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儿子被俘以后
1983-01-01伊万·斯塔德纽克凌林
伊万·斯塔德纽克 凌 林
〔编者按〕
今年3月5日是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斯大林逝世三十周年。我们选摘了苏联1979年获奖的长篇小说《战争》中的片断以表示深切的怀念。
《战争》不仅以大量的史料为依据,介绍了卫国战争前后苏联领导层的活动、决策情况,还以人们所不了解的重大而生动的情节具体地刻画了斯大林等高级领导人的个性和高尚品质,具有感人的艺术力量和教育作用。在同类题材的文艺作品中,这样大量运用史实,集中正面描写政治局和统帅部的活动的作品,还是第一部。全书共三部,即将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请莫洛托夫同志到我这儿来。”斯大林平静地对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说。“请转告朱可夫,如果总参谋部的作战报告已经准备好,今天可以早些来报告。”
“红军总政治部主任麦赫利斯同志也请求接见,他有一件急事。”当斯大林不再说话时,波斯克列贝舍夫向斯大林报告。
“好吧,请麦赫利斯同志也来吧。”斯大林回答,并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斯大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思绪万千。在他面前放着一大堆各人民委员部呈送的紧急要件;他挨个打开了文件夹,开始看文件,在上面做记号,写批示,最后在必要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仿佛这不是一张办公桌,而是一个奇异的指挥台……
当莫洛托夫和加里宁走进办公室时,斯大林刚刚审阅完航空工业人民委员沙胡林关于飞机和航空发动机制造厂昨天出厂的产品报告……
办公室里昏暗下来,斯大林不再阅读文件,他从安乐椅上站起来,仿佛只是现在才看见坐在长桌旁的莫洛托夫和加里宁,虽然在他们来到办公室时,斯大林曾和他们道过问候,并用目光示意请他们坐下。
波斯克列贝舍夫悄悄地走进来,开了灯,于是仿佛办公室的橡木护墙板一下子被拉开了,他报告麦赫利斯已经到了。斯大林向波斯克列贝舍夫挥了一下拿着业已熄灭了火的烟斗的手,算作回答,然后转向莫洛托夫和加里宁,说道:
“我想,我们还是等一下朱可夫同志,听听他的汇报和总参谋部的新建议,然后再来进行我们的日常工作。”
当斯大林讲最后一句话时,麦赫利斯已经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他身材修长,穿着的集团军级政委的制服十分整洁,但是苍白的脸上却透露出内心的忧虑。
他问过好并拙笨地碰了一下铬鞣革皮靴的后跟,走近斯大林,痛苦而又提心吊胆地望着他说:
“斯大林同志,我必须向您报告从西方面军来的,对我们大家都不愉快的消息……”
麦赫利斯说的最后几个字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隆隆雷声冲进了办公室,它仿佛把苍穹的水闸开得更大,窗外哗哗的暴雨形成了一堵白蒙蒙的水墙。斯大林走向开着的窗户,让水气吹拂着脸,平静地说:
“麦赫利斯同志,请坐……”
但是,麦赫利斯没有坐下,他紧张地望着斯大林的背影,困难地选择着合适的字眼:
“斯大林同志,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沉痛的消息。”
“报告吧。”斯大林命令着,并没有转过身来。
麦赫利斯报告说:
“西方面军政治部主任报告,根据一切迹象分析,您的儿子,雅科夫·约瑟夫维奇已被德军俘虏……”
斯大林仍然望着暴雨,从旁边看,他好象没有听到总政治部主任的报告。
“政治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麦赫利斯痛苦地继续说着,仿佛是由于斯大林不愿意把脸转向他而感到难堪,“但正在尽力而为……”
斯大林仍木然不动,也许麦赫利斯说的事他早就知道了,莫洛托夫和加里宁被这个坏消息震惊了,他们同情而又心疼地望着面对窗户的斯大林,弄不明白,在暴雨的喧嚣声中斯大林是否听清了集团军级政委的话。而麦赫利斯则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继续说:
“方面军特工处和为此事专门成立的政工小组正在采取一切措施,以弄清事情真相,假使雅科夫·约瑟夫维奇不在德国人手里,那么不管他是活着还是已经牺牲了,都要找到他……”
斯大林继续沉默着,好象完全沉醉在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
“科巴,你怎么啦?你听见没有?”莫洛托夫提高了嗓门,激动地大声问着。“德国人俘虏了雅沙!”
