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女工的倾诉
1981-08-20赵芳
赵芳
把婚事办得圆满、愉快,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呀,可我的婚礼,却给我心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痛。
今年六月,我和我爱人商量好去北戴河旅行结婚,回来后请亲戚朋友们吃吃糖、抽抽烟,这样办既省钱,又愉快。没想到当我俩把这个决定告诉我爱人的母亲时,老人说什么也不干,她又开始唠叨上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独生子,一辈子不就办你这一次吗?不办让人笑话!”别人也劝我们:“结婚一辈子就一次,还不阔阔气气地办?干嘛那么小气?”厂里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就因为没有请客大办,被人好一顿讥笑,头都抬不起来。没办法,我们只好让步了。
一经决定,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干了。我们想:既办,总不能太不象样,让人笑话吧。结婚前的一个多月时间,我爱人几乎就没好好睡过觉,整天为张罗婚事忙碌,精神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中。
我们结婚的头天晚上,厨师就住进了我们家,提前一天弄菜、切肉剁馅。为了办好16桌酒席,我们连厨师带帮忙的请了五个人,我爱人自己还忙得团团转。为了搞四桶啤酒,不知费了多少心。那几天天气非常热,早买了怕坏,晚买怕搞不到。提心吊胆,临了只搞到一桶。我爱人这下急了,心想:收了人家的礼,席上无酒,怎么办?我劝他:“别急,不是有别的酒吗?”他只是叹气、摇头。当晚,他没睡觉,独自在大街上徘徊。原来,前不久厂里有人办喜事,菜上得慢点,有那么一伙人专爱“拿短”,你菜越是跟不上,他们越要狼吞虎咽,让席上无菜,出你的洋相。我爱人防着这一手,已对厨师千叮万嘱。可没想到酒又出了问题,他心头怎能不急呢?
第二天上午10点钟,酒席开始了。陆陆续续地来了将近200人。啤酒不够,我们多预备了别的酒,事先也和来客们讲清了。我们小心招待,苦心应酬,唯愿把这酒席安安稳稳、圆圆满满地办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几个人忽然东一嗓子西一嗓子地喊起来:“来啤酒呀,没啤酒了!”我心头一紧,赶紧进屋去给他们道歉:“对不起,啤酒不够。”又让人给他们加倍上菜。可等我刚一出来,里面又一声接一声地嚷:“来啤酒,快点!”我爱人赶紧又去给他们解释,陪不是。那样子,好象不是我们在结婚,而是欠了谁的债似的。这时候,我就发觉我爱人精神有些不正常了。他跑到那些人面前,双手直给人作揖,嘴里喃地说:“哥儿们多原谅吧,天热啤酒不好弄呀!”这时,笑声、起哄声、假装体谅的带刺的话,加上猜拳碰杯、碟筷交撞,乱哄哄地响成一片。我强忍眼泪,心头品尝着这人情冷暖的滋味。难道就因为他们随了礼,就该这样胡闹?我悲愤,然而这是我们的婚礼呀,好歹得把这戏演完。我和爱人强装笑脸,给这个敬酒,给那个夹菜、点烟……这酒和菜是什么滋味,我们都不知道,咽下去的只觉得是苦水。
就这样折腾到夜里将近11点钟,客人们才散尽,我们又收拾到12点。新婚之夜,我累得一头倒下便睡了。难怪人家讲:“结一次婚,扒一层皮。”早上四点钟,爱人把我推醒了,我一看,他两眼直瞪瞪地坐在床上。原来他一夜没合眼,嘴里来回叨唠着:“咱们这事没办好,我要重办,咱们再重请,咱们……”我劝他,他不理我;我推他,他嘴里仍旧颠三倒四地胡说着。我一把抓住他,冲他喊着:“你别说了!别说了!”眼泪蔌簌掉了下来。
才新婚四天,我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支撑着把他送进了医院。每逢一星期三次的探视日子,我都去医院看望他。每次走到他的楼下,都看见他趴在病房的窗口,眼巴巴地等着我、盼着我。原先他那么爱说爱唱,如今却只是一个人呆呆闷坐着。这就是我们的“蜜月”!这就是我们太办婚事结的苦果呀!
当我从杂乱的思绪中冷静下来以后,常常暗自思忖这悲剧的原因。是偶然的失误吗?如果搞到那三桶啤酒的话,这悲剧就不会发生吗?不,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们不该卷进这大操大办的风气之中。我吃够了苦头。我憎恶这讲排场、比人缘的风气,更憎恶这贺喜声中的等价的交易,冷漠的人情,庸俗的关系。当然,也恨我们自己的软弱和屈从。我希望各级组织、青年朋友和整个社会都起来制止这股歪风,别让我们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