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风雪二百天
1962-08-16陈汉涛
陈汉涛
一、领导要求他们两个人:虽然远离领导单独执勤也要经受住一切考验!
1961年秋天。荒漠辽阔的松嫩大草原上,从西伯利亚吹来的西北风呼呼地掠过灰暗的天空,长满一米多高的黄色荒草的草原,像海洋一样波动着。排成人字形的雁群,嘎嘎惊叫着飞向南方。顺着雁阵飞去的方向,一队马车响着铃铛前进着。两个穿着褪色的棉军装的年轻战士,站在一顶孤零零的旧帐篷前,依依不舍地眺望着越去越远的车队,直到车队消失在南边的天际。
这两个战士,是解放军某部的上等兵沈兴全和廖伯珍。他们是被派来看守部队的马草的。
接受任务时,连队首长告诉他们:这些马草是整个部队马匹过冬的饲料,是保证部队战斗力所不可缺少的物资,一定要看守好;还要求他们两个人,虽然远离领导,独立工作,无人监督,也要像在连队里一样,经受住一切考验。
现在,最后一批打马草的战友已经远去,整个草原上就剩下他俩了。部队远离二百里,今后只能靠十天半月来一次拉马草和送给养的马车跟部队联系;附近十多里内也没有人烟。他们都只有二十岁,入伍才一年多,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单独执行过这种任务。怎样才能执行好呢?
沈兴全瘦瘦的老成的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战友那付孩子样的圆脸。他说:“小廖,咱们来商量一下今后怎样做好吗?”
小廖点了点头。
他们都在想着心事。沈兴全在想:我是个预备党员,一切都得按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要事事走在头里,千好工作;廖伯珍在想:自己是入团五年的老团员了,身体又比小沈壮健,遇事要多做,要把执行这次任务当作一次考验。由于他们有共同的决心,所以商量不多久就得到了许多一致的结论:事事严格要求自己,每天早出晚归巡逻,严防失火和坏人破坏;坚持连队的一套生活、学习制度;三天谈一次思想,一周检查一次工作;沈兴全作为预备党员,还每月给连队党支部写一次思想汇报。
商量完了,他们就背着枪,扛上草叉子去巡看草堆。
那一个个长方形的黄色大草堆,就像是一座座茅草屋,每个都有三四米高、十几平方米大;隔几百米一个,一行行地排列着,直到草原与天交界的边际,一眼望不到边。一百二十个草堆,巡看一周就得走十多里路。草原上没有什么路,他们只能排开齐腰的荒草,顶着疾风一跌一撞地前进。他们察看着每一个草堆,看到有被大风刮散的草,就叉拢来重新堆好。风吹得他们气都透不过来,内衣给汗水湿透了又很快被风吹干。走完一圈,浑身已经又酸又痛了。但他们坚持着,一圈又一圈地直巡逻到天黑。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单独执勤的生活。
二、火!这是第一个考验
不久,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考验。
有一天,沈兴全一个人在巡逻。这天正逢上草原难得有的好天气。在早晨的阳光下,草堆闪着悦目的金光。远远望去,那一排排草堆就像是排着散兵群往
