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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和理想绘成的画卷

1984-1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4年2期
关键词:玛丽亚

薛 伏

今年2月23日,是捷克斯洛伐克民族英雄伏契克诞生八十一周年纪念日。

五、六十年代,伏契克和他的不朽著作《绞刑架下的报告》,曾给世界各国亿万革命青年以巨大的精神力量。今天的中国青年,对这位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或许有些陌生。在纪念伏契克诞生八十一周年的日子里,我们特地向青年朋友们介绍这位伟大的战士和他的《绞刑架下的报告》。

用生命写成的报告

尤利乌斯·伏契克是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员。1921年,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诞生,当时还是中学生的伏契克就加入了共产党。1929年,伏契克任党中央机关报《红色权利报》记者。1938年,英法与德国法西斯签订了《慕尼黑协定》,出卖了捷克斯洛伐克主权。当年10月,德国出兵侵捷;次年春,捷全国沦陷。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被迫转入地下,党的中央委员会转移国外,国内成立地下党中央。1941年,第一届地下党中央被破坏,伏契克等组成第二届地下党中央,他是中央委员之一,主编《红色权利报》。

1942年4月,由于叛徒的出卖,伏契克被捕,关押在布拉格的庞克拉采监狱中。在狱中,他倍受折磨,但坚贞不屈,表现了共产主义战士的革命气节。在宣判他死刑的法西斯法庭上,他义正辞严地宣布了人民对法西斯的审判。他说:

“你们向我宣读的判决书,我已知道,这只能决定我一个人的死亡,但人民对你们法西斯分子的判决早已通过。它是用世界上所有正义人民的鲜血写成的,它说,法西斯主义死亡!资本主义奴役死亡!人类永生!未来属于共产主义!”

1943年9月8日,伏契克高唱国际歌,从容走上刑场。

伏契克在狱中,以真人真事为基础,记录了他在庞克拉采监狱四百一十一天的战斗经历和见闻。他的写作,得到看守阿尔多夫·诃林斯基的帮助。伏契克写作时,诃林斯基在牢房外替他放哨;他写的稿子由诃林斯基一页一页地带出去,埋在友人家中。1945年,捷克斯洛伐克解放后,人们把伏契克的手稿从地下挖出来,整理出版,这就是《绞刑架下的报告》。这本鲜血凝成的书一问世,立即引起巨大的反响。不到十年时间,就被译成八十多种文字,出版了一百六十六种版本。我国于1951年出版了这本书的第一个中文版本,名字叫《绞索套着脖子时的报告》。

狱中斗争的真实记录

《绞刑架下的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是一本狱中生活的真实记录。伏契克用他新闻记者特有的形象语言,深刻入微的幽默,意味深长的记叙,为我们展示了一幅鲜血与理想绘成的战斗画卷。

《报告》是一部长达七万多字的中篇报告文学。全文共分八章:第一章《二十四小时》,记叙被捕经过和长达一天的审讯;第二章《临死前的痛苦》,记叙了作者由于酷刑的折磨而濒临死亡的处境;第三章《二六七号牢房》,记叙了二六七号牢房同志间的团结和“老爸爸”对伏契克的精心护理;第四章《四○○号》,追叙了米瑞克的叛变,揭开被捕缘由,描绘了变候审室为党的联络点的斗争细节;第五章《人像和木偶(一)》、第七章《人像和木偶(二)》,刻画了革命人民的英雄形象和法西斯匪徒的丑恶嘴脸;第六章《1942年的戒严》,记录了法西斯在捷克斯洛伐克犯下的罪行。第八章《一小段历史》,记叙了地下党中央遭受破坏的经过,告诫人们接受血的教训。

在《报告》中,伏契克本人占有中心位置。面对敌人的残酷折磨,他始终坚贞不屈,运用多种形式,同法西斯匪徒进行顽强的斗争。

敌人的刑棍打在他身上,他却“一棍,两棍,……”数着抽打的数目,不睬敌人的威逼。他就用这种十分俏皮的斗争方式,使敌人一筹莫展。

伏契克在狱中,还利用“四○○号”候审室,建立了战斗核心——“中央委员会”,领导难友同盖世太保展开特殊的斗争。

感人肺腑的战歌

伏契克的斗争精神源于共产党人崇高的精神境界。他写道:

“我常常设想,充当最后的一个士兵,在战争的最后一秒钟,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那是多么可悲;但总得有一个人充当这最后的一个,假若我能知道,在我之后就不会再有牺牲者,我倒愿意立刻死去。”

他多么渴望胜利,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牺牲来迎接最后的胜利,正是这种伟大的献身精神,使伏契克的名字永远生辉。

囚徒的苦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在伏契克的笔下,我们却根本看不到哀伤、悲苦的调子。伏契克说:“我一生都在唱歌。”他满怀革命激情,为难友唱歌,为爱情唱歌,为未来的胜利唱歌。用歌声团结难友,鼓舞难友坚持到最后胜利。作品全篇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表现了无产阶级战士的坚定信念和坚强意志。

