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有我们的朋友(二)
1957-08-16杜槐
杜槐
(三)缅甸联邦
(1956年12月10日-20日)
我们从印度来到了一个和它风貌迥然不同的国家——我们的友好的邻邦缅甸。在这里我们看到和我们自己长得很相似的面型和轮廓。仰光,没有新德里的回教式的大理石建筑,却有金碧辉煌的佛教庙宇。一群群披着黄色袈裟的和尚站在欢迎的行列里向我们欢呼。
到仰光的第二天,周总理去缅甸民族英雄昂山的陵墓献花圈。在一个朴素的洋灰亭子里,排列着七块长方形的墓石。他们是1947年7月被帝国主义者集体暗杀的正在讨论缅甸独立问题的昂山和他六位战友的纪念标志。墙上挂着烈士们的遗像。他们是多么年青啊!微笑着的昂山,戴着陆军帽,穿着军大衣,看来只有二十八、九岁,人们原是期待他会有很长岁月为祖国服务的。
今天缅甸政府的领导人员,许多都是昂山在仰光大学的先后同学。他们都还年轻;许多人还保持着一种不拘形式,很随和的作风,使客人初见面的拘束很快就消除了。吴努,比较年长,被称为“大哥”的,今年也不过五十岁;他曾任仰光大学学生会主席。吴巴瑞,也曾当过仰光大学学生会主席,才四十岁;吴觉迎,四十岁左右,也是当年仰光大学学生会的骨干。在缅甸,许多人称今天当政的一代为1937年的人物。“1937”是缅甸学生大规模反抗英帝国主义,争取民族独立,闹得轰轰烈烈的一年。广大人民长久纪念着这为缅甸独立斗争吹起先锋号角的一年。
一位缅甸朋友告诉我们,1937年前后,我国“一二九”学生运动的消息,突破了重重封锁,传到了缅甸,给正在战斗的仰光大学的学生们,带来了莫大的鼓舞。抗日战争爆发,他们又听到了关于八路军英勇抗战的事迹,和许多青年知识分子去延安,学习游击战术,接受军事训练,参加敌后抗战工作。这位缅甸朋友说,当时他们十分羡慕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现在呢?你们的学生,是不是用同样的热情参加国家建设呢?他们的具体奋斗目标是什么呢?他们喜欢看些什么书?想的是什么问题呢?”这些问题是我们在访问缅甸时,经常遇到的。
第三天,缅甸反法西斯同盟主席吴努陪同我们离开了仰光,到外地去旅行。我们访问了古都曼德勒、缅甸三军军事学院所在地的眉谬和一向有中缅经济文化交流桥梁之称的八莫。然后我们到达了克钦邦的首府密支那。这里冬天的气候像北京初秋一样。我们住所面临伊洛瓦底江,江水碧绿,平静如镜。对岸是晚霞照着的紫色的山峦。缅甸朋友指着东北角上一个尖峰说,越过了它,就是中国的国境了。晚上,克钦邦主席赠送我们每人一个克钦邦民族接袋,上面挂着一排叮当作响的银铃。他说,按照克钦邦风俗,这是象征兄弟之谊的礼物,只能赠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自己人”。晚会上,克钦族表演了各种舞蹈。在最后表演刀舞的时候,周总理和吴努主席,背上了挂袋,拿着长剑,头上裹着白巾,加入了舞蹈的行列。当我们飞抵喜河时,吴巴端总理和夫人已在那里等候了。吴巴瑞总理陪同周总理游览了英莱湖;在同一天晚上,到达了掸邦的首府东枝。第二天我们就乘飞机到达腊戍。由腊戍坐汽军沿着抗战时修建的滇缅公路去芒市,参加中缅两国边民联欢大会。滇缅公路十分良好,虽然走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坐在汽车上并不感到吃力。沿途尽是林木苍翠的出岗和野花发生的山谷。经过八小时的旅程,终于看到了飘扬着的五星红旗,我国边境上的畹町市已经在望。突然间景色也不同了,树木少了,野花少了,田地多了,房屋多了,人烟稠密了。公路上掀起一阵阵的黄土。事近芒市,到处都闪烁着灯光,数千群众提着灯笼欢迎来自缅甸的贵宾。
十二月十六日,包括十几种民族的一百多位缅甸客人和一百多位中国边境民族的代表一起举行了座谈会。两国的朋友用共同的民族语言交谈。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副州长司拉山,遇到五年不见的亲兄弟一缅甸克钦邦边民的代表藻当。司拉山和缅甸克钦邦邦长吴赞塔信是早年的同学,他们是在一个村寨长大的。缅甸联邦民族院议长夫人是我国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州长刀京版的妻妹。这次她到芒市来也是为了探望亲戚的。吴巴瑞总理经常说,中缅人民是“胞波”(同胞兄弟)。事实上,我们两国人民不仅是亲如手足的弟兄,而且是亲上加亲的亲戚呢!
