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沱沱河说到传统

高伐林

看过电视专题节目《话说长江》的人都知道，长江的正源叫沱沱河。

沱沱河既浅且窄，它不过是冰峰积雪融化而成的千百条溪流中的“普通一水”。谁能想到它会奇迹般地跋涉六千三百多公里，获得“中华民族的血脉”、“世界第三大河”的崇高声誉，那样庄严、那样恢弘地流进大海呢！

我不由得生发了一点感想。沱沱河，自然是单纯的、清澄的。但是倘若它死死恪守这单纯清澄，只肯在雪山冰谷里盘旋萦绕，拒绝到任何陌生的疆域探索，拒绝任何新鲜的、有时不免浑浊的力量汇入，它能飞流纵越玉龙雪山，劈开三峡天险、闯过水网密布的云梦古泽么？它能成为“长江”么？

一个民族的传统也应该是如此吧。它不是一尊青铜的鼎或爵，一旦铸就便不再变化，被人们一代又一代地收藏和传给后人，弥久弥珍；不，传统应该象这汹涌奔流的长河，每一代人都受到它的滋养，每一代人也能朝它注进活水！

现在有的同志津津乐道美国人多么羡慕中华民族有如此悠久的文明。确实，我们经历五千年沧桑流传下来的经验教训，就象一座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宝库，相比之下，年轻的美利坚合众国两百多年的史迹恐怕只能摆满一面橱窗。然而，财富也可以成为包袱，只要我们对传统的认识陷于盲目性和片面性。须知，人家是从他们的短处着眼来看我们的长处的，他们的短处相伴着长处，我们的长处也共生着短处。这短处正是容易在历史的重负下变得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对于一个民族，这是何等致命的弱点！常常追忆往事，怀念昔日的光荣，这正是暮年行将到来，丧失活力和锐气的标志呵！而如果不是为了发展和创造，传统于我们又有什么益处呢，仅仅是用来博得人们的啧啧称赞么？

其实，中华民族的传统中，最重要的一条恰恰是变革现实。古籍中这方面的记载，如赵灵王胡服骑射，子产铸刑鼎之类真是灿若繁星，而变法、起义更数不胜数，这应当成为我们今天在各方面改革创新的重要力量源泉之一。报载：许多地方的团组织在青年中开展了各种形式的革命和爱国传统教育活动。这在踏上新的历史时期的台阶之际，让青年们懂得先辈们的艰难行程和坚韧精神，自然很有益处。但是，建碑也好，塑像也好，目的不仅是为了缅怀，为了寄托崇敬之情，更应当借此激发披荆斩棘、百折不挠的勇气和毅力！六十年代，我们搞传统教育是着眼于使青年热爱和珍惜先烈以生命换来的红色江山。那么今天则更应着眼于了解先辈为什么，又是怎样奋起改变当时不合理的社会现实，从而继承、发扬他们的献身精神和开创精神，改变我们今天社会中的弊端和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在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的人们眼里，我们也是祖先，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也会成为民族传统的一部分。这正象长江流到三峡，对于沱沱河来讲它是下游，对于入海口来讲它又是上游。而眼前呢，上有层峦迭嶂，下有暗礁险滩，森然凛然。让我们看准了方向去进击吧！让我们凝聚起力量改革吧！我们的拚搏开拓，不仅能使祖国进入更广阔的天地，更重要的是，能使我们的民族焕发朝气，获得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