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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夺去了我的双脚?

1966-08-17宣忠琴

中国青年 1966年8期
关键词:贞丰婆娘财主

宣忠琴

爹爹被逼逃外乡,六岁丫头进虎口

解放前,在贞丰城里的街头上,经常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双脚残废,全靠双手在地上爬行沿街讨饭的“叫化姑娘”,她就是我。我现在走路的这双假脚,是我的再生母亲——共产党,重新给我安上的。

我的双脚并不是生来就残废,而是被万恶的旧社会活活整断的。

我家是贫民,原来住在贞丰县城关镇。家里从祖辈起就很穷。我一岁时,妈妈就病死了。我爹到处帮人干零活,连他自己也顾不了,我就靠祖母帮人家卖点破烂来抚养。我六岁时,国民党要抓我爹去当兵,他连夜逃跑了。不久,爹托人带口信说,他在望谟县统税局当杂工,病得很重,叫我祖母带我去看他。祖母得信后,拉起我跌跌撞撞地走了三、四天才赶到望谟县找到我爹。没想到,爹的病还没有全好,祖母又病倒了。在那里人生地疏,举目无亲,祖母病倒以后没钱医治,不久就死去了。

祖母死后,爹无法抚养我,就把我带回贞丰送给一个姓陆的财主家当丫头。爹一生只得我一个女孩,他送我到财主家去的那天晚上,心里很难过,边走边对我说:“你爹没有出息,没法养活你,你先去财主家混碗饭吃,以后我再想法来接你……”到了财主家,爹把我交给人家以后,就要回去了。我看见爹要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爹抱着我的头说:“你要听爹的话,好好在这里……”爹的脚刚踏出门,财主婆娘就“乒”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还骂我说:“死丫头,你爹还没有死嘛,就哭得这样。”我从小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亲人,那天晚上我想起我妈妈、祖母和爹,越哭越伤心,一夜都没有睡着觉。我忽然想起爹说过他明天要回望谟去,还要从这条街过。第二天天麻麻亮,我就起来坐在路口等着。果然,不久就看见爹穿着一双草鞋,背起一个烂斗笠来了,我跑上前去抱住爹的腿哭喊着:“爹,我要和你去,我不在这里。”爹也伤心得哭了,他不再忍心看我,把心一横,转身就走了。我在爹的背后哭喊着,一直追了很远很远才回来。

在财主家,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人看待。我一天到晚,打水、扫地、抹桌椅、背小孩,什么事都得干,稍慢一点,就要遭到毒打。但每顿饭财主只发两小碟饭给我吃,我饿得面黄肌瘦,走起路来都是飘的。财主家第三个姑娘和我一样大,每天都要我背她出去玩,我不背就要挨拳打脚踢。有一天,我背着她走着走着,眼睛一发黑,就一跤跌下去。财主姑娘在我的背上,一点也没有伤着,却大哭大叫起来。她妈妈听见后,说我把她姑娘跌伤了,几耳光打得我鼻口流血,还用指甲使劲掐我的脸皮,我脸上被她抓得横一个竖一个的指甲血印。

