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一)
1957-08-16扬歌
扬歌
又聪明又顽皮的孩子
抗日民族女英雄赵一曼,是四川宜宾县同兴村白杨嘴人。赵一曼,出生于1905年;原姓李,名坤泰,号淑宁。她父亲叫李庆绪。
李家是个地主,每年收七十石租子。李庆绪为了教育自己几个儿女读书,就聘请了个先生来家。
赵一曼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就是不太用功读书,常溜到大门外,花呀草呀,摘回来一大堆,放在桌子上玩赏。姐姐劝她说:“要好好读书呀,不要贪玩了。”
赵一曼望着姐姐说:“我已读熟了。死读书有什么用处。”
有一次,赵一曼溜出了院子,被老师碰见了,说:“你怎么又玩去了。来,把书背一下”
赵一曼说了声“好”,就在老师桌前,背起书来,背得很流畅。老师十分惊异,就问她说:“你这个顽皮的孩子,又不用心读书,怎么背下来的?”
赵一曼说:“我不爱读书,姐姐们可爱读,她们读,我用耳朵听,听几遍就会了。”
老师知道她天资聪慧,便慢慢诱导她用功读书。
赵一曼用起功来,读得快,记得熟,几个姐姐都赶不上地,老师常对人说:“她真是个又聪明、又顽皮的孩子!”
“自来样”的脚
赵一曼这年已经十岁了。瓜子脸儿,两只大眼睛,十分逗人喜欢。妈妈虽有几个女儿,可数她年纪最小,就更加疼爱她。
妈妈说:“你一天比一天大了,耳也不穿,脚也不缠,看成个啥样子!”
赵一曼天真地望着妈妈的脸,说:“好好个人,为什么把脚缠得又小又尖,像你老人家的脚,辣椒样的,有啥好处?”
妈妈见好说不行,就强着给她包了脚。赵一曼只觉得脚像炭火在烧一样,阵陈疼痛,坐立不安。瞅着妈妈不在,就把缠在脚上的白布,撕撕解解,扯了下来。
妈妈很生气,抱怨说:“你总是这样倔强,屡次说你,你总不听。真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一曼撅着嘴说:“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愿把好好的脚,缠得像辣椒一样,又难看,又不方便。”
在洗脚的时候,她还故意把脚伸得高高的,踢蹬着说:“我的脚长得是自来样,包它干什么!”
妈妈无奈,只得说:“总是你的嘴硬,我说不过你。”
赵一曼仗着妈妈疼爱她,撒娇撤痴地同妈妈纠缠,终于逃避了封建的恶习俗。一面到大,她没有穿耳和缠脚。
“学绣花哩”
1921年,中国共产党太阳似的升起了。它给黑暗的现实,投射一道绚烂的光辉。人们在它的照耀下,得到温暖、光明和生机。
赵一曼的大姐夫郑佑之,是个进步的人,赵一曼很尊敬他。由他的介绍,赵一曼又认识了共产党员何班辉同志。他们给她介绍“中国青年”、“妇女杂志”、“民国日报”等进步报刊。
赵一曼是个心地纯良的青年,她没有经历过人世的艰险和风浪。报刊上的文章的全部内容,她虽不能深刻地理解,但它那富有新的生命力的战斗的文字,却磁石般地吸引着她。赵一曼一字不漏地读着它,苦苦地思索着。
这时,赵一曼的父亲已经去世,大哥李席儒当了家。李席儒受父亲的影响很深,他维护着家庭的封建秩序。他的妻子周帮翰,是丈夫思想的赞助者,一个
很厉害的管家婆。他们两人拧成一条绳子,来管束着家里的人。
赵一曼看进步报刊,在李席儒的眼里是不可宽恕的。他对妈妈说:“那些新书,都不是正经书,宣传共产的。女孩子看它没有好处。应该赶紧劝劝她,叫她不要看这些邪书。”
妈妈就拿出一丈白布,交经赵一曼说:“女孩子家,在娘家住不了一辈子,嫁了总得给婆家剪剪缝缝的,以后少看些没有用的书。这白布拿去学绣花吧。”
赵一曼接了白布,每天把房门关起,问她,就说:“学绣花哩。”晚上点着灯直到深夜,问她,就说:“学绣花哩。”其实,哪里在绣花,她把自布丢在一边,黑夜白天地看起报刊来,有时夜里听见哥嫂走来的脚步声,赵一曼怕露出破绽,就赶快吹了灯。等他们去远了,却又悄悄点起灯来
赵一曼入了迷地读着进步的报刊,在她思想里,已经种下了新的种籽,并且开始抽芽。
得到了个伟大的母亲
赵一曼读了不少书,可没有进过学校,她渴望能进学校去。
一天,吃过了饭,她鼓着勇气走到大哥身边,唤了声“哥”,说:“城里的中学招收女生,下学期我也去投考。”
大嫂在旁听了,快嘴快舌地说:“男学堂招收女生,真是怪事!你还去投考?”
