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烈士女儿的汇报
1963-08-16张惠英
张惠英
立志做个好的革命后代
一九六一年夏天,我高中毕业后,就报考高等学校,但未考上。当时,心里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回家后,有些邻居对我说:“你念了十二年书,呆在山沟里有什么出息!你是个烈属,去找民政局,准能给你安排个工作。”听了这些话,我就越发拿不定主意了。妈妈(养母)知道了以后,对我说:“惠英啊,人,可不好不知足,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在过去别说念高中,就是连进学校门也不敢想……”妈妈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解放前,俺家很穷,我两岁那年,父亲把我送给叔父作养女。养父和父亲一道参加了八路军,在一次战斗中,养父光荣地牺牲了。从此,我和养母相依为命。养母家里生活也很困难,年年欠租欠债,最后连仅有的五亩薄地也押给了地主,养母成年累月地为地主浆洗、缝补,苦熬岁月。解放后,俺家翻了身,土改中,分得了地,党和人民无微不至地照顾俺家的生活,免费供我上小学、中学,一直到高中毕业。现在党把我培养成人了,我不能忘本。父亲既然能为革命事业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我为什么就不能献身于农业生产呢?!要是凭着烈士子女的身份向党要照顾,就不配称烈士子女,既辜负了党的培养,也对不起牺牲了的父亲。自己越想越觉得原来那种想法不对,就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听党的话,做个好的革命后代,安心在农村生产,立志像徐建春、邢燕子那样,把青春献给社会主义的新农村。
也有人说我“死心眼”
不幸的是,我回家不到三个月,养母因病去世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买棺材花了五十五元钱。有人劝我到民政局去要求救济,到生产队要求补助。当时,我觉得十几年来,国家免费供我上学,母亲在世时,常年有病,生活由队里照顾,住院、医药费都是国家包下来的。我不能再给国家和生产队增加负担。最后,还是我自己省俭用,想法解决了。
母亲去世后,队里看我一个人过日子有困难,要给我补助八十个优待劳动日工分,我坚决不要。可是队干部一直向我解释:“政策上有这样的规定,咱村有一户和你的情况一样,也是一年给她补助了八百分。”我觉得:我是来家搞建设的,也是一个有劳动能力的青年,绝不吃现成饭,叫人家养活。
一九六二年的春天,评定社员的全年基本劳动日时,许多社员说:“惠英单人独户过日子,家务事也够忙的了,可以低于一般青年妇女劳力,略高于家庭主妇,一年出勤一百八十天吧!”我知道这是党和社员对我的关怀和照顾,心里很感激。可是又一想:自己年纪轻轻的,家务事也没有多少,就是有一些,起早带晚地抽点空就干了,为什么还得叫队里照顾呢,所以我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和其他妇女劳力一样,定了全年出勤二百天。后来,有的邻居埋怨我说:“你呀,怎么连这点账都算不开,现在少定些工日,将来多干了,不是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奖吗?”我说:“就是因为算开了这个账,才不能那么办。如果那样,不是找队里的便宜吗?!”事后社员们就议论开了,有的说我这样做得对,像个烈士的后代,也有的说我死心眼,“少页肝”。我想:管他多一页少一页,只要对党和国家有利就行。
队长知道我有个倔性子