前冲击的“连队”。沈兴全不由高兴地唱起了《三八作风歌》:“红旗飘飘军号响,人民战士歌声嘹亮……”唱着唱着,忽然发现东边冒起了一股浓烟。他吃了一惊:“火!”他想起,领导上叮嘱过,失火是草原上最可怕的灭难,一点火星也会蔓延为熊熊烈火,要特别注意防火,决不能让草堆给火烧掉了。他的心都抽紧了。三步并做两步,他一口气飞跑到那儿。只见离一个草堆不远处,有一片草丛正在熊熊燃烧着。难道有了坏人吗?也许是哪个草原过客不慎丢下的烟蒂引起的吧?但是,现在来不及追究原因了。黑红色的火焰顺风飞舞着,眼看就要飞到草堆上去了。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回去喊廖伯珍,放下枪,脱下棉衣在手里挥舞着,就向火焰扑过去。一股热气直往他脸上、身上冲来。烟雾和火焰很快就把他包围住了。火烤得他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浑身火辣辣地痛。但他咬紧牙,屏住气,拼命地扑打……
搏斗了一个多小时,火终于被扑灭了。他踩熄了最后一点火星,精疲力竭地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眉毛烧焦了,眼睛肿得难受,烟灰和着汗水涂满了全身,棉衣已经被火吞去了半截。
从这次失火后,他们更加警惕了。有时候,晚上也到帐篷外察看。由于他们的严密防范,草堆总算完好无损地渡过了最容易失火的秋天。
三、这地方真冷啊,真冷!可也算不得什么……
秋天的火灾被他们战胜了,可是寒冷却又越来越严重地威胁着这两个没经受过北大荒的严寒的四川青年。晚上,军用帐篷在狂风中扎扎呻吟,象大海里的船帆一样鼓动、颤抖。再不能在帐篷里住下去了。
他们找到附近一所牧马人废弃的破土房。修理好坍塌的门窗,用茅草堵好屋顶的洞,又用土坯把破烂的炕修砌了一下,就在土房里安下了新的家。
搬家不久,北大荒严酷的冬季降临了。一米高的荒草,大都被无边无际的白雪掩埋着,只有少数倔强的小树,还露出它们那光秃的枝头在西北风中抖擞。
土房里的墙壁上,结起了十几公分厚的冰霜。土炕破得不能烧火,只好把锅支在炕头,做饭时顺便暖一暖炕。被子和皮大衣冻得硬梆梆的,上面也蒙上了一层冰霜。晚上,他们听着外面西北风尖利的呼啸和饿狼的嗥叫,躺在被窝里冷得老半天睡不着。早上起来时,毛皮鞋冻硬了,用手揉搓很久以后才伸得进脚去。打开房门一看,雪地上留下了野兽夜间踩出的一条条小道:兔子踩出的又窄又浅,狼和狍子踩出的又宽又深。
他们去打水的时候,发现井水已经结了冰。铁桶放下井去,咚咚作响,可就是打不上水来。廖伯珍笑着说:“打锣了!”可是笑归笑,水还是得想法打上来。他们决定:先吊下一个人去刨开一个冰窟窿再打水。廖伯珍认为自己身体棒,抢着要下去;可是沈兴全夺过绳子来系在腰上,背上十字镐,就坚决地爬进了井口。
廖伯珍站在辘炉旁紧握着绞把,小心翼翼地把沈兴全吊下井去。沈兴全双手死死攥住绳子,慢慢往吉凶莫测的井底降落着。一不小心,头碰在井壁上突起的冰块上,他痛得咬紧了牙。他双脚一触到冰层,就想用力站起来。没想到冰滑得好像玻璃一样,他啪地摔了一交。爬起来后,他稳稳地叉开腿,弓着腰,一镐镐地用劲刨起来。廖伯珍在上面,给大风吹得站不住脚,又冷,又担心:冰会不会裂开,把战友陷到水里去?他不时探头俯视井底,可是看不见在地下十多米深处的沈兴全,只能听见井下传出的均匀的嘭嘭声。嘭嘭声响了许久之后,才听见沈兴全在井下高兴地喊:“刨开啦!把我吊上去吧!”当廖伯珍把浑身冰屑的沈兴全吊上来后,绳子已经冻牢在辘轳上了。他们用麻木的手使劲掰开绳子,系上铁桶吊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打上来一桶水。把水提到屋里时,水面又结上冰了。廖伯珍赶紧把冰敲开,把水倒进锅里。一不留神,手指给冰冷的铁桶沾去一块皮!
晚上,他们带着满身冰雪,疲倦不堪地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他们在用旧墨水瓶改装成的小油灯下谈起心来。沈兴全看着廖伯珍冻裂了口的、红肿的手,心疼地问:
“小廖,你说这儿冷吗?”
“冷是冷,可也算不得什么!”