斯大林缓慢地,仿佛他的身体已不听他支配似的,从窗前转过身来,用忧郁而痛苦的眼神望着莫洛托夫。然后从容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到安乐椅上,平静而隐含责备地说:
“斯大林不是聋子……关于雅科夫·朱加什维里上尉被俘的事,我已知道了。他现在正在克鲁格元帅的司令部受审。”
听到这几句话,麦赫利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脚下的地板仿佛在摇晃。他知道得很清楚,有关斯大林儿子被俘的事,是严格保密的。是谁报告斯大林的呢?
“有详细报告吗?”
斯大林提的这个问题使麦赫利斯摆脱了窘境,他一面走向办公桌,一面用微微发抖的手打开了随身带来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两张订在一起的打印文件,放在最高统帅面前,并报告说:
“详细情况知道得不多……您的儿子一到前线,就立刻被派到炮兵团司令部工作,但是他要求派他去当炮兵连长……那个连仗打得很出色……”
“他没留在司令部,好样的!”斯大林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他看完报告退还给麦赫利斯,然后用他那双满含忧郁的眼睛望着莫洛托夫和加里宁,问道:
“现在对于斯大林同志该怎么办呢!……还让他任国防人民委员吗?”他看出人们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讽刺而又不无痛苦地一笑,仿佛是由于身上某处的疼痛而引起的一个怪相,补充道:“按照我们的法律,谁的近亲成了敌人的俘虏,就得将谁流放……要是我也落到这种地步,那我就选择吐鲁汗斯克为我的流放地,因为我对那里很熟悉。”斯大林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又微笑了,但是这微笑却很勉强,在他嘶哑的声音里和茫然的眼神中,在他变得黯淡的脸色中,让人清楚地感到了他的痛苦,抑郁和深沉的悲哀。
“这可是个严肃问题,”莫洛托夫淡淡地一笑,接口说。然后手指在绿呢桌布上敲了敲,转身对加里宁说:“或是流放到西伯利亚,或是当人民委员……现在向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加里宁同志建议,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您能不能帮帮老熟人的忙呢?”
“这叫‘走后门。”加里宁接过莫洛托夫的玩笑,不自然地笑起来,“至于我们的法律嘛,即使不徇私也得重申一遍,它所要惩罚的,仅仅是指那些和叛徒长期住在一起或是受叛徒赡养的人……我个人认为斯大林同志并不属于这类亲属。”
集团军级政委麦赫利斯还是不能使自己的心情适应已经被莫洛托夫缓和了的气氛。
“斯大林同志,现在谁也弄不清,朱加什维里上尉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俘的!”总政治部主任又心急地旧话重提。
“没有查不清的秘密。”斯大林痛苦地沉思着说。
“完全正确!”麦赫利斯表示赞同,“我负责把情况彻底查清!而且,还可以动员我们的侦察人员,设法使雅科夫越狱。我已经同德罗诺夫将军谈过了。要是不能越狱,最终我们还可以同希特勒讲条件!”
“同希特勒讲条件?”斯大林问道,声音都变了,他那样地望着麦赫利斯,以至后者慌乱起来。
“我指的是交换,”麦赫利斯自相矛盾地解释说,“我们也俘虏了一些德国将军,可以用他们同希特勒换取雅科夫。”
“原来是这样……总政治部主任、正集团军级政委向总书记提议,要求和希特勒做生意!”斯大林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开始在办公室内缓慢地踱步,不时地用讽刺挖苦的目光看一下麦赫利斯,“军队在战斗,人民在死亡,而麦赫利斯却在做生意……”
“斯大林同志,别抓住我的一句话!”麦赫利斯央告说,他的脸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希特勒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不论用什么话骂他都不过分!”
