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校点质量举隅

戴鸿森

久已想读一读彭鹏弹劾李光地的奏疏，最近到手校点排印本《东华录》(蒋良骐撰，中华书局一九八○年四月出版)，得偿宿愿。彭鹏接连两疏痛斥李光地，与康熙帝犯颜论难，当时直声震惊朝野，后之谈清代史事者引为一大掌故，读后益信名非浪得。李光地是深得康熙宠信的道学名臣，彭疏即以道学之名理攻其嗜利贪位之巧宦本心，推见隐微，刻深刺骨，笔挟风霜，语含锋刃，真足以令假道学原形毕露，无地自容。难怪康熙帝也无奈其何，只得收回夺情的成命。道学名臣的出乖露丑，将危及道学本身的信誉，此事且有损皇上的“面子”，故种种官书均避而不载彭疏。

二疏总计不足一千三百字，而校点排印本的破句失读却着实不少，或者也会有人愿意见识一下疏文，一举两便，兹照录第二疏于下方(重点为笔者所加，表示疑问处)：

“皇上令光地在任守制，或以此试光地耳，光地深文厚貌道仁道义，言忠言孝，一式诸此，而生平心术品行，若犀然镜照而无遁形所以留之之意，臣愚不能知。使光地而亦不知贪恋苟且，而姑为此给假九月之请，外以欺人，则为丧心；若光地而早以自知诡随狡诈，而姑为此给假九月之请，内以欺己，则为挟术，两者均罪，光地必居一焉，以此赴任不可，以此回籍尤不可。盖回籍则母死有知，恨其不诚当必阴扼；而赴任则士生至性，愤其衔恤，谁甘面从，嗟乎，光地当闻命而绝不一辞，则忍于留矣，皇上即罚其忍使之在京守制，以动市朝，若挞之羞光地忘通丧而假易以暂，则安于久矣。皇上即罚其安使之离任终丧以为道学败露之耻，臣与光地家居各郡，然皆闽产也，今若此人人切齿，桑梓颜，伏乞皇上察光地患得患失之情，破光地若去若就之局，不许赴任，不许回籍，春秋诛心，如臣所请。万一光地依然督学，则光地得售其术，故哀其词曰九月，且弗获命，况三年乎，而蚩蚩者亦曰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下售其术，上受其名，臣鹏实拊膺疾首，前疏光地十不可留，如稍有涉私，是臣责光地以不孝而先自陷于不忠，所以跪听传旨一一沥鸣，以头抢地，呜咽而不能自己。”(见校点排印本第266—267页)

彭疏平易浅近，中多排偶句式，该是容易通读的。现就疏中疑问处试行改点，以供读者参考：

“……或以此试光地耳。光地深文厚貌，道仁道义，……若犀然镜照而无遁形。所以留之之意，……使光地而亦不知，贪恋苟且，……若光地而早以自知，诡随狡诈，……则为挟术：两者均罪，光地必居一焉。……恨其不诚，当必阴扼；……谁甘面从。嗟乎，……则忍于留矣。皇上即罚其忍，使之在京守制，以动市朝若挞之羞。光地忘通丧而假易以暂，……皇上即罚其安，使之离任终丧，以为道学败露之耻。……今若此人人切齿，桑梓汗(汗)颜，……《春秋》诛心，如臣所请。……故哀其词日：九月且弗获命，况三年乎？而蚩蚩者亦日：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臣鹏实拊膺疾首。……所以跪听传旨，一一沥鸣，以头抢地，呜(鸣)咽而不能自已(己)。”

第二疏情况如此，第一疏的校点也有好些明显的疏失，如：“圣德含容，不忍明斥其罪”，校点本作“圣德含容不忽(？)，明斥其罪”，文情事理格难通；“亘古仁孝，臣民皆当则效”，“以谈理讲道如光地，为圭为璋”，“佥谓九月大功服，谈言微刺”，“五起之，固辞”，句中的逗号校点本均不加，其实是必不可省的。“度光地之心必曰君命也谊何敢辞”，“《发明》曰《纲目》书固辞予之也”，囫囵为长句，文义上非有疑难，只是轻心。“起复，金革之变礼，不可施于平世”，竟点为“起复金革之变，礼不可施于平世”。

校勘和标点无疑是整理古籍的基本功夫，今后古籍校点本的出版还将成倍地增长，管窥所及，琐屑录出，聊示一斑，窃望能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