“对,算不了什么!”沈兴全说。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要说起解放前呀……”
他对廖伯珍叙述起自己的过去。家乡的天气虽比这儿暖和多了,可是在旧社会,他们家穷得买不起衣服。他穿着破烂单薄的衣裳,冷得直哭。他的父亲给地主扛长工。有一天实在太冷了,他父亲想等太阳出来后再下水田干活。可没想到,地主气势汹汹地拿着木棍跑来。他父亲被毒打了一顿,受了内伤,加上饥寒交迫,不久就死了!他越说越激动:“在旧社会不光身上冷,还叫你从心里冷!现在,这里天气虽然冷,可我们吃得饱饱的,戴着毛皮帽,穿着皮大衣、棉衣和毛皮鞋。扑火时烧坏了棉衣,连里马上给送来新的,还来慰问。前几天收到我那老母亲的来信,说我家里过去买不起的柜子现在也买来了。党和上级的关怀,更叫你从心底觉着热。还有什么冷可说呢!”
廖伯珍连连点头也讲起自己小时候给地主放羊的苦处和解放后他家里丰衣足食的幸福日子。
他俩倾心地谈了许久许久,躺进被窝里还激动地谈着。寒冷再也不可怕了。这点考验算什么?他们准备好勇敢地迎接往后“更厉害的”考验。
四、和连队的联系中断了,但要坚持,坚持!
而且,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要渡过北大荒的冬天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一个意想不到的更严重的考验果然又出现了。
鹅毛般的大雪一连下了许多天后,积雪封住了草原上的道路,阻挡了定期来拉草和送给养的马车。已经许多天接不到连队送来的粮菜,也接不到连队首长和同志们热情、亲切的问候了。上次送来的白菜萝卜已经吃完,粮食也剩下不多了。
这意外的情况,虽说没影响到他们每日的执勤,但在他们心中,却引起了一些波动。廖伯珍变得不大爱说话,歌也懒得唱了。沈兴全也越来越想念起连队来。“换班”的事,这时也想起来了。原来,最初是叫他们上冻时就回去的;但后来上冻时,领导又通知他们说:马草仍要看守,而连队正进行紧张的冬训,抽不出人来换他们,要他们继续看草。当时,他们想,既是工作需要,那就留下好了。那时,马车定期送来给养和同志们的信件,生活又安排得很好,他们也就没想要换班。可是现在,正当北大荒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和连队的联系却中断了!多么想回连队去看看呀!廖伯珍心里不禁隐隐出现了这个想法:“要是上冻那时候把我们换回去就好了……”
有天晚上巡逻回来时,廖伯珍的耳朵冻掉一层皮,沈兴全的鼻尖也冻伤了。廖伯珍解下枪,一边剥着帽耳上的冰花,一边嘀咕:“这个地方!真把人冻坏了!”他往日说这句话时,圆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可今天,他却是板着脸说的。
沈兴全最初也有同感。但过了一会儿,战友的话和表情,却激发了他作为一个党员所具有的高度的自觉精神和责任感。他想:我的不正常的情绪影响了战友了,这样下去是会影响工作的。思想上也不能放松自己啊!于是,他说:“今晚上的学习还照样坚持下去吧!”廖伯珍点了点头。
晚上,他们披着大衣,膝盖对着膝盖坐在炕上。他们先读毛主席的《纪念自求恩》。读完了《纪念白求恩》和文章后面介绍白求恩的事迹的注释,他们看着闪闪跳动的油灯的火舌,沉思了好久。他们好象清楚地看见了那位两鬓苍苍的外国共产党员:他弯着身躯,围着围裙,用自己负了刀伤的发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给一个重伤的中国战士动手术。就是因为抢教这个中国战士时感染了细菌,他终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回味着毛主席在这篇文章里说的话:“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已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的极端的热忱。每个共产党员都要学习他。不少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挑轻的。……”他们觉得,毛主席后面说的那句话,简直就是针对他们的批评。他俩对望了一眼,惭愧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沈兴全低声说:“小廖,你还想换班回去嘱?”
“不想了!怎能把重担子推给别人啊!要是碰到困难就想躲开,那还算什么革命军人、共青团员呢!”
