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大趋势

中国科技大学副教授温元凯

编者按:在六届人大二次会议召开的日子里，共青团中央和中央电视台联合召开了以改革为主题的座谈会。中国科技大学副教授温元凯在发言中，畅谈了我国技术革命和经济改革的趋势，同时，就青年在改革中的作用和创造型人才培养等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温元凯的发言在电视播出后，在青年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本刊征得中央电视台的同意，特将温元凯的发言发表，以飨读者。我们作了若干删节，文中的四个小标题是我们加的。

席卷神州的两股浪潮

当前，全世界都在讨论，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信息革命的时代。这种历史的进步将使我们的生产力导致一次飞跃，导致一次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而且将对我们社会的发展，包括生产关系、上层建筑、人们的观念、对人才的看法，都产生了一系列新的趋势。我们的改革必须顺应这个趋势，才能真正赶上世界的潮流。我们讨论现代化已经讨论许多年了，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那么哪一个现代化最快呢?我们就发现，是体育现代化最快。为什么体育会现代化最快呢?我们过去体育老是搞封闭，国内比赛每年都打得出冠军。但是，一旦我们把队派到国际上去打，问题就来了，很快就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开放了，打败了，我们才知道差距在哪里?怎么样赶上去?所以体育上的改革是走在最前面的。体育是最早不吃大锅饭的，比赛也没办法吃大锅饭。体育是最早实行淘汰制的，比赛不能不淘汰。我们吸取了国际上的经验，请进来，打出去，进行体育交流，还请国外的教练训练我们的运动员。这样打出去，打回来，再打出去，几下以后，我们好多项目比较快地接近世界先进水平。所以，我们就感觉到，只有在内外开放的政策推动下，参加国际的科学、经济、文化的“奥林匹克”赛，才能使我们迅速地接近世界水平。我们提出迎接新技术革命的浪潮，重要性在于它正在逐渐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和座标参照系统，或者叫对比的习惯。我们过去呢?老喜欢仅仅和自己的过去做纵向比较，比如，我们过去不行啊，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已经不错啦，过去没电视机，现在有电视机啦。当然，这样的比较是必要的，但是也容易使我们感到很满足。如果我们不但要做这样的纵向比较，而且要把我们的经济、把我们的社会发展，同世界各国进行横向比较的话，问题就来了，紧迫感就来了。为什么?我们实在太落后了。这样才能提高我们对改革的一种紧迫感，甚至说有一点危机感，不改革，中国就没有出路，我们的四化就没有希望。

对于改革的形势我个人是非常乐观的。六届人大二次会议把改革和内外开放作为大会主题。我认为改革正在成为中国当前的大趋势，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我们提出改革已经好多年了，今年的改革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为什么会那么好呢?我认为，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正在出现两股不可阻挡的浪潮。第一股浪潮，就是农业生产责任制的成功，农村改革的方式正在卷向城市，讲的通俗一点，就是“包”字进城；讲的风趣一点，就是“我们正处在第二次农村包围城市的前沿”。农村责任制的成功，打破了大锅饭、铁饭碗和人员的部门所有制。这种方式正在进城，已经进入建筑业，必将进入整个经济领域。农村的活水正在影响城市的一潭死水，城市开始活起来了。第二股浪潮就是从深圳开始的内外开放浪潮，这股浪潮现在导致十四个沿海城市的开放，将形成一条开放带。小平同志到深圳去视察，肯定了深圳的方向，他在题词中写道:“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为什么?深圳的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青年人，创造了全国最高的生产力，他们创造的建筑速度比香港还要快一倍。他们能够做到，在小平同志去视察时，头都不抬起来，专心干活。深圳体现出来的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正在改变人们的观念。雄辩的事实说明，开放就带来了生产力的解放。深圳的青年是健康的，他们提出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深圳和十四个沿海城市的开放，必将影响内地的发展。这两股浪潮构成了全国改革的形势，正在成为越来越不可逆转的态势。

青年要站在改革的前列

我们的改革之所以取得今天好的形势，我认为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这就是干部队伍的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大批中青年干部走上领导岗位，他们在那里坚决地推行改革。我国青年应站在改革的前列，宣传改革，实施改革，研究改革，支持改革。我们应该看到，改革是全民族的事情，不要把改革看成是少数人的事，改革是每个人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应该做改革者。武汉大学曾做过一次民意测验，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你最喜欢的一句格言是什么?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青年人对改革更应该有责任感，在各自的岗位上，做改革的先锋，积极地投身于改革，大胆地去探索规律，促进本单位的改革。改革就是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当然会遇到挫折，会遇到困难。青年人是社会中间最生气勃勃的一部分人，青年人最少保守思想，最敢闯，希望更多的青年勇敢地站在改革的前列。