一个人过日子,家务活虽少,可是如果不好好安排,也是没大有空上山干活。我就利用早晨晚上洗衣服推磨,劳动空隙干些零活。为节省做饭时间,我早晨多做一些,留着中午吃。大家都知道我一个人晚上回家还得做饭,傍黑都是催我提前回家。我想:谁家没有个家务事,要是都这样提前回家,那不是影响了集体劳动吗?因此,我一直是坚持着和大家一块走。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要铺下身子,埋头苦干。我是一个共青团员,又是一个烈士女儿,更应该做的比别人好一些。一九六二年春,队里决定要用粪汤浇小麦,并把这个活交给妇女去做。有些妇女一听说是挑大粪,到了粪池边,你看我,我看你,有点犹豫,不肯先动手。我想:如果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完成浇小麦的任务呢,我就挽起裤腿和袖子干起来,先给她们舀满了,再往自己的担子里舀。粪汤溅到身上,抹到手上,我也不在乎。她们见我这样干,也都跟着干起来了,就这样很快地完成了小麦追肥任务。十冬腊月,男社员都到海边挑泥积肥,我也跟着干,一天四趟,每趟往返十多里,肩膀压肿了,我还是咬着牙干,一直干了半个多月。秋收时,队里的活很忙,我中午也不休息,到地里去摘花生,晚上往场上运,队里见我出力多,要给我加工分,我始终没要。
去年秋收时,粉坊的徒工病了,队里一时抽不出男劳力来顶替,队长很作难。我和队长说:“不用犯愁,让我来替他吧。”队长把头一摇说:“不能啊,这个活女的干不了,又脏又累,还得起大早。”我说:“那怕什么,本事都是练出来的,日子一长就习惯了。”队长知道我有个倔性子,再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到了粉坊后,鸡叫头遍就起床,挑水、担浆、添磨,在下粉这天,还得和男社员一样合浆,拿粉。干一天,累得浑身痛,两个肩头肿得老高。可是,当我想起革命先烈们,在任何困难面前那种坚贞不屈的意志,想起只有艰苦劳动,才能为集体增加财富的时候,身上就增加了无限的力量,第二天照样地干了下去。
我虽然是个女的,可是和男劳力一样包了农活。在修锄时,我都是按照队里的规格要求去做,没荒一分地,地里不留一棵草。有一次,我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二亩四分花生地刚锄完,不巧第二天又下了雨,我怕锄的草死不了,好天以后,接着又锄了一遍。有的人见我接连锄了两遍,说开了俏皮话:惠英,你这样的干法,地里还能给你多长出几个工分来吗?我说:“不能多长出几个工分,能多长出几粒花生来就行。”去年一年,除了忙家务外,我出勤二百五十多天,实干一百三十四个劳动日。
应该先想到的是……
党经常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想到党,想到国家和集体。我是个团员,又是烈士的女儿,更应该听党的话,时刻为集体着想,先公后私。去年有好几次,我在队里干活,天忽然下了雨,队里的场上和自己的家里都晒着粮食,我都是先跑到队里把粮食抢收完了,再回家收拾自已的。有一次,因为抢收队里的瓜干,自己晒的全部被淋湿了,结果烂了六十多斤。队里的场院屋太小,工具没地方搁,我就把自己的东厢屋倒出来给队上放工具;队里的扫帚坏了,一时又买不到,我就把俺家多年没舍得用的新扫帚拿出来,交给队里使用。去年大秋以后,队里放了两天假,让社员拾点草留着过冬烧。休假那天,我和社员一样,天蒙蒙亮就上了山。刚到山上不久,粉坊老师傅赶来对我说:“今天推粉磨的有事不能去了,你看怎么办?”我一想,拾草再要紧也是个人的事,出粉是集体的事。我放弃了拾草,就和他一起回到了粉坊。
去年春天,俺那里刮了一场大风,俺家的房顶被风揭了。每逢下雨,漏的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队长对我说:“惠英,你家是个烈属,房子坏了队里负责,马上给你修。”我知道,那阵队里没有苫房草,要修就要花很多钱到外面去买草,我没有同意。可是,团支部的同志们却主动来帮助堵塞漏雨的地方。夏季和秋季,队里的农活也很挤,我怕影响队里的生产,也没让大修。这样一直等到冬闲的时候,才把房子修理了。
一九六一年冬天,为了支援灾区,队里发动社员卖粮给国家。我想:灾区人民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多卖一点就能多解决一个人的困难,所以我就卖了七十多斤给国家。有的人对我说:“你一个人过日子,少卖也行,何必卖那么多,留着多换点钱用有多好。”我说:“我是个共青团员,投机取巧,不是我该作的事,把余粮卖给国家,才是我应尽的义务。”