赵一曼说:“是的,要去投考。男女都是人,在一起念书,有什么稀奇的!”
嫂嫂说:“哟,有女学堂还不够,还闹什么男女混杂!我做姑娘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个花样!”
大哥皱了皱眉头,冷冷说了一句:“想读书,就在家里自修吧。”说完,扭身就走了。
赵一曼见哥嫂阻拦,就去找本族的叔叔李克明、李秉之帮忙,请他们劝劝哥嫂。
谁知这两人也是陈旧脑筋,敷衍了她几句,却对他哥哥说:“女孩子和男孩子一个学堂,同出同进,成什么体统?她要去,简直是败坏李家门风,你是一家之主,难道当不了她的家!”
这话传到赵一曼耳朵里,她气愤极了,就在日记上写道:“……秉之、克明两个贼徒,狼狈为奸,真是恨人……。”
可巧,这篇日记又被他们发觉了,赵一曼的处境就更加困难了。
当时的“妇女周报”上,有疑难问题解答一栏,赵一曼把自己的志愿和处境,写了一篇题目为“被兄嫂剥夺求学权利的我”的稿子,用李一超的笔名寄了出去。
这篇稿子发表在“妇女周报”四十九期,出来以后,赵一曼收到各地许多同情她的来信,中国共产党四川地方组织来信,鼓励她,愿意帮助她。共产党员刘亚雄在给她的来信中说:
“……总之,旧礼教一日不打破,即是现在男女青年一日不能脱离束缚、永没有思想自由的希望。
“你既生长在那样恶劣专制的家庭,同志们都同情你。……你可以在商务印书馆订购讲义,努力自修……,一面做改造妇女的工作……。”
这些来信,给赵一曼带来多么大的安慰和激励,这使她懂得她不是孤立的,懂得她所要走的道路,而在这道路上应该依靠谁。
1923年,赵一曼参加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从此,她找到了更加伟大的母亲,她给她以更深的爱抚,给她以力量。
封建者眼中的“疯子”
赵一曼变了!
共青团组织常给她书籍、文件、指示,这便使她那聪颖的天质,她原来的朴素的反抗性格,得到健康的发展。
她变得敏锐、犀利、大胆。
1923年7月,伯阳嘴成立了团支部,赵一曼担任了支部书记,她把她的青春的热情和精力,完全投入了工作。
以团支部为中心,她想把妇女动员起来,组织一个妇女解放同盟会。
赵一曼辛勤地工作着,以她的全部赤诚去动员妇女,耐心地去发动她们!
条件成熟了,就决定召开成立大会。
预定的会场在白花场上,就在开会的前几天,白花场却住了许多军队。第一次的成立大会,就被迫流产了。
挫折对于一个怯懦的人是致命的打击,赵一曼不是个怯懦的人。她没有泄气,继续工作。同盟会终于成立了。成立大会是在1924年10月,在宜宾县永远乡曾家湾开的,会员有三十多人。赵一曼的二姐李坤杰,被选为正会长。曾贵儒被选为副会长,赵一曼名义上负文书工作,实际上总揽全会责任。
同盟会像颗宝石悬在黑暗中,它虽是颗小小的宝石,可它闪烁着光亮。它吸引着妇女,会务很快发展起来,不到一年,会员就有了一八0人了。
赵一曼依靠着党团组织,而她却又给妇女撑着腰,关心她们的切身的利益。
会员陈启明,常受后娘的气,后娘把她吊在树上,打她。有人找赵一曼。赵一曼动员了许多会员,劝导
陈启明爹爹,和她后娘讲理。经过这番斗争,陈启明不再挨打受气了。
贫农肖桂芬,五岁的时候,父母包办给订婚了,她知道未婚夫是个大烟鬼,很不乐意,就找到同盟会来。经同盟会的帮助,解除了这个可恶的婚约。
同盟会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旧时代的挑衅,而它的活动,件件都是问旧社会的痈疽掷的投枪。封建老丈们震怒了,他们愤愤地议论:
“这还了得,咱们乡里出了个疯子!”