不朽的雕像与腐朽的木偶

伏契克说:“每一个忠实于未来,为了美好的未来而牺牲的人都是一座石质的雕像。”是的,伏契克在法西斯的屠刀下倒下了,但在全世界人民心中树立了不朽的雕像。

作品中的“老爸爸”约瑟夫·佩舍克、叶林涅克夫妇、维苏希尔夫妇、丽达和诃林斯基等人,他们都是人民永远仰慕的雕像。

伏契克在《报告》中,还刻画了几个木偶:主管伏契克的警官博姆、以亲手处死人为快事的弗里德里希、凶狠呆顽的科麦唐兹、出卖灵魂和同志的米瑞克等,他们形同行尸走肉,是朽木雕成的木偶。

在庞克拉采监狱中,“雕像”与“木偶”之间展开了一场特殊的搏斗。伏契克用他的如椽巨笔,为我们描绘了这幅惊天地、泣鬼神的斗争画卷。

《报告》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伏契克用典型事件来刻画人物,使人物形象十分饱满。他选取最有代表意义的事件来反映主题,使主题鲜明深刻,对人们有感召力量。他善于运用对比的手法叙述故事,使事件发展自然生动。在整个作品中贯穿了新闻报导特有的简洁明快、含蓄形象、诙谐幽默的语言和富于哲理的抒情性议论,使内容和形式达到完美的统一。

《报告》是一部学习共产主义不可多得的好教材,我们希望青年朋友都来读这部书。

〔附〕伏契克笔下的“雕像”

叶林涅克夫妇约瑟夫和玛丽亚。丈夫是电车工人,妻子是女仆。有必要看一看他们的住宅。朴素大方、光滑而时新的家俱,小书架,小塑像,墙上挂着一些像片,房间非常洁净,洁净得难以置信。你也许会说,女主人把整个心灵放在这间屋子里了,对外界一无所知。那才不是呢!她很早就是共产党员了,她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实现那梦寐以求的正义的理想。夫妇俩都忠实地、默默无闻地工作着。在占领时期,面对艰巨的任务,他们从来没有退却过。

三年以后,秘密警察闯进了他们的住宅。他们俩并肩站着,举起了手。

我从叶林涅克这对夫妇开始写我的人物——这是两个普通人,平时谁也看不出他们是英雄。在被捕的那会儿,他们俩并肩站着,他面色苍白,她的双颊带有肺结核患者的红晕。当她看到秘密警察在五分钟内就把那陈设整齐的房间弄得个乱七八糟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有些惊恐。随后她慢慢地转过头来问自己的

丈夫:

“佩巴,现在怎么办?”

向来寡言少语、词不达意、一说话就激动不安的约瑟夫,这时却平静而毫不紧张地答道:

“我们去死,玛丽亚。”

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摇晃,只用一种美丽的姿态把手放了下来,就在枪口对准他们的情况下,把手递给了他。为此,她同她丈夫的脸上都挨了第一拳。她擦了擦脸,惊奇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带着几分幽默的口气说:

“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她的声音逐渐强硬起来。“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原来是这样的野蛮人。”

她说得很对。几个钟头之后,她被打得不省人事,被带出了“审讯官”办公室。但他们并没有能够从她嘴里掏出一点东西,不仅这一次,后来也永远没有。

我不知道,在我躺在牢房里不能受审的那些口子里他们俩的情况怎么样。但我知道在整个这段时间里他们俩什么也没说。他们等待着我。后来佩巴还有很多次被他们捆绑起来,打了又打,但他没有吭一声,直到我能悄悄地告诉他,或者至少跟他递个眼色,暗示他哪些可以说,或者应该怎么说,以便搅乱他们的审问时为止。

我在被捕之前,知道玛丽亚素来是一个富于感情、爱哭的女人。但在秘密警察监狱里的整个期间,我却从来没见到过她眼里含有泪水。她很爱自己的家,但当狱外同志为了安慰她,让人转告她说,他们知道谁偷走了她家的家俱,并且正在密切监视盗窃者的时候,她却回答说:

“家俱随它去吧,请他们不要在这上面费心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办。现在他们必须代替我们工作。首先应当把最主要的事料理好。如果我能活下来,我自己会把家料理好的。”

一天,他们把这对夫妇分头押走了。我打听过他们俩的下落,但只是徒劳。在秘密警察那里,人们无影无踪地死去,却在千百座墓地里播下了种子。唉,这可怕的播种,将会有怎样的收获呢!