“是啊!别人来换,没有我们熟悉执行任务会有更多困难。我们现在想念连队,连队的首长和战友们也是想念我们的。可要是我们没完成任务,怎么有脸回去见同志们呢?”沈兴全又象在对廖伯珍说,又象在对自己说。
几天来的不愉快一扫而光了。他们决定:困难再大,也要坚持到底,而且要自己动手改善生活。
于是,没有菜吃,他们就沾着盐水下饭。
火柴快用光了,就从草原检回干马粪放在灶下引火。
他们又用旧铁丝做了一个套夹子,放在野兔夜间出没的小道上。第二天一早,他们打开房门时,看见一只四五斤重的花兔子被套子套住了腰,吱吱地叫着,拼命蹦跳、挣扎。他们高兴地把兔子抓住,做了一顿美味的菜肴。
但是,要经受住考验,既需要在该自己动手时能动手,又需要在不该动手时能克制住自己。
正当他们对捕猎兴致勃勃时,有一天天刚亮,廖伯珍一个人背着枪巡逻。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要是今天再抓住一只兔子就好了!”他刚走近草堆,突然看见从草堆近旁的草丛中跑出来一头黄色的大狍子。他立即解下枪端在手上。狍子没有发现他,昂着头站着,望着远处。他这时可乐了:小小的兔子都好不容易抓住,这头大家伙却送到嘴边来。打着它就不愁没菜吃了!再说,碰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射击目标,就是不为了‘打牙祭,手指头也要发痒的。他迅速地咔啦一声推上子弹,瞄准了狍子。枪栓的响声惊动了狍子,它掉过头来,鼓起红色的大眼睛瞪着廖伯珍。要打中这样近的目标,他是十拿九稳的。他已经准备扳枪机了。可是这时,另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子:“领导交代过,不能乱放枪,要留着子弹打敌人。要是现在手指头动一动,我的行动就违背领导的指示了!”于是,他轻轻放下枪,看着狍子消失在远处草丛中。
沈兴全知道了这件事后,拍拍战友的肩膀说:“做得对,小廖!”
五、高兴变成了烦恼,烦恼又变成高兴,他们又过了一关
十二月里的一天,他们的小土房前突然响起了马
群的嘶叫声和人的吆喝声。原来是附近生产队的三个牧马人赶着六十多匹马和十多头牛到这草原上放牧来了。
“这下可热闹了!”廖伯珍高兴地对沈兴全说。
可是,第二天,他们的高兴就变成了极大的烦恼。
早晨,牲口一从圈里出来,就嘶叫着朝草堆扑过去。大堆大堆的马草,成了它们可口的“早餐”。“不好!”沈兴全喊了一声,就和廖伯珍一起,气急败坏地跑到草堆边,伸开膀子,想要拦住牲口群。但是,百十匹牲口都争先恐后地要吃草,两个人怎么拦得住?整个早上,他们跑到东,跑到西,汗水湿透了内衣,嗓子也喊哑了。眼看着遍地被牲口拖散的马草,他们心疼得了不得。
于是,他们去向牧马人提意见,希望牧马人把牲口赶远一些放牧。老牧人康老大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们牧马人哪,每年冬天都是在这儿放牲口的。小伙子,你们的草堆靠得这样近,这叫我们也没有法子啊,”
这下可把他们难住了。火灾一严寒以至吃饭的困难,都还容易对付些;现在要跟这许多活蹦乱跳的牲口打交道,就使这两个没管过牲口的战士真正伤脑筋了。
提意见不见效,他们只好又像第一天那样跟马群周旋,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休息。由于劳累过度,赶马时出汗后着了凉,沈兴全突然病倒了。这一来,千斤重担一下子压到了廖伯珍一个人的肩上:又要赶牲口、看马草,又要照愿战友。他成天跑进跑出,可还是顾不过来。沈兴全躺在炕上,看见小廖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心中说不出地难受。
又是几天过去了。有一天,廖伯珍正在草堆边赶马群,累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小廖……”廖伯珍不由一征;回头一看,只见沈兴全晃动着虚弱的身子走了过来。廖伯珍急忙跑过去扶住沈兴全,不安地说:
“小沈,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
沈兴全挣脱出身子说:“我已经好些了……来,我帮着你赶!”接着就急忙向最近的几匹马跟前跑过去;但是,没有跨出几步,就觉得一阵头晕,险些栽倒。廖伯珍见到战友这样,更着急了。他一阵火气上来,抄起一根粗大的镰刀把子,一边恨恨地说了声:“赶你们不走,揍你们一顿看看你们走不走开!”一边气呼呼地冲进了马群。沉重的木棍眼看就要在一匹黄马的背上落下来,但沈兴全一声急呼:“小廖!”他的手立即在半空中停了。
沈兴全慢慢地走过来,轻声说:“小廖,碰到这种情况,咱自们更要冷静啊!”
