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颜苏节
1963-08-16苏醒
苏醒
在北京部队首届共青团员代表会议的代表中,有个女战士,名叫颜苏节。她来自石家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附属护士学校。她以优秀的学习成绩、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以及自觉接受长辈的革命传统教育等不平凡的事迹,向大会作了汇报。
我因为工作关系,在一个招待所里访问了她。她静静地听完了我的来意,然后在我的要求下,讲起了自己走过的一段短短的历程。
“还是先从我的人团问题谈起吧。那时,我还在辽宁省实验中学念初中,我的政治优越感特别强烈。我从小生长在部队,爸爸妈妈都是老革命,受到的完全是革命思想的熏陶;我认为自己没有接受过什么坏的思想,不需要像一般群众的孩子那样进行思想改造。我在小学时,还不是到时候就加入了少先队!入团也该没问题,到年龄,团组织自然就会吸收我的。可是一直到初三,我快十六岁了,入团问题还没有解决。当时有一个和我一起从八一小学出来的同学,被批准入团了,我听了很不服气。心想,在小学时她得的奖状还没有我的多呢,她就能进步那么快?本来我们俩的感情很好,但从此以后,就产生了一些隔阂。她帮助我,我却认为她骄傲,她向我提出意见,我认为她是故意找我的别扭。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把自已估计得过高,看不到人家的优点和进步,我不愿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渐渐地,我脱离了群众。在前进道路上终于出现了障碍,我第一次感到了苦恼。”
说到这里,小颜低着头,沉默良久才接下去。
“那时,我因身体不好,爸爸妈妈决定让我转学来北京。团组织找我谈了话,还给了我一个介绍信,上面写着:学习、品德较好,但阶级觉悟较差……。我看着这个鉴定,不禁楞了。老师说我级觉悟较差,这能是对我的正确评价吗?我从小生长在部队,受到的阶级教育还少?难道我的觉悟还比不上一般同学?这不可能!老师对我太不了解了。
“一回到家里,我就向爸爸妈妈诉述了自己的委屈和苦恼。但爸爸却严肃地说:‘孩子,别以为生长在革命家庭,就可以自来红了,一切都不用努力了。要知道,一个人的觉悟是不可能从娘胎里带来的,也不可能完全由客观的条件来决定;而是需要依靠自己主观的努力,在实际斗争中一点一滴地锻炼出来的。”
说到这里,小颜凝了一下种,然后接着说:
“爸爸的教导,给我思想上敲起了警钟,唤醒了我的觉悟,使我大为震动。”
小颜稍停了停,然后加重语气说:
“从那以后,我才真正醒悟到,革命的思想熏陶,必须通过自己的思想,才能真正起作用。个人的历史必须要由自己来写,任何人也无法代笔!”
怎样写自己的历史?这实在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我希望小颜继续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说起来很惭愧,我过去每走一步都还不够那么自觉。要按雷锋的话来说,我现在只是刚开始自觉地写自己的红色的历史。过去,因为在我思想上总还保留着某些个人的打算,它经常会拖住我的后腿,使我不能飞跃地前进。
“在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部队要接受一批女战士,而且听说年龄小些也可以,我决定应征入伍。我的愿望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和组织上的批准,我高兴得了不得。我打算到部队学习无线电技术,为国防现代化贡献自己的力量。
“有一天,我刚从外面回来,爸爸说有个好消息告诉我:原来部队来了通知,决定让我到护士学校学习。我听了,顿时感到冷水浇头,不禁大失所望,心里不痛快极了。我听人说,护士是个侍候人的工作,没前涂,没出息。检查身体时,也有人提醒我:干护士工作没意思,当个军医还差不离;你爸爸是将军,要他和军医大学说一说,不就行了吗?一种特殊化的思想,忽然在我的头脑里出现了。我真想利用一下爸爸的地位,为自己的前途打开一条出路。于是我鼓起勇气和爸爸说了。谁知爸爸不容我说完就立刻一口拒绝,并说:‘苏节,干革命可不是做买卖,还可以讲人情,讲价钱哪!孩子,你是革命的后代,父母生你,党教育你,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更好地接替我们的事业。你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凡是党和革命需要的,你就应该带头去做,并且要做出榜样来。认为护士工作没出息,这是资产阶级思想。我们无产阶级一向认为,侍候自己的阶级弟兄,当人民的勤务员,是最光荣不过的。
“爸爸还说,革命工作的内容是非常丰富的。我们需要有伟大的科学家,也需要有平凡的护士。需要有轰轰烈烈的创造,也需要有踏踏实实的劳动。我们每个革命者,都是整个革命机器中的一枚螺丝钉。他们的责任虽有大小之别,但却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我思想上引起了激烈的斗争。童年的生活像一部电影在我脑子里重映:在战争年代,我出生在延安。爸爸妈妈转战南北,自己从小就进入了幼儿园。党哺育我长大,阿姨、老师教育我:时刻准备着,做共产主义的接班人。现在我还没有走上工作岗位,就挑挑拣拣起来了。这能和革命后代的身分相称吗?