玛丽亚最后的嘱托是:

“上级,请转告外面的同志,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被这件事吓住。我做了工人阶级要求我做的一切,我也将按照它的要求去死。”

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仆”。她没受过古典文学的教育,也不知道从前有人曾经说过:

“过路人,请告诉拉刻代蒙的人们,我们依照他们的嘱托,倒在这里牺牲了。”①维苏希尔夫妇他们和叶林涅克夫妇住在一幢楼里,两家紧挨着。他们也叫约瑟夫和玛丽亚。是一个下层小职员的家庭,他们俩都比邻居的年岁稍大些。约瑟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应征入伍时,还是努斯列区里的一个十七岁的高个子青年。几个星期后,人们把他抬回来时已经打碎了一个膝盖,后来一直没治好。他同玛丽亚是在布尔诺一个野战医院里认识的,那时她是个护士。她比他大八岁,玛丽亚同她的前一个丈夫生活得很不幸,于是便离开了他。战争结束后,她就同约瑟夫结了婚。她对待他的态度始终象护士,又象母亲。他们俩都不是无产阶级家庭出身,也没形成一个无产阶级家庭。他们通向党的道路是比较艰难复杂的,——但他们终于找到了党。象许多类似的情形一样,这条路是通过苏联达到的。早在德寇占领以前,他们就明白了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他们曾在家里掩护过一些德国同志。

在最困难的年代里——苏联被入侵和1941年的第一次戒严期间,中央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就在他们家开过会。经常在他们家借宿的有洪扎·齐卡和洪扎·切尔尼,而以我的次数为最多。《红色权利报》的许多文章就是在这里写的,许多决议是在这里通过的,就在这里我第一次认识了“卡雷尔”——切尔尼。

他们夫妇俩都非常谨慎小心,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时——在地下工作中是经常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的——他俩总是知道该怎样处理。他们做这方面的工作很内行。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好心肠的高个子铁路小职员维苏希尔和他的太太会参与这种犯禁的事情。

然而他在我之后不久竟被捕了。我在狱中第一次看见他时,感到惶恐不安。万一他供出来,那一切就会受到很大的威胁!但他沉默不语。他被抓到这里来,是因为他把几张传单给了一位朋友。——关于他,秘密警察除了知道几张传单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几个月后,由于有人出卖,秘密警察知道了洪扎·切尔尼曾住在维苏希洛娃的妹妹家里,于是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把佩彼克②“审问”了两天,想从他那里探听到我们中央委员会的“最后一个莫希干人”③的踪迹。第三天佩彼克来到“四○○号”,小心翼翼地坐到一个座位上,因为新的伤口使他非常难于坐下。我用疑问但同时也是鼓励的目光不安地望着他。他用努斯列区人那种简明的语句愉快地回答说:

“只要脑袋不肯,那么嘴或屁股都不会说出来的。”

我很熟悉这个小家庭,我知道他们俩是怎样地相亲相爱,当他们俩不得不分别哪怕是一两天时间,他们都是多么闷闷不乐呵。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在那个米赫列区舒适的住宅里,这些日子对于那个已经到了觉得孤独比死更为可怕的年龄的女人说来,该是多么沉重呵!她做梦也在想怎样营救自己的丈夫,幻想他怎样回到这个小小的充满着田园乐趣的家庭里来,回到他们有点可笑地相互称呼“小妈妈”和“小爸爸”的家里来!她终于重新找到了唯一的道路:继续工作,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1943年除夕之夜,她独自坐在桌子旁边,把丈夫的照片摆在他平常坐的那个地方。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她和丈夫的酒杯碰了杯,祝他健康,愿他早日归来,希望他活到解放。

一个月后,她也被捕了。这个消息使“四○○号”里的许多人都感到震惊。因为她是狱外联络员之一。

可她没有供出一个字来。

他们没有拷打她,因为她病得很厉害,经不起他们的拳打脚踢。可是他们用了更可怕的手段:用想象来折磨她。

在她被捕前几天,他们就把她丈夫送到波兰去做苦工了。审问时,他们对她说:

“您瞧,那边的生活多苦呀。即使十分健康的人也都够呛,何况您丈夫还是个残废。他会受不了的,很难熬下去。他会在那边什么地方死去的,那您就再也见不到他啦。象您这样的年纪,还能再找到谁呢?如果您放聪明点,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那我们立刻就可以把他给您放回来。”

他被发放到那边的什么地方去了,我的佩彼克!可怜的人呵!谁知道他会怎样死去呢?他们杀了我的妹妹,又要杀我的丈夫,留下我独自一个人,完全孤独的一个人。是的,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再找谁呢?……我将要独自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下去……我能保住他,能让他们把他还给我……但是,要用这样的代价?如果这样做,我就不再是我了,他也不再是我的“小爸爸”了……

她没有供出一个字来。

她不知在什么地方,在秘密警察设立的无数流放组中的一个组里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又传来了佩彼克在波兰死去的消息。

①拉刻代蒙是古希腊的一个地区。公元前四八○年希腊波斯战争中,拉刻代蒙王李奥尼达斯亲自率领三百名战士固守希腊东部的温泉关。拉刻代蒙的壮士们在敌人四面包围下英勇奋战,直至最后一人。后人在这里给他们立了一座碑,上面刻着古希腊诗人凯奥斯的西蒙尼德斯写的这段碑文。

②佩彼克是约瑟夫的爱称。

③美国作家詹姆士·库柏(1789—1851)写过一部小说《最后的莫希干人》(1826)。小说以北美殖民时期印第安人的生活为题材,描写一个印第安部落酋长因本部落在战争中被灭绝,剩下他孑然一身,成为“最后一个莫希干人”。

(摘自《绞刑架下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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