小廖有些负气地说:
“这样恼火的事,就叫指导员来也难办。”
一提到指导员,一付熟悉的面孔立刻出现在沈兴全的脑子里。于是,他想起了指导员经常说的一句话:“帮助人民是人民军队的义务;只有依靠群众才能做好工作”。他心里立刻明亮起来,兴奋地说:
“小廖,你这一说倒把我提醒了。照我看,牧马人不出来赶马,恐怕有什么实际困难……咱们该帮助他们才对。
廖伯珍也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扔掉了手里的棍子。
两个人商量起来。他们回想起那天去给牧马人提意见时的情景:三个牧马人穿着不厚的棉衣,耸着肩头围着火取暖。当时他们只顾提意见。就没有细心考虑这些;现在想起来,这样的风雪天,要牧马人出来赶马,确实是困难的。商量来商量去,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帮牧马人放牧!
过了一天,沈兴全的病好些了。这天,他们趁着天色未亮,牲口还看不清草堆时,就打开牲口圈,把牲口赶到离草场八九里外的草原上去放牧,使牲口再不能“进攻”草堆。他俩高一脚低一脚,踏着厚厚的积雪和滑溜的冰丘赶着牲口,不住地摔着交。马群跑得快,他们气喘吁吁地紧跟着;牛群走得慢,掉了队,他们又要折回来,跟在后面慢慢赶。毛皮鞋裂口处渗进的雪块,把两脚冻得生疼。沈兴全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只觉得一阵阵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把这些牲口赶到草场外面去。然后,他们又回来照常巡逻。晚上再去把牲口接回来,一头一头地饮好水,赶回圈里。
同时,他们又从生活上照顾牧马人,帮他们砍来了柴草,烧热了炕,又把自己下井打的水给送过去。康老大爷生病时,他们轮流去看望,送去热腾腾的开水。
有天早晨,他们照例又想去打开马圈时,康老大爷已经站在圈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拉住他们的手说:
“小沈,小廖!你们看马草已经这样辛苦,还要帮我们放牧,真太对不起你们了!以后,还是我们自已来放吧!”说完,他就动手拉开圈门,不管冷不冷,硬要自己去放牧。廖伯珍连忙脱下自已的皮大衣给康老大爷披上。牧马人骑着马,把牲口群赶到远处的草原上去了。“你看,群众路线真解决问题啊!咱们又过了这一关!”沈兴全胜利地笑了。
从此,烦恼又变成了真正的高兴。
六、二百天过去了,他们真的始终没有离开集体!
二百天快过去了。
虽然远离集体二百里,但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是:“思想上、行动上都经常要有个集体在”,自觉地把心和集体连在一起。因此,他们自始至终坚持按第一天定下的一整套要求做下去。一切都井井有条象在连队时一样严格。早晨天不亮就起床,按条令的要求整理好内务;晚上回来后,擦拭过武器,就在小油灯下学习……。听到部队在进行冬训,他们就在每天休息时练习瞄准……
一度中断的联系很快恢复了。部队领导和连队的战友们时刻关怀着这两位生活在遥远的大草原上的战士。连长指导员定期写信给他们,了解他们的情况,帮助和鼓舞他们克服困难。元旦前夕,吴副团长到这一带勘察地形时,特地到小土房看望他们,详细地询问了他们执勤的情况,临走时还给他们留下了白菜、豆付和鱼。今年春节时,部队又接他们回去和大家欢聚了几天。连队评选1961年度五好战士时,一致评定他们为五好战士,并且委托运马草的同志把五好战士荣誉证带给了他们。
今年四月十一号,最后一车马草装上了车,他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带着完好无损的枪支装备,带着胜利完成艰巨任务后的欣慰,他们告别了生活了七个月的大草原,坐上马车驰向亲爱的连队。这时,草原的冰雪已开始消融,草根透出了青青的嫩芽,雁群欢叫着飞回了草原。应和着雁群的欢叫声,他们放开嗓门唱了起来:
“红旗飘飘军号响,人民战士歌声嘹亮……”
愉快的歌声,在和煦的春风中回旋,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