的阵地。在荒漠上，终日风沙蔽日，一年难得降下几滴雨水，一切生命似乎都不复存在了，但在沙梁的坳部，你会发现一种叫做芨芨草的勇士们，在那里孤军奋战。又是草，用自己的勇气向人们宣示:大自然不是不可征服的。甚至在人烟稠密的大城市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几乎挤掉了小草所有能够栖息的地方，但你也不用担心，在人们的足迹难到的地方，象墙头的砖缝里，屋顶的瓦棱间，靠了风沙积聚的一点泥土，靠了偶尔流过的一些雨水，小草们艰难地、但同样充满信心地迎接着生活。我们的小草，在那纤细弱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强大的生命力!难怪古代诗人写下的咏草的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千载之后，读来仍然使人激动不已!

草，给人精神以启迪，也给人心灵以慰藉。在喧嚣的城市里，高明的园艺师们都懂得，一块草坪要比一丛花林更能给人以恬静的享受，科学家们还可以精确地计算出一亩草地会在净化空气、消除嗓音等方面给城市的人们带来多么大的好处。草地，作为一种植被覆盖着裸露的大地，保持着水土，调剂着气候，保证着大自然生态的平衡，美化着人类生活的环境，它以各种形式直接地或间接地为人类做着贡献，更不用说在那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繁殖着亿万的牲畜，每日每时地为人类提供着衣食之本了。

“青青河畔草”，古代诗人们曾从这里起兴，写出了意味无穷的古风诗篇，我也愿现代的诗人们为着平凡、渺小但是坚强的小草们多唱几曲赞歌。

(摘自《散文》198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