“我还回忆起爸爸讲述过的一段经历:爸爸小时候,家里很穷,不得不给地主放牛。十八岁,被地主逼得无路可走,和叔父一起参加了红军。叔叔在湖北七里坪战斗中壮烈牺牲了,爸爸也曾多次负伤,在医药相当缺乏的情况下,医护人员凭着对阶级弟兄的救死扶伤的精神 ,使爸爸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抢救和治疗,才又重返前线。
“我越想越觉得惭愧,我竟忘记了革命前辈们在旧社会所受的苦难,我也忘记了革命前辈对我的教导。我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决心遵照父亲的嘱咐,在革命部队里当一辈子的护士。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爸爸送给我一部《毛泽东选集》,并且再三嘱咐我说:‘你永远要记住,将军、工人、农民和战士,只是革命分工的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因此,将军的女儿和人民群众的女儿也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我牢牢地记住了爸爸的嘱咐,愉快地走进了护士学校。”
接着,小颜叙述了到护士学校后,怎样自觉地保持了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的情况。她经常穿着打补绽的旧衬衣,也从来不吃一点零食,以至引起别人这样的关注:“你家庭生活挺困难吧!”小颜笑了笑说:“家庭倒不怎么困难,可咱们国家现在还不富裕啊!我们对国家的一分钱、一粒米、一寸布都应该懂得珍惜。”
小颜说,她要像爸爸一样,生活上永远向低标准看齐。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小颜入护校后,没有向家里要过钱。每月发八块钱津贴费,自己只花一二元,余下的全部存入银行。有时也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入学二十个月,她一共积存了一百二十块钱。在学校中,处处表现了勤俭节约的美德。
一个学期快过去了,小颜和同学们朝夕相处,早巳结成了知心朋友,彼此都有了较深的了解。可是同学们知道她出身于革命家庭,却谁也不知道她的爸爸原来是一位将军。一直到有一天,在填写学员登记表时,才被一个同学偶然发现。
原来小颜是这么想的:
“父母的功劳不等于是自己的功劳,更不能把父母的职位当作个人骄傲和特殊的本钱。越是高级干部的子女,对革命传统的继承应该越好,越要保持老一辈的艰苦朴素、谦虚谨慎的作风。”
听到小颜这些话,使我很感动。接着我请她谈谈是怎样在学习上获得了优秀的成绩的。
“由于我在中学时,基础打得不是太好,一到护校,专业课程又多,学习上觉得特别吃力。正课开始不久,我在一次小考中,仅考了个及格,当时我很难受。我想,这样的成绩将来怎能去为伤病员服务呢?想到爸爸的教导,自己的责任,更觉惭愧。这时同学们帮助我,老师鼓励我,要我不怕困难,突破学习关。从此,我也下决心,要做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拿出最大的毅力,去掌握我为人民服务的本领。”
就在这以后,小颜学习十分刻苦。为了熟记针灸穴位,她在自己身上画了很多蓝点,经常在这些蓝点上扎针。
“扎针不痛吗?”我觉得有些不忍,就关心地问。
“针尖儿扎进肉里当然有点儿痛,特别是我对穴位还不熟悉。但是我想,比起革命先辈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这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现在受点痛,把穴位摸准了,将来就可以使伤病员少受痛苦,这岂不也是应该的吗?”
抱着这样的态度去学习,还有什么困难不可克服的呢?小颜的各门功课终于都取得了优秀的成绩,每次考试,均在九十五分左右。
小颜却不满足地说:
“一个人的历史,要像雷锋那样,永远保持鲜红的颜色,可真不容易啊!课堂学习这一关刚过去,我在实习关前却又遇到了障碍。
“在学期快终了的时候,我第一次穿上了洁白的衣服,作好了为阶级弟兄服务的思想准备,怀着满腔热情,走入了病房。这是一个冬天的早晨,病房的窗户都紧闭着。我刚一踏进病房,一股特别难闻的怪味,直冲鼻子而来,使我感到恶心想吐。我不自觉地皱了一以眉头,正想用手去捂鼻子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行动的不妥。我问自已:你是来干什么的啊!这种表现会给病人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我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了一个重病人的床前。这个病人患肺癌十分严重,已经卧床不起,需要给他作防止褥疮的护理。要不断地给他换尿垫,还要帮他擦洗。我在这样一个病人面前,又踌躇起来了,我的手怎么也伸不出去。结果还是另一个同学帮助我打开了这个僵局。
“这一天回到宿舍,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一方面觉得惭愧,责备自己,太不像话;另一方面,思想上却又有些动摇。一辈子干这个,我能受得了吗?
“我翻开爸爸送给我的《毛泽东选集》,反复地阅读着《纪念白求恩》和《为人民服务》两篇文章。用毛主席的总和白求恩的高贵品质对照自己,有哪一点是相符的呢?实践证明,我的学习并没过关,我对阶级弟兄的感情,也还没有落实到具体人的身上。要真正成为一个白求恩式的好护士,还得不断地、自觉地进行思想改造才行。
“当我再次进入病房的时候,情况就大为不同了。我看到一个个病人,觉得亲切多了。病人示意要解手,我就毫不犹豫地给他送去便盆。看到谁吐了,我就主动帮他擦干净。果然,我的工作使伤病员得到了愉快和温暖,从他们感激的眼光里,我也得到了莫大的鼓舞。通过这次实习,我真正尝到了阶级感情的滋味,也切身体会到了护士工作的责任和意义。”
就在这次劳动实习之后,即一九六二年的四月,小颜被批准加入了共青团,不久并当选为支委。年底被评为五好学员。她向团组织表示:“我虽然出身于革命家庭,但我没有些受过父辈他们所经历过的斗争考验,也没有经受过大风大浪的吹打,所以,特别需要自觉的思想锻炼。我向党保证,我一定永不忘本,永远革命,向雷锋同志学习,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听了小颜这些话,我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久久地不放。(题头设计:郭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