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
我从学校回家不久,社员就选我当出纳会计,当时真有些打怯。可是我又想这是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应该把它做好,不会记账就向别人学,不会打算盘就请别人教。出纳会计是管钱的。有时我自己缺钱用,宁肯向别人借,也不挪用队里的一分钱。
要想把队里的生产搞好,大家都动手才行。可是俺那个队里十七、八个妇女,有些经常不参加队里劳动。我就利用休息时间到她们家去串门,挨门逐户地进行动员。女社员黄秀英,腿上有毛病,再加上有个吃奶的孩子,常年不参加劳动。我就建议队上安排她在场上干活,场上有活就安排在近处干。出工和收工路上,经常帮她抱孩子,拿工具,过河涉水就背着她,她感动地说:“我没别的,今后我把心掏出来交给队上吧。”就这样,俺队女劳力的出勤率,由百分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多。
我这个人在家里就是闲不住,有空就想出去找点事干干。去冬,俺村民校增添了一个初中班,我就主动要求担任义务教师。支部的团课教员讲课有困难,我就经常代她讲课。在蒋匪帮妄想窜犯大陆时,我就挨门串户地去向社员揭露蒋匪帮的滔天罪行,启发群众的阶级仇恨心。党的八届十中全会公报发表后,我就把材料写在黑板报上,并利用各种场所向群众宣传。村子里有一个业余俱乐部,我也参加在里面帮助编剧和排演。我觉得:这些工作都是党所需要的,只要是党的工作,自己就应该积极主动地去干。
我打的是在农村干一辈子的谱
自从养母去世以后,有些乡亲邻舍见我单人独户地过日子不方便,就给我提亲找对象,我都没同意。去春有一天,俺舅来看我,他说:“英子,自从你妈去世以后,我老是怕你一个人过日子不方便,你也不小了,早成个家吧。”接着就提起了在旅大工作的一位汽车司机,舅舅说:“这个人的品行、相貌都很好,每月工资七十多元,结了婚,你不愿在家到城里去住也行。”他走了以后,我就想:党和国家培养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正是为党和国家出力的时候,不应该过早地想这个问题,再说,到城市去,也不合乎当初自己的志愿。我打定了主意,住几年再说。那个同志曾经托人捎来了衣料、被面,我把这些东西又原封不动地退给了他。
以后又有人给我介绍了在城市工作的干部和军官,也都被我拒绝了。这些事传出去以后,社员们都背地议论。有的说:“惠英这个闺女就是少个心眼,这样的好对象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也有的说:“在外面找个对象该有多好,真是有福不享,不知她打个什么谱。”我就跟他们说:“我打的是在农村干一辈子的谱,能把家乡建设好,这比什么福都强。”
在日常生活中,我牢牢记着党的勤俭持家、勤俭办一切事业的教导。从来不多花一分钱,不浪费一粒粮。去年我共分了一百六十四元,到今年七月份,自己只花十多元买了农具用,花了十六元买了《毛泽东选集》等书籍,用于个人生活的费用仅十一元,其余的借给了五户有困难的社员四十多元,存在队里五十多元。从一九六一年十月份以来,我没裁一件新衣服,我的棉袄是母亲出嫁时的一件大袍改做的。现在我只有这一件方格上衫和这条蓝哗达呢裤子,还没打补钉。要说新衣服,这就是我的新衣服,这套衣服是专门留着开会和外出时穿的。有些人见我不舍得吃穿,就说:“惠英,你一个人,也不是没有东西没有钱,何必这么刻苦?”我说:“这算什么刻苦,饿不着,冻不着,和爹妈那阵过的日子,比都没法比了。”
我以上所做的,要说是一点成绩,这完全是党教育的结果。没有党我什么也做不出来。今后,我决心在党的领导下,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发扬革命精神,做一个红色的接班人,把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题头设计:李国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