受尽折磨烂掉脚,财主把我丢狼坑

我一年四季都是打赤脚,没有鞋穿,冬天一来,脚上生了大个大个的冻疮,又痒又痛。财主见我走路

一瘸一瘸的,就用竹棍抽我,说我故意装病。有一个挑水卖的老伯伯,看见我痛得走不动,不忍心,就去找了一副草药来交给财主婆娘,叫她熬水给我洗一下。狠心的财主婆娘认为这件事伤了她家的面子,就下了毒计来残害我。她叫另一个叫桂香的丫头,把炉火烧大,弄了大半锅水,把药放在锅里煮。水煮开以后,她就把我的双脚按在木盆里,叫桂香姐把锅里的滚烫的开水往我脚上倒,桂香姐不忍心去倒,财主婆就抓起旁边一条挑水的扁担,把桂香姐打倒在地上。她回过头来,端起灶上正煮得“噼噼啪啪”响的药水,一锅全倒在我的脚上。当时我“哎哟”地尖叫了一声,就痛得昏死过去了。财主婆娘见我昏倒后,叫人把我拖到屋檐脚的一张烂草席上。我醒过来后,看见满脚都起了胀鼓鼓的大泡,一层层红肉皮掉在脚背上,脚板底的肉都烫白了,我吓得又昏了过去。从这以后,我就不能站起来走路了,吃、屙、睡都在那张烂草席上,水泡被擦破后,皮子就顺着脚一块一块地掉下来,我的脚溃烂了。财主怕旁人看见议论,又把我拖到她家猪圈里去,睡在猪圈的光板上。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天,寒风一吹,我痛得周身发抖。后来天气渐渐暖和,我的脚就生蛆了,腥臭难闻。财主见我不中用了,又想法残害我。一个漆黑的晚上,有一个老人走到我睡的猪圈旁边来说:“小姑娘,你爹叫我来接你出去,快来,我背你走。”我一听说是爹叫人来接我,心里真高兴,连忙趴在老人的背上。老人背起我就顺着城墙脚的小路往城外走,他边走边叹气,走到半路,把我放下来了,对我说:“小姑娘,我照直对你说吧,不是你爹叫我来接你,是你主人家叫我把你丢在坡阳脚喂狼狗。”我一听要背我去喂狼狗,吓得哭起来,央求他说:“老伯伯,你行个好心,求求你救我这条命吧!”边说边哭,越哭越伤心,老人也感动得哭起来。他说:“小姑娘,我也不忍心干这种昧良心的事,你赶快起来,先到我家去住下再说。”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人姓陈,住在城西瓦厂头的一个烂草棚里,家里也是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老人把我背到他家后,怕别人发现,就拿些稻草垫在灶边,让我睡在那里,还找一块破布把我的脚盖上。他每天打早弄点吃的给我,就出外谋生去了,要到天黑才回来。天气渐渐热了,我的双脚被苍蝇一爬,烂得更厉害了,脚趾骨和脚筋一条条的露出来,我痛得一天哭到晚,不知道怎样办。有一天,我觉得我的脚特别痛,下肢轻飘飘的,我费了很大的劲撑起来,把布揭开一看,原来我的双脚只剩下两根光柱柱了,一双脚掌血淋淋的烂掉在一边。我看见好好的一双脚烂掉了,就伤心得放声大哭起来,住在周围的乡亲们听见后,都跑来看我,一边替我包扎,一边问起事情的经过。我把财主家怎样残害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大家听了后都气得骂起来:“有钱人真是他妈的狼心狗肺。”从那天以后,乡亲们都争着送饭来给我吃。一传十,十传百,贞丰满城人都在议论我被陆家残害这件事。消息很快传到财主的耳朵里,狡猾的财主见势头不对,就到处造谣,说我是脱节癞子,会传染人,说我的双脚是生“陷疮”陷落的。

告状不成反遭殃,爹爹冤死冷庙堂

我有一个表姐,听到这事后,连忙跑来看我。她家也很穷,一家人就靠她帮人洗衣服过日子。她见我被财主害成这个样子,担心陆家再来害我,就悄悄把我背到我姨爹家去住。姨爹待我也很好,一面找药给我医治,一面就请人写信把我的情况告诉我爹,叫他赶快回来。我爹得信后从望谟连夜赶回来,他看见我的双脚被财主活活整断了,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他说:“难道穷人就应该被他们整死吗,我要到衙门去告状。”他请人写了一张状纸,递到县衙门去了,可是,在那黑暗的社会里,真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审案那天,我爹把我抱到法庭上和财主对质,任凭我被残害的事实铁证如山,但狗县官因为事先受了财主家的贿,硬颠倒黑白,一口咬定说:“你家姑娘是脱节癞,自己把脚搞断了,还来诬告好人。”爹听了气得直顿脚,真是有口难辩,案子还没有审完,爹抱起我气呼呼地扭头就走了。在回家的路上,爹抱着我边走边哭,他自己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好。回家吧,自己没有个家;回望谟去吧,他来贞丰时,就已经被伪局长把他辞退了;再去姨爹家吧,他家人口多,生活也很困难,照顾不了我。爹想来

想去,实在没有法子,就只好把我寄放在城外一个姓张的乡亲家照管,他自己就流浪街头,帮人干零活糊口,晚上到一个冷庙子里去睡。有一天,一个大叔急慌慌地跑来对我说:“小琴,你爹在万寿宫病得很厉害,叫我背你去看他一下。”这真是晴天一炸雷,把我的心都震碎了。大叔背我到万寿宫,我见爹躺在一张烂草帘子上,脸色苍白,我叫了一声爹,就一头伏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爹看我来了,痛苦地把嘴张了张,又用手指指他的胸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眼泪就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不知他的心里有多少话还要对我说啊!就在那天晚上,我爹就含冤死去了。

共产党救我出火坑,苦难幼苗获新生

爹死了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从此,我就靠着两只手在地上爬着走,沿街讨饭。那时,我刚满七岁,不会喊叫,一天要不到多少吃的,身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晚上就倒在人家的房檐脚下过夜。直到一九五○年贞丰解放后,党把我从苦海中拯救出来,从此,我才过上了真正的人的生活。

解放后,政府把我的吃、穿、住都包下来,还免费送我读了两年半的小学。一九五六年又送我到兴义儿童院半工半读,使我这个双脚残废的人学会了缝纫技术,并掌握了初步的文化知识。这一切,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九五九年我正式参加了工作。为了我工作方便,党又在去年帮助我安上了一双服腿,现在我自己可以走动了。回想我这个在旧社会被财主残害的“叫化姑娘”,在党的辛勤培养教育下,现在做了国家的主人,这怎么叫我不激动和高兴啊!一想到这些,我就从内心更加热爱党,更加热爱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群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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