在边民大会上,吴巴瑞总理指出,在建立中缅两国友谊方面,最重要的是两国边境上的各族人民之间的友好和相互了解。他说,我们两国人民应该以友好邻邦的态度和互相信任的精神,来共同防止外来的阴谋破坏者。周总理也指出,在中、缅两国边境上居住着兄弟民族,他们之间的悠久深厚的传统关系,对发展中缅两国的友谊具有特殊重大的意义。
在我们离开芒市的时候,一位随行的缅甸官员,举超一个铺盖卷,向吉普车上一扔,笑着说:“你看多累赘!我们当初还耽心到芒市没有床铺睡时会挨冷呢!两年多
以前,我们不少人曾经来过这个地方,那时这里还是荒凉的农村,哪里有这样好的街道、广场和大楼?!你说,我们住的宾馆是专为欢迎我们边民修建的吧!你们招待得真好,我带的铺盖根本用不上。我们上街买了许多东西,还参观了展览馆,那个瑞丽县新修的水坝模型做得好极了。它不仅灌溉你们的土地,连我们的土地也受益呢!凭我们在芒市前后的经历,就证明你们建设的成绩,一点也没有夸大。”
在回到仰光后第二天,周总理参观了闻名已久的仰光大学。男女同学拥挤着来欢迎周总理,热烈的掌声不时地打断周总理的讲话。周总理说:“如果说老一辈的仰光大学学生历史的任务是争取缅甸的独立,那么,在你们的身上就担负着保卫和巩固缅甸的独立,并且把缅甸建设成为一个近代化国家的责任。我凭着自己的经验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然而也是一个光荣的、伟大的任务。”周总理指出:中缅两国共同倡议了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维护世界和平和促进国际友好是两国共同的愿望,在过去的年代中,亚非国家已经吃尽了殖民主义者分裂挑拨因而被迫被奴役的苦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种悲惨的历史重演了。
离开缅甸时,在仰光的飞机场上,一个英国通讯社的记者追着周总理问:“中缅边界的问题怎样了?”周总理回答说,中缅边界问题是英帝国主义遗留下来的!旁边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人们记起:在周总理访缅前夕,英美宣传机关传播中缅边界问题,将使周总理的访问受到冷淡的论调。他们一心一意想利用边界来挑拨中缅两国友谊。但是,时代不同了,我们在访问中所见,表明帝国主义的幻想是注定了要破灭的。
(四)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
(1956年12月20日-30日)
我们在巴基斯坦受到的招待,据美国合众社说:“在巴基斯坦的九年历史上,官员们还从未给予外宾以像给予共产党总理周恩来的那样盛大、隆重的招待。”首都卡拉奇,在我们经过的大道上,建筑了一座座不同风格的彩牌坊。总统夫人亲自设计检查花园宴会的布置。总统邀请了贺龙副总理同去信德内地打猎;苏拉瓦底总理一直陪同周总理进行参观访问。
我们到达卡拉奇的第二天,应邀去看巴基斯坦空军表演。我们乘汽车去市区以外二十多里的毛里普尔机场。汽车从现代化的市区,穿过了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商品的摊子、热闹而狭窄的街道驶出郊外。那里到处是黄土沙地,看不见花草和树木。再往前去,一个长达二三里的贫民区盘据在公路的一旁。土堆似的矮房子,东倒西歪,一个挨一个连成一片。各式各样的烂布挂着当做窗和门。前面的空地上晒着他们的燃料——快干了的牛粪,一障障的臭味冲进汽车来。
毛里普尔飞机场修饰得很美观。巴基斯坦的主人和夫人们早在那里等候着客人。夫人们的装饰特别讲究,可以说是珠光宝气、绫罗绸缎,即使在白天的交际场合中也不见缺少。
十二架“F-86”型佩刀式喷气飞机和十二架“T-33”型喷气飞机,在清撤明亮的天空中表演了精确的编队飞行,空中作战的配合、俯冲、横滚和高空飞行等等技术。这些飞机是美国根据军事援助协定供给巴基斯坦的,飞行人员的训练也是全部美国式的。
