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莫嘲笑小孩子

李平

一个小孩子和大人在一起看戏，不住地问道：“这是好人吗？那个呢？是坏人吗？”大人感到为难，答道：“这是好人。那个吗，唔，你看下去就知道了”大人感到难以回答，因为戏里面的人物很多是不能单用好坏来区别的。有些人物是属于不好不坏的，有的本来是好人，可是到最后变坏了，有的又是坏人变好了，有种种不同的好人，也有种种不同的坏人。总之，在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的戏剧中，仅仅分别好人或坏人，并不能对领会戏剧内容有多大帮助。但是在儿重的幼稚的心目中，分清了好人或坏人，已感到满足了。

儿童的这种简单化的思想方法，和儿童的思想能力是适应的。因为他们还不能理解每件事情中的各种复杂关系。但是，我们先不要笑儿童的简单，其实我们在很多问题上，也常常像儿童那样，用区别好人坏人那种简单的方法来看问题。我们常常说的看问题绝对化、走直线，都是属于这一类性质的。

比如，有的人当在某个原先认为是好人的身上发现有错误和缺点时，就马上怀疑起来：他是不是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当发现农业生产合作社里有某些缺点，就马上怀疑起合作化的优越性；社会主义国家发生了一些问题，就怀疑：社会主义制度也不一定先进吧！当然，这里有时和阶级立场是密切联系着的，立场不稳，看事情总带有偏见，但是从思想方法上来说，都是简单化、绝对化。公式是：好，就是没有任何缺点，有缺点就一定是坏的；胜利就是一帆风顺，失败就是一塌糊涂。

这样简单、绝对地看问题，对很多事情就会得不到正确的解决，陷到错误里面去。因为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那样单纯、绝对的，而是复杂、曲折的。纯粹的好和坏、善和恶、绝对的顺利和不可克服的困难，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好和坏总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成立的。有人惊讶地说：“呀，社会主义竟还有这样的事！”这就是脱离了具体条件抽象地来理解社会主义的“好”。社会主义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旧社会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正像人的改造一样。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就不能不带着旧社会的很多不好的思想和习惯，在改造的过程中总是旧的逐渐减少，新的逐渐增加，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第二天竟成了一个彻底全新的人，这样的事是没有的。社会的改造也这样。旧社会在经济上、文化上的落后状态不可能在三天两天、三年五年之内，就可以完全改变过来，而是要经过十几年几十年的艰苦奋斗才会逐渐好起来的。社会是发展的，在发展的过程中总是前后继承着。所以说绝对、纯粹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新的里面有旧的，正确的里面也会包含着错误的。这是正常的。实际上社会主义的好，不在于它不可能产生错误和缺点，而在于它对任何错误和缺点都能及时揭露，并且能够克服它。

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发展的。事物的发展、运动，决不是直线的，而是曲折的。所谓曲折，就是说事情的发展决不会是永久朝着一个方向的。例如决没有一帆风顺到底的革命运动，在革命的过程中总是有高潮和低潮的间隔；战争中也决不会一直地进攻。进攻、后退、停顿，总是交替着；人生决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成功中总是包含着无数次的失败。这是因为事物的发展，常常受很多条件的影响。有时是由于客观条件还不具备，有时是由于主观条件跟不上。这些都会影响事物发展的进程。同时，人们认识事物的规律也是渐进的，发展的，总是在反复的实践中才能得到正确的认识，这也使得事件的发展不可能是一个方向，而是在曲折的道路上向着一个总的方向前进。我们有时候常犯走直线的毛病，就是因为看不到事物在发展过程中的曲折性，因此经不住胜利，也经不住失败；有时候只看见缺点，有时候又只看到成绩；片面地肯定这一方面，又简单地否定另一方面。这些都是走直线的表现。

从这种现象的复杂、多变、多样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我们要正确地观察一切事物，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就是要看到事物的正面和反面。这两个方面是互相对立，但又互相联系、影响。这就是所谓“矛盾”和“矛盾的统一”。所以要认识世界，就要从分析矛盾着手：看到事物的两个方面。“矛盾”是无所不在的，决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新与旧、前进与落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民主和集中……实际上我们在对任何问题作真正的分析时，随时都接触到矛盾，虽然有时是不自觉的。进行工作时，要考虑到客观条件和主观能力；思想改造中有批评与自我批评，这都是矛盾的两个方面。我们耍深入去认识某一事物，只有充分认识到矛盾的双方，才能接触到问题的本质。我们在认识某一个人时，如果只知道了他的长处，但不知道他的缺点，或者相反，都不能算是他的一个“知己”。一个称得起“知已朋友”的人，一定是既了解我的长处，也了解我的缺陷的人。在阶级社会中，只有认识到阶级矛盾，才能深入去了解这个社会。

当然，仅仅看到正面和反面的存在，是很不够的，还必须看到这两方面的斗争、互相影响的关系，以及看到正面和反面在一定条件下的互相转化。互相对立的东西的转化，也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的。古人说“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就是矛盾的转化。乐和悲是对立的，但乐可以转化为悲。比如有些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胜利冲昏头脑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转化。成功和失败是对立，但是在失败中能很好地总结经验教训，失败却可以成为“成功之母”；相反，骄傲自满，成功也会转化为失败。片面地强调改善生活，影响了建设上的积累，结果反而生活得不到改善。片面地追求个人的自由、幸福，结果是永远得不到自由和幸福。像这样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实际上在每件事物的发展中，都是包含着这种矛盾的转化。我们说某人进步了，就是说落后转变为进步了；无产阶级革命胜利了，就是说无产阶级由被剥削和被统治的阶级转变为国家的主人翁，变为统治阶级了。农业合作化了，那就是说农民的个体经济转化为它的对立面——集体经济了。

认识这种矛盾的转化，对我们克服看问题的绝对化、简单化有很大关系。因为从矛盾的转化看来，正面和反面的东西决不是绝然分开，而是紧密地联系着、交叉着，互相在转化着。所以我们应该灵活地，按具体条件来分析问题。这里应该说明一下：我们说看问题不要绝对化，决不是说我们可以对任何问题不分是非、不分好歹。我们只是说明全面看问题的必要性，从对正反两面的分析中，去找出事物的本质和主流，事物发展的基本方向。

但是，这种全面地、辩证地看问题的道理，懂得它是一回事，这并不很难；而要在具体问题上去具体运用、实践，却是另一回事；懂了，也并不一定就能用得很好。因为在表面上和我们日常的生活习惯上，似乎正面和反面的东西是不能共存的，是绝对分离的。因此，所谓“另一面”也就最容易被人忽视，被人所“想不通”。要在一个被人认做“落后分子”的身上去发现积极因素，在顺利的环境中看到困难，在犯错误中总结经验，……就是说要能做到高瞻远瞩，这决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需要我们在工作中站稳立场，积极地学习和锻炼着去掌握正确的思想方法；需要我们在热情奔放的时候，在复杂的生活斗争中随时保持冷静的头脑。头脑发热，最容易使人走直线，而考虑到事情各个方面时，也就可以使头脑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