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代前列的当代新人形象

张　韧

文学伴随着生活的脚步一起前进。1981年中短篇小说创作与往年相比，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反映当代青年生活、塑造年轻一代的新人形象，在作品中越来越占有显著的地位。在时代的画廊上，为四化献身的当代青年的新人形象，联袂结伴而来。作家把握新人特征的准确度，新人形象的清晰度，作品的思想深度，艺术的高度，比前几年无不有了新的突进。

青年问题是关系着四化建设的前景和祖国命运的大事。我们作家在探索青年生活方面一直给予热情的注意。新时期文学的开路之作《班主任》，以及随后兴起的“伤痕文学”，描写了十年动乱时期青少年的遭遇和命运，揭示了林彪、“四人帮”给年轻一代造成的创伤。然而，时代在变化，生活在前进，我们祖国的青年一代，毕竟从十年风雨中走过来了。他们不能只顾抚摸身上的疤痕而悲思过去，生活在召唤他们面向未来。作家敏感到时代的脉搏和青年心灵的变化，文学不能只让人频仍回首，还要激励青年追求理想的明天。随着党的三中全会的召开，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我们的文学创作越来越注意现实生活中的当代青年的新人形象。前两年获奖的中、短篇小说里，如《开拓者》中的团委书记凤兆丽、《丹凤眼》中的矿工辛小亮、《谁生活得更美好》中的女售票员田野、《夏》里的大学生岑朗，《海风轻轻吹》里的海上钻工何帆等，都从不同的生活侧面反映了当代青年的战斗风姿。《西线轶事》中的刘毛妹、《战士通过雷区》里的赵青森和侯方，以及《天山深处的大兵》中的郑志桐等，或者在反击越南侵略者的炮火硝烟中，或者在艰难困苦的国防现代化建设中，他们已经成长为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

今年描写当代青年生活的中短篇小说，其量之多其质之优是近几年所未见的。中篇小说如蒋子龙的《赤橙黄绿青蓝紫》、顾笑言的《你在想什么》、郑万隆的《年轻的朋友们》、张抗抗的《北极光》、陈国凯的《工厂奇人》等；短篇小说如陈建功的《飘逝的花头巾》、周克芹的《山月不知心里事》、王吉呈的《女御史》、航鹰的《金鹿儿》、简嘉的《女炊事班长》、郑九蝉的《能媳妇》、闰水的《竞争者》、王海鸰的《她们的路》、陈骏文的《小城街的安琪儿》等，都是各具特色的作品。这类题材的小说如潮似涌地出现，不是趋时若鹜，大哄大嗡，不是作家们“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写出来的，而是他们从“意识到的历史的内容”(恩格斯语)，从奔腾的现实变革中加以提炼出来的。这一批小说将主人公放在工厂、农村及其他战线的大时代的场景上，在社会变革的矛盾冲突中，展示出当代青年的志趣与理想、爱情生活与道德观念，歌颂了他们为四化建设的勇往直前的崇高品质。新人特点是什么?如何塑造当代青年的新人形象，这是一个内容丰富而又极端复杂的问题。但是，我们从今年写新人的佳作中，可以寻找出某些有益的经验。

写出人物性格的时代特点，乃是塑造社会主义新人形象的一个关键。新人是有鲜明个性的，但不是孤立的个人，在社会主义社会跨入新时期的时代环境中，他们“在革命活动中，在改造环境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马克思语)我们的作家注意把握时代的脉搏，准确地描写四化建设中的典型环境，在生活变革中揭示出当代青年的性格特征和时代的风貌。作家蒋子龙善于塑造披荆斩棘的开拓者和力挽狂澜的四化闯将。他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所以比近年描写当代青年生活的小说更见深度，因为它把青年人的志趣、爱好与追求，同四化建设的宏伟事业紧紧地联系起来，用社会主义思想这面时代的镜子去检验人物的新旧与优劣。小说围绕着几个年轻工人如何对待劳动、友谊和爱情，如何对待调整经济和改革企业管理制度，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当代新人形象解净。这个性格单纯而倔强的姑娘冲破困难，苦练汽车驾驶技术，一心要做一个“社会所需要的人”。又如《能媳妇》中的李淑霞，她勇于挑起生产队长重任，又叫自己丈夫当好会计，她那种大公无私、泼辣能干的性格，同李双双极为相似。然而，李淑霞的生活环境不是1958年的“大跃进”，而是八十年代的新农村。能媳妇“能”就“能”在解放思想，敢于冲破羁绊，带领群众实行责任制。她那种不满足自家富裕生活、立志改变穷队面貌的精神，闪烁着奋发图强的时代光彩。