水,西巴基斯坦省需要水。苏拉瓦底总理说,那里的土地只要有水,就能变成良田。我们从卡拉奇到海德拉巴,沿途所见,证实了苏拉瓦庭总理的话。凡是有水的地方,甚至是微小溪流的旁边,就有树木和草。在海德拉巴我们参观了吴拉姆·穆罕默德水坝。这是巴基斯坦独立以来建造的最大的灌溉工程。副总工程师说,到1957年,这个水坝将使二百七十万亩半沙漠土地变成良田。
离开水坝,我们到一家剃刀片工厂参观。这个工厂的生产能满足国内市场的全部需求。它的原料是从瑞典进口的钢。财政部长的兄弟是这个厂的资本家。厂里用了许多重工。
一个看来只有八、九岁的矮瘦男孩子,非常紧张地把制成的刀片装到纸盒里去。他已经十三岁了,两只瘦小的胳臂像机器钳子一样地移动着。他每小时时装刀片的速度与一般自动机器装差不多,他每天挣两个卢比。周总理向美国经理建议进口机器来代替这个男孩的工作。周总理把工厂当局赠送给他的一百片剃刀转送给这个男孩。
白沙瓦是巴基斯坦的边疆城市,法显和玄奖都访问过它;并且在他们的著作里留下了很多描述。他们曾根据法显的“佛国记”,证实了在那里出土的一个金盒是原来装着涅盘骨灰的古物。离白沙瓦十来英里,就是有名的开伯尔隘口。历史上入侵印度一巴基斯坦的波斯人、希
(图片见原版面)
巴基斯坦欢迎周总理建立的彩牌
腊人,都是从这个隘口下来的。自沙瓦的人民性格强悍,在历史上和外来侵略者曾作过无数次的斗争。人们谈论着他们用土枪抵抗英军的故事。公元前白沙瓦曾经是健驮罗王国的京城,它是希腊文化东渐,和佛教文化西进的连接点。两种文化的交流,形成今天我们称为健驮罗文化。在白沙瓦的博物馆里,陈列着许多当年的佛像,他们几乎全都有着希服人种的轮廓。
我们应邀去访问在白沙瓦东北的马丹镇,在那里和巴克坦族酋长同进午餐。周总理接受了酋长赠送给他的巴克坦族白色的族帽。巴基斯坦报纸说,这是四百多年来这个族第一次给予一个外族人这样尊荣的礼仪。
从马丹回到白沙瓦的路上,汽车驶过一条称为大树路的宽阔大道。两旁种植着树干粗横的古松树。巴基斯坦友人告诉我们,这是莫卧儿王朝全盛时代修建的大道和种植的树,这条路连贯着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巴基斯坦的拉哈尔、印度的新德里,直达加尔各答,西边在望的白皑皑的山巅,就是阿富汗国境了。这带地区是巴一阿争执的巴克同尼斯坦。
白沙瓦唤起了人们的历史感。同时,也向人们提出了现代的课题。西巴的北方边疆地区正夹在阿富汗和克什米尔之间,英国帝国主义“分而治之”的政策,给印、巴、阿三国留下了边界上复杂的纠纷。它把巴克同尼斯坦人为地分属两国;把印度分为印、巴两国,许多家人被分为两国的公民。例如巴基斯坦外交部次长就是印度外交部礼宾司司长的亲哥哥。巴基斯坦人一提到克什米尔问题,就咬牙切齿。令人深切地感到帝国主义遗留下来的历史悲剧。印巴本是姊妹国家,但因这个问题却闹得不可开交。
印、巴是姊妹国的这种感觉,就我们在拉合尔所见,更为加深。拉合尔是个十分美丽的城市,我们游览了十六世纪莫卧儿王朝阿克巴尔皇帝修建的皇堡、巴沙希回教院、沙丽马花园、莫卧儿皇帝吉汗吉尔的陵墓。这个皇帝是兴建德里的红 堡、大回教寺和太吉陵的查汉王的父亲。建筑的风格和情调,兴修建筑的人的关系——处处都提醒我们印度和巴基斯坦原来是一家。
我们在拉合尔参加了巴基斯坦时报的发行人、国会议员米安·伊夫卡鲁丁的宴会。米安是一个富有的大地主,“可是,有一个和你们许多看法一致的头脑”——一位巴基斯坦官员笑着拍拍米安的肩膀,这样介绍说。米安主张世界和平,亚非团结。他曾在去年访问过中国,回国后宣传新中国,致力促进巴中友好。他看到我们的新闻工作者,就提出要和我们共同研究怎样使中、巴之间直接交流新闻的的办法。他很不满意目前巴基斯坦有关中国的新闻都是由西方通讯社报导的状况。他说:“为什么我们听任西方通讯社告诉我们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呢!”