“家教不严!女孩子家,不好好教管。越来越不像样子。这是村里的一个大祸害!”
赵一曼的哥嫂心中更是恼怒,他们有心想和赵一曼吵闹,用权威压住她。可是赵一曼的性格;他们也看得清楚。大闹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就安排着另一条阴险的道路。他们觉得“女大不中留”,给赵一曼胡乱寻个婆家,嫁了出去,一来家中除了祸害,再者可以借她丈夫的手来管教管教她。
议婚的活动进行着。开初赵一曼并不理会这些,可是说婚的人多了,今天这家,明天那家,而那些人又都是赵一曼所不喜欢的,她就感到烦躁起来,从哥嫂关心她终身大事词句背后,她察觉出隐伏着的许多东西。村中女伴们的眼睛,在她面前转动,她们都看着自己,以自己为榜样,她不能向家庭屈服。她应该向哥嫂表白自己,让他们断了作弄她的念头。
赵一曼对哥嫂说:“结婚不结婚,是我自己的自由,你们管不着,用不着操心。如怕我牵连你们,就把结婚费用,给我做学费。这样就不会沾染你们了!”
这话像锋利的刀刃,刺伤了她哥嫂的心,使他们惊悸,也使他们愤怒!
飞出了笼子
赵一曼有个弟弟叫李绍唐,也受了新书刊的影响,思想和赵一曼很接近。他在一所中学念书,同学中有许多女学生,她们和赵一曼年纪仿佛,她们都用心读书,功课很好。看到她们,他就联想到自己的姐姐。回家的时候,他就给赵一曼讲说这些情形。
学校,是赵一曼多年渴望的东西,在她看来,那里是知识的宝库,自由的天地。听着弟弟的言语,她激动地轻轻地说:“她们真是幸福!”
弟弟是知道姐姐的心境的,就关心地问道:“你上学的事商量好了没有?”
赵一曼愤愤地说:“他们把我囚在这个笼子里,死也不会放我上学去的!”
“我看你是个反抗的妇女,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个男孩子,环境比你困难得多。慢慢是要和他们谈的。”
“我会帮助你的!”
赵一曼去找妈妈,要妈妈答应让她上学。妈妈叹了口气,说:“唉,闲话呀!你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闲话!又是闲话!不穿耳缠足,是自己的事,也是正当的事,招来了闲话;组织妇女同盟会,是正当的事,也是自己的事,也招来了闲话;上学,是正当的事,也是自己的事,却又有人闲话!闲话,吓唬得人了么?赵一曼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同妈妈讲道理。妈妈是老人家,懂不得许多,可她疼爱这个女儿,心里也就活动了。说:“我好说话。你哥嫂是不好说的。”
赵一曼就央求妈妈劝劝哥嫂,妈却摇头说:“我劝他们也不会听的,你自己去说吧!”
哥嫂那里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赵一曼费了许多唇舌,只得到冷冰的一句话:“以后再商量好了”
赵一曼心头很沉重,她躺在床上,生了病。
赵一曼病了,谁都明白她是为上学的事生病的。妈妈疼她,弟弟,二姐同情她,哥嫂却不理睬她。
但是,赵一曼想到了党,想到团,想到以前支持她的同志。
赵一曼重读着党的四川组织的信,重读着同志们的来信。在很多信中,都劝她从家庭中逃出来。
“逃出去!”赵一曼激动起来。对了,“逃出去”,“逃出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飞出这个狭小的笼子!
正月初五日,赵一曼趁哥嫂不在家的时候,就由弟弟李绍唐带领着,偷偷地离开了家庭。
离开了封建家庭,就像走出了监牢,顿时天地都开阔起来,呼吸也自由了。赵一曼十分兴奋。她走着,走着,在自己的道路上向前跨了一大步。
(毓继明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