写当代新人形象的小说，面对一个尖锐的难题，它无法回避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党的思想路线和方针政策。新人不是超凡出世，恰恰是三中全会路线与政策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巨大威力而催生出来的崭新形象。让新人变成图解政策的传声筒吧，那是文学创作中必须摒除的弊端；让新人摆脱路线政策的影响吧，那又不足以表现出新人的时代精神。作家们在寻求另一途径，这就是把笔触深入到生活的底蕴，对准人，写人的性格和心理的变化，从而折射出时代的光泽和政策的威力。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作者周克芹，他在最近发表的短篇《山月不知心里事》，就是这类作品的佼佼者。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容儿的年轻的农村姑娘，现在她有了过去“买不起”的乳罩，有了月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她再也用不着对生活发愁了。可是她感到有一种新的“忧虑”。小说的重点写了农村落实政策之后的“忧虑”，似乎悖谬政策，不合时宜。但作者别具慧眼，他从容儿的“忧虑”钻探下去，发现了新农村出现的新问题:打从“各家各户做庄稼”之后，人与人的关系“生疏”了，科研小组散伙了，为集体工作也变成“管闲事”了。这些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所以引起容儿的忧虑，因为她是新一代的农民，有文化知识，有理想抱负，她关心自己的饭碗和土地，但她更关切如何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农村。就这个意义说，容儿是朴朴实实务农而又具有远见卓识的农村新人。容儿的“忧虑”，山月不知道，政策上也没有明确的条文和答案，但作家提出来了，并且作出了探索性的回答。作者不是不懂政策，相反，正因为他把握住政策的精神，从生活的别一角度出发，使生活与政策，人物与时代相和谐，迸发出耐人寻味的艺术光彩。

正视现实，勇于揭露矛盾，从尖锐复杂的生活冲突中激荡和磨砺人物的性格，这是中、短篇小说写好新人形象的又一突出特点。如《竞争者》反映了一种新的矛盾现象，即厂际之间在出口贸易中的竞争。小说的可贵之点在于，从产品出口的尖锐竞争中，塑造了一个年轻厂长季明的新人形象。他善于学习，具有现代的科学与企业管理知识，勇于改革旧的体制和层次重叠的机构，建立“市场信息反馈中心”。在竞争中，这个后起之秀的小厂厂长，击败了他叔父所领导的那个老牌大厂，在国际市场上为祖国争得了荣誉。小说如果回避厂际之间的矛盾和竞争，避开了竞争中的矛盾冲突，那么，四化闯将的季明形象，就不可能给读者留下较深的印象。又如《女御史》，它不是大波大澜，而是撷取了农村生活中容易被人忽视的小小的浪花，从未过门的媳妇社霞与婆家哥嫂之间的微妙关系中，从公与私的矛盾冲突中，展示出一个废私立公的新人形象。公与私，这是当代文学中的老主顾，但这篇小说从老矛盾中写出新意来。农村实行责任田之后，是不是风平浪静、诸事如意?它仍然存在着公与私、社会主义与个人主义的思想冲突。在这场小中见大的思想冲突中，社霞公而无私的精神境界和新人的性格特征，跃然于纸上。

在矛盾冲突中写新人，是艺术创作中带有规律性的现象。当代文学写新人形象的历史教训是值得注意的。一是无冲突论，新人形象是用一桩桩好事堆砌起来的，只见事不见人，或者人物形象淹没在编造的“英雄”事迹中去了。一是单单地揭矛盾，写阴暗面，为尖锐而尖锐，人物在灰暗的生活中也变得灰色了。现在，我们的创作注意把塑造新人形象和反映社会矛盾统一起来，把暴露与歌颂结合起来，使人鼓起勇气，正视困难，向往光明，增强斗志。统观今年较好的中、短篇小说，它们所以写出新人形象的新意，深化了题旨，发出馥郁的生活气息和感人的艺术力量，说到底，在于它们从不同角度深化了社会矛盾的深度和广度，从中展示出当代青年的新思想新风貌。

注意探索人的命运、人生的意义、人的尊严、价值和伦理道德，从爱情、家庭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中，揭示出心灵美和道德美，这是写当代青年新人作品的另一突出特点。陈建功的《飘逝的花头巾》，所以在青年学生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是因为作品敏锐而深刻地描写了当代大学生的人生追求和道德面貌，它为奋斗者弹一曲颂歌，同时给迷惘和沉沦者扣响了警钟。女主人公沈萍比《海风轻轻吹》中的何帆要幸运得多，她已经跨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门槛；她也不象《夏》中的岑朗那样，没有遭到左的思想困扰，学校和社会为她通向理想之巅铺开了宽广的道路。可是，这个当年的奋斗者却被市侩哲学蒙上了眼睛，因攀附名流和向往出国而步入了歧途。反之，由她影响而觉醒的秦江，从醉生梦死的泥淖中挣脱出来，变成新生活的奋斗者。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分化!这幅前所未见的当代青年的“分化”图，表明我们的年轻一代的思想道德和生活道路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标志着我们的现实主义创作的日趋深化。

在我们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中，还存在着某些急待克服的问题。某些作品离开生活而粗制滥造，存在某种公式化雷同化的毛病。另外，某些作品取材狭窄，避开生活冲突，热衷于写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甚至出现格调不高的庸俗描写。但综观全局，我们的作品注意描写四化建设的现实生活，努力塑造行进在时代前列的当代新人形象，为培养社会主义的一代新人作出了不容忽视的成绩。

回顾以往，欣然斐然；展望未来，道路广阔。

写于一九八一.十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