在他家里我们还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物。有一对夫妇问我们中国妇女和封建势力斗争的经验。太太愤慨地表示巴基斯坦妇女连就业都要和重重封建势力作斗争。先生说,人们要斗争,虽然是很艰巨的斗争。我们和一位巴基斯坦朋友谈论巴基断坦的经济状况。他感慨地说:“我们军事开支太重了,占整个开支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呢!我们独立才几年,到处都有我们应该做的事,哪里吃得消花这么多的钱搞军备……究竟打谁呢?”
还有许多人要知道中国的教育制度,中国有没有宗教自由,中国是否鼓励丝绸刺绣这些国际闻名的产品出口,中国人了解不了解巴基斯坦,中国人怎样看克什米尔问题……谈不完的话,问不尽的问题。这样交流思想是十分有益的。
从西巴基斯坦越过印度,到了东巴基斯坦省会达卡。在分治前,东巴原是印度东孟加拉省,印度的加尔加答则属西孟加拉省。达卡和加尔各答说着同样的孟加拉语,人也是得一样,热情也很相似。
我们到达卡的时候,天已黑了。飞机比原定时间迟到了四个半钟头。聚集在机场欢迎的有五万人。其中许多人来自五十英里以外;许多人没有吃午饭在机场上等了七、八个钟头。当周总理走下飞机的时候,欢迎的人群发出了雷动的掌声;他们突破了警察的警卫线,团团围住中国客人们。人们互相推挤,汽车无法向前开动,在机场上停留了半小时。
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每幢房子都挂着巴中两国国旗,城市设立了二十一个华丽的彩牌坊,全市三分之一的人参加了欢迎周总理的群众大会。大会主席是东巴人民联盟主席白沙尼。他头戴自帽,身穿白色民族服,蓄着雪白的长须,是回教的大毛拉。他主张和平,反对巴基斯坦参加罩事集团,在东巴人民中享有极高的威信。当他和周总理出现时,人群就发出“周恩来——白沙尼”的呼声。白沙尼说,我们两国人民有许多共同地方,都受过帝国主义者的长期的压迫。现在都作为自由的国家而站起来了,并且肩负起改造和重建各自国家的任务。他盛赞中国建设的伟大成就,并愿从中国的经济中得到益处。
巴中友好协会为周总理举行了一个晚会。巴基斯坦青年们演出了一个故事舞。在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两千年前葱绿、温柔和光泽的佛教圣地的背景,穿着黄色长袍的僧侣在安静的气氛中活动着。在七世纪的时候,中国的玄藏来到了这个地方,同这里勤劳的人民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玄藏走了,人们惜别地送他。这里的人民一直过着和平愉快的生活。但是,一个西方强盗,突然闯入这块土地,接着是二百年的受压迫的悲惨岁月,可是,人们忘不了过去属于他们的光荣,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团结起来向掠夺者反抗;终于,枷锁被挣脱了!人民胜利了!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国人来了。正如玄藏一样,他带来了和平和友好的福音。这个故事是简单的,但是却深深地打动了我们,使我们体会到巴基斯坦人民心中的深切愿望。(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