党中央提出富民政策，这个口号开始在农村，允许一部分农民先富裕起来，现在已经慢慢推向城市，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一部分职工，也先富裕起来。这个“先”字很重要，青年突击队这个形象也要改变，通过你们为国家创造经济效益，打破平均主义，你们先富裕起来，得到更多的报酬，改善自己的生活。在这个问题上也要解放一点思想，不要老是加班的突击队员，也要包括勤劳致富的突击队员。这个概念在农村已经深深植根下去了。

造就一代创造型人才

我们青年人，包括学生和社会上的青年人，怎样才能适应新技术革命这么一种形势?我感到这点对我们的传统观念将是个非常大的冲击。我个人的看法，目前，我们的大学，我们的中学，我们的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青年，是不适应社会需要的，远远不能适应。我们目前的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青年人，大多数是一些性格内向的书生型人才，这是不适应将来的信息社会的。我们去年组织了“中国创造学研究会”和“中国创造教育研究会”，专门研究创造型人才的培养，创造意识的形成，创造环境的造成以及创造的技法等等。在国外，创造性在人类发展过程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人要有创造性，要有创造的活力。所以，我们的教育观念要变化，教育思想要变化，要把现在整个教育体制中间，灌输知识为主的教学方式改变到开发学生的能力上来。培养学生的能力，这是更重要的。现在的大学生就是跳不出分数的圈子，上课记笔记，下课背笔记，考试考笔记，考完扔笔记，高分低能，书本知识多而实际能力低。现在大学生录取的方法也值得研究。是不是没考上大学的人，就一定比大学生差，我看不一定。为什么?现在管理科学对人的才能测定有128项指标，凭卷面考试，只能考出47项，还有81项不是卷面能够考出来的。举个例子，你这个人的毅力怎么样，考试考不出来；你这个人反映能力快慢，考试考不出来；你这个人的合作性怎么样，考试也考不出来的。但是，要知道，在现代社会里，你这个人善不善于与别人合作可是个大问题。有的人本事很大，可脾气坏得不得了，不能与人合作，本事再大也没用。骑士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我们提出要培养创造型人才。

怎样培养创造型人才?我以为必须培养创造型人才的七个能力，可能不准确。

第一个能力，是科学研究的能力。要会做研究，会研究问题。所谓会做研究，不一定非得到研究所才能做研究，生活中间处处有道理，要善于去发掘。

第二个能力，要有发明创造的能力，包括艺术创作能力。有的人书读得很多，但是就是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没有创造活力。现在国外的研究单位，非常注意你的创造活力怎么样。要善于提出新的想法，新的建议。关于发明创造能力，国外专门有一整套的训练技法，有100多种。我们曾在上海一家小学对四年级的小学生进行创造力的培养试验，结果，训练不到一年，小孩子就很会出主意，一个班的小学生，竟有18项设想，获得团中央组织的儿童小发明设想奖，其中两位小朋友提出的四个设想，被上海的一家街道工厂采纳，作为产品生产，救活了他们工厂。其中的两个设想，一是多用尺，一是升降篮球架，是11岁的小姑娘想出来的。

第三个能力，要有组织管理的能力。过去我们的人性格都很内向，不善于与人共事。我个人的看法，今天已经不是个人奋斗的时代了，象居里夫妇那样，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在一口大锅里做出发明创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今天称得上是一个合作奋斗和协作奋斗的时代，所以非常需要把各种各样的人组织在一块儿。

第四个能力，就是获得信息和情报的能力。这在信息社会里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人类对信息处理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搜集信息，第二个阶段是分类整理信息，第三个阶段是应用信息。所以首先要有获得信息的能力，要慢慢养成对信息的鉴别能力。

第五个能力，要培养口才，能言善辩。要善于说服人，要有演讲的能力。性格内向的人就不习惯在公众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当老师，当领导，都需要口才，这点和我们的传统观念就有矛盾。托人家给儿子介绍对象，总是说:我儿子挺好的，挺老实，埋头干活，话都不会说。我们说，话都不会说是个缺点，不是优点。和外商谈判，会讲不会讲差远啦，会讲的能为国家挣很多外汇。你的一个主张，需要人家接受，就要善于表达，善于说服别人。