“科巴,我看你太过火啦!”莫洛托夫开始支持麦赫利斯,对斯大林说:“要知道,国际上确实有交战国之间交换俘虏的先例。”
“完全对,”加里宁说,“这无可指责。”
“算了,一群卫道者!”斯大林停在了办公室的中央,开始温和地微笑起来,“我认为同希特勒讨价还价……真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他又沿着地毯走起来,在短时间的沉默后,又开口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能把雅沙救出来,当然好……作为俘虏,他的处境比别人更加困难……对斯大林的儿子人们是会重视的……但是,对那些成千上万无法越狱或交换的被俘的指战员,我们又该说些什么呢?……”他重又停在办公室的中央,用绝望的眼神挨个地看着莫洛托夫、加里宁和麦赫利斯的脸。但是当他再开始说话时,声音已变得柔和了:“我们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我们无权往任何一个人的头脑中灌输一个俘虏可以有逃避死亡的特权思想……这可能是残酷的,但是斗争的逻辑这样要求我们,在内战时期敌人这样教育了我们……我们过去认为,而且将仍然认为,向敌人投降不仅仅是胆怯的表现,而且是变节行为……但是假使人们是在失去了知觉,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意外情况下被俘虏,那将是另外一回事……我相信雅科夫不是自愿投降的……决不是!”然后,斯大林走到一直站在长桌旁的麦赫利斯面前,用熄灭了火的烟斗戳了戳正集团军级政委制服上的亮晶晶的钮扣,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内心似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地、充满感情地说:“麦赫利斯同志,您关于用德国将军进行交换的想法,应该受到重视……不是交易,而是交换……”然后,斯大林转身向着莫洛托夫,挥了一下手,进一步阐明:“这就是你的职责范围了,外交部人民委员同志……只是在我们还没有抓到更多的德国将军以前,时间上应该稍稍往后推一推……我建议:我们可以通过日内瓦,通过红十字会,”斯大林继续望着莫洛托夫,目光里含着不是询问就是赞同的意味,“向希特勒这个吃人魔王提出:他可以从我们手里要走被俘的将军,要谁都行。甚至要走被我们俘虏的全部将军!……用不着可惜!而我们只向他要一个人……”
斯大林停住话头向桌子走去,把烟丝装进烟斗。窗外的暴雨已逐渐减弱,而办公室里的寂静更加强了不安的气氛:谁也不知道斯大林将要谈到的是什么问题。而斯大林一面点燃烟斗,一面从桌子后面向在座的人们迅速地瞥了一眼,在燃烧着的火柴的照耀下,看到这目光里含着笑意(简直使人难以置信!),令人感到在他的头脑中已经形成了某个使他非常满意的想法。他吐出一口烟,用手在脸前挥了一下,说出了这个想法。
“让希特勒把他所有被俘的将军都拿走,而只需用一个人同我们交换,那就是德共主席恩斯特·台尔曼!”
办公室内所有的人都震惊了,都在默默地思考着斯大林说的话。莫洛托夫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结结巴巴地说:
“这样的战役,即使在现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我们的外交官们也完全胜任……但是,希特勒能愿意吗?要知道从狱中释放台尔曼并把他交给我们,这意味着不仅将在德国革命工人的头上,而且将在全欧洲革命工人的头上,飘扬起战斗的红旗!”
“说得对,莫洛托夫同志!因此这是高瞻远瞩的一步。”斯大林吸了一口烟,微微地眯缝起眼睛,赞赏地望着莫洛托夫:“那怕只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也要进行这样的战役,要订个计划,一旦遇到机会,就付诸实施。这在德国的未来、在对德国的新的斗争中,将是一个巨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