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爱
1981-08-20胡靖
胡靖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先生的诗句,在现代中国大抵已家喻户晓了。他鲜明的爱憎,似乎是自不待言的。
然而,不知是由于时代的隔膜,抑或其它什么缘故,在今天一些青年的眼里,鲁迅先生却仿佛是个脾气乖张、性情怪僻、偏颇激烈的“人生诅咒派”;似乎鲁迅的情感与常人颇为不同,冷峻而乏热情,多憎而少爱。这实在是个很大的误解!
其实,这也并非怎样新鲜的观点,先前鲁迅的不少对手,就曾三番五次地这样“评价”过鲁迅—那用意,无非是想在鲁迅的鼻梁上涂上点白垩。今天的误解,自然完全不同于过去。
那么,鲁迅究竟是不是“感情蔽塞”的人呢?这须引他本人的话,更须让事实来说明。
我们知道,鲁迅是很爱孩子的。早在63年前,他就喊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声。正是无数鲁迅这样的先驱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我们今天的孩子们才得以幸福地生长在“宽阔光明的地方”。此外,鲁迅还有“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诗句。
鲁迅也是很爱青年的,他“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深恐青年们为某些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所误。先生曾讲过这样一件事:“还记得三四年前,有一个学生来买我的书,从衣袋里掏出钱来放在我手里,那钱上还带着体温。这体温便烙印了我的心,至今要写文字时,还常使我怕毒害了这类的青年,迟疑不敢下笔。……但也偶尔想,其实倒还是毫无顾忌地说话,对得起这样的青年。”鲁迅对青年的爱护备至,可见一斑。
鲁迅更是无限热爱祖国和人民的,他在青年时代就立下了“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庄严誓言,而且始终不渝地实践着。
鲁迅主张,“无论爱什么,—饭、异性、国、民族、人类等等,—只有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二六时中,没有已时者有望”。先生的爱正是如此,深沉、执著、韧性,“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绝非某些奢谈“爱”的轻薄儿所能望项。
诚然,鲁迅的确是愤世嫉俗的,他不仅深恶痛绝于一切滞碍中国进步的丑恶事物,而且尽其毕生精力与之搏斗着、格杀着。然而,在感情的天平上,憎和爱往往是等重的。处于“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的时代的鲁迅,他对假恶丑的极憎,恰恰证明了对真善美的极爱。正如先生自己所说:“他得象热烈地主张着所是一样,热烈地攻击着所非,象热烈地拥抱着所爱一样,更热烈地拥抱着所憎—恰如赫尔库来斯(HerCules)的紧抱了巨人安太乌斯(Antaeus)一样,因为要折断他的肋骨。”
可见,鲁迅并非是只有憎而没有爱,只有冷而没有热的。倘若他真的绝望于社会,断念于人生,置祖国前途、人民忧患于不顾,恐怕早就遁入空门一一出家当和尚去了,又何苦在尘世间自寻烦恼呢?可庆幸的是,鲁迅终于是鲁迅,而未成和尚,我们中华民族的思想宝库,才得以增添了最辉煌灿烂的部分。
鲁迅积极的人生观和分明的爱憎立场,难道不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提倡和学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