第六个能力，写作的能力。要能够写文章，写很好的报告，会做各种广告，会做宣传。宣传一个主张，要有很好的文笔和丰富的知识。

第七个能力，社交和社会活动的能力。过去有一种偏见，人家活跃一点，就说“这家伙会搞关系学”。这是不对的，我感到应该给关系学正名，我们说的“关系学”，不是搞歪门邪道，拍马屁，请客送礼，行贿等等不正之风。人际关系学和公共关系学已经是管理科学中一门很严肃的学问。我很赞成团中央提出的大学生走向社会的口号。要改变大学生中那种书生型，就要走向社会，改变大学那种封闭式的办法。美国的大学同中国的大学有一个最显著的差别，美国没有一所大学有围墙，我们没有一所大学没有围墙。围墙虽是小事，但说明大学和社会的关系。大学的改革非常重要的就是面向经济，面向社会，不要关起门来办。关起门来，各方面都受限制，获得的信息也有限。我举个例子，美国西部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叫硅谷，那里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公司，叫苹果微电脑公司，这家微电脑公司是谁搞起来的呢?是两个大学生搞起来的。而且是两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他们从小就喜欢鼓捣电脑，后来就在琼布斯家里的汽车房里鼓捣出一种新型电脑，被一个资本家看中，给他们投资，新型电脑生产出来后，很畅销。这家公司从1977年开业，到了1978年，资产就已达120多万美元；到了1979年，增长到一亿一千五百万美元；到了1982年，苹果微电脑公司的固定资产已经达到五亿四千万美元；今年，苹果电脑公司已经是一个跨国公司。我们多么需要在大学生中通过社会实践培养出象琼布斯类型的人才呀。我们国家如果有这样一个公司走向世界的话，那该有多好!

首先是思想要松绑

在改革的过程中，经济基础进行了改革，上层建筑不可能保持不动。必然要适应于这个经济基础的改革。今天人民日报登了万里同志的话:“讲清楚一句话，我们的上层建筑都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就讲服务两个字。你不服务或者服务不好，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万里同志讲得非常尖锐。

现在有一个时髦的名词叫“松绑”，谁都在讲“松绑”，厂长在向公司经理要求松绑，公司经理在向局长要求松绑，局长呢，在向市长要求松绑，市长呢，在向省长要求松绑，省长向总理要求松绑。到底是谁绑谁呀?我们自己绑自己!首先是思想绑住了自己。所以我以为首先是思想要松绑，观念要松绑，从精神桎梏中解放出来。改革好比装满了螃蟹的篓子，每一个螃蟹拿出来都能干得不得了，绑在一起就是你夹住我的膀子，我夹住你的腿。现在呢?要把每一个螃蟹慢慢都解开，让每一个螃蟹都发挥作用。当然罗，也要注意策略，我们打了一个诙谐的比喻，螃蟹咬住了要慢慢拉，不能着急，一着急把膀子都扯断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首先要识改革是大趋势这个时务。谁先改，谁先开放，谁就先上去，你等嘛就落在后面。

政治思想工作仍然是很重要的，但是政治思想工作怎样跟上形势是个大问题。我们也不能单单靠钱来调动积极性，钱也不能完全买到人心。我们青年，还是要讲精神，讲抱负，要在青年中宣传勤劳致富，另一方面还要讲青年的远大抱负，尤其是要讲改变我们中华民族贫穷落后的面貌。思想工作，宣传工作如何跟上改革的形势是很重要的。不要老是板着面孔对人，老是管人家裤腿有多粗，理什么发型；要得到青年们的衷心拥护。我刚才也讲了，深圳青年穿得花花绿绿，怕什么?青年人追求美，这是正当的。所谓奇装异服的提法也不准确，什么叫奇装异服，原来没有的就奇怪吗?原来没有的就相异吗?当然我们不提倡妖形怪状，那不是美，而是浅薄。整个改革，我们提出三个杠杆，一个就叫经济杠杆；第二个就是要观念现代化，建立一系列符合世界新潮流的观念，时间就是金钱啦，效率就是生命啦，还有呢，就是要符合信息社会的观念，那就是信息就是资源，主意就是金钱，人才就是资本，这样一些观念；第三个杠杆就是进一步内外开放，开放才能打破封锁，打破垄断，打破用行政命令来搞封闭，包括可以更好地吸取世界各国的经验，这样我们国家的改革才能更健康稳步的发展。

中央电视台《青年讲坛》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