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儿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克拉玛依散记
1956-08-16刘萧无
刘萧无
在我们这儿有这样一个小姑娘,个儿矮矮的,脸儿胖胖的,大眼睛,透露着聪明。问她多大了,她说她十七,无锡人,名叫程雪苓。
在这儿不管谁儿了她都会问:“小鬼,调皮了没有?”
她呢?头发一甩,嘴一撅,还你一句:“你才调皮呢!”
要说这小鬼,人小,心不小,本领可大呢。今年一月,离开温暖的家乡,冒着大风雪来到新疆;二月,在独山子油矿电测站找到了工作;四月,来到克拉玛依;五月,当选先进工作者。你说,这小小的姑娘能干不能干。
那次,党委召集先进生产者开个座谈会。我去参加了。大家交流经验,该她发言了,她缸着脸儿说:“那回,我跟站长说,让我到克拉玛依去吧!站长不答应,怎么说,怎么不行,急得我就哭了,要求了好几回,哭了好几回……”
哄的一声人们都笑了。会哭,这叫什么先进经验呀!这一笑不要紧,小鬼的话就更加说不出来了。
后来她跟我谈过。当她比现在还小,当她还在小学念书的时候,她就爱上了石油,课水上有,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说起来三言两语,她听了却打动了小小的心灵。
她遇到了不幸,高小毕了业,没考上中学。报纸上教导着高小毕业生,应该就业,应该参加劳动。“我应该参加什么劳动呢?我应该到哪儿去就业呢?”踌躇了很久,终于和父亲说了,她想上新疆去,上她表兄那儿独山子油矿去。父亲一听她说,轻轻地笑了,说:“年青人嘛,应当有理想。”这么说,是答应了。可是,妈妈却来了,瞪大了眼睛和父亲吵:“干嘛你不管管她,议她疯去吗?新疆,天边上呢!冻也得把你冻死哟!”程雪苓从书包里抽出个地理课本,翻开一页指给妈妈看,吐鲁番低于海面二百公尺,是全国最热的地方,谁说新疆冷。妈妈说不过她们父女俩,只好含着眼泪答应了她。
她终于到了独山子,找到了工作。人家一说电测站,她惊愕得楞了好半天,“电测站是什么,我是来开采石油的。”
人家笑了,告诉她说:“在这儿,什么工作都是为了开采石油的。”
到了电测站,分配给她的工作是画曲线图。
四月,新疆的季节还没到春天,一股风刮到独山子,刮进办公室,刮进井队和车间,是阵克拉玛依风呀!人们到处说的是它,想的是它。今天,这个人不来上班了,哪去啦?克拉玛依去啦 。明天,那个人坐上了汽车,哪去呀?上克拉玛依去。有时,也有人从克拉玛依来,脸晒黑了,皮肤刮皱了,衣服弄脏了,人呢?却受到了普遍的尊敬,就像才从战场上回来的英雄一样。多好呀!程雪苓跑到站长跟前说:
“我也去克拉玛依!”
站长笑了,说:“小鬼呀!又来调皮啦!”
程雪苓没调皮,程雪苓真的要嗬!一望无边的戈壁滩。(毓继明面)去克拉玛依。她说:“干嘛我要在这呢!这儿你们把什么都建设好了,我来享现成的福,我不!……”
站长认真地跟她分辩:“谁说这儿享福啦!谁说这儿建设好啦!”
“就是享福!就是享福!克拉玛依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从头建设。我上边疆来为的是什么呀?还不就为的是建设。现在不去,等人家都建设好了,叉叫我去享清福,我不!我不!我一定要去……!”
死说活说站长不答应,小鬼气得没办法,哭了!这就是那次在座谈会上她说的那回事。
后来,到底接受了她的意见。她赶紧打好行李,跳上汽车,走在没有路的戈壁上,汽车像摇篮,摇呀!摇呀!一直摇到克拉玛依。嗬!一望无边的戈壁滩,只有几顶布帐篷,人可那么多,人也那么忙,汽车到处跑,拖拉机拉着成吨的钢铁轰轰
(图片见原版面)
嗬!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毓继明画)
响,轧得地都直打颤。多带劲,这才是建设呢!
队长一见小鬼就欢迎,说:“好极啦!我们这儿正需要人,你就给咱们担任绘图吧。”
小鬼一听,很高兴,赶忙问:“队长,绘图一共几个人。”
队长十分严肃地说:“你来了,就你一个人。”
这下,小鬼可着了急,说:“哎呀呀!这怎么行呀,我刚才学习。”
队长把手一摊说:“再没别人啦,这是工作需要呀。”
“工作需要”,程雪苓头一遭听说这句话,这是多么有重量的一句话呀,再难也得把工作作好。
天黑了,队长想给她找个住的地方,难呀!那一个帐篷里都挤满了人,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叫几十个人佐到露天地里去。她一看队长那为难的样子,自己夹着铺盖卷,走到电测车跟前,把门使劲一拉,说:“队长,我就住这儿吧。”从此,电测车白天去野外工作,晚上赶紧回来给她当宿舍。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水可困难啦,喝的都不够,谁还舍得洗臆呀,不洗脸怕什么,只要有决心,照样能工作。说起工作,这可不像在独山子啦,画错了有人改,现在是独立工作,工程师说,每一张图都是地质上的宝贵资料,都是打开克拉玛依的根据,小鬼的手呀,比什么都重要,一丝一毫也错不得,这可怎么办呢?小鬼的经验是兢兢业业,处处细心。有一次她跟我说:“我怎能不爱克拉玛依呢?克拉玛依教会我多少东西呀!”探并一天比一天多,工作一天比一天繁重,小鬼从来不让工作积压下来等着她。队长不允许加班,夜里,她偷偷起来画。就这样,她匹马单枪战斗了两个多月,眼看克拉玛依大地上,一个井架又一个井架竖起来了,一口井跟着一口井喷出了原油。一到星期天,她就跟同志们一起跑到井上去。对这些井她感到无比的亲切,因为每一口井都有她的心血呀!
两个月过去了,增加了新人。四个人成立了个绘图组,行政上她当组长,工会里也是她当组长。而更主要的是新来的人里边有两个是她教会工作的。一次,有十几口并完钻了,地质科叫她们画图,一样画两份,要送北京石油工业部,限定了一星期,完成了写稿子送广播站表扬。
“要是完不成呢?”
“那……不就耽误了国家大事了吗!”
小鬼找队长去商量:“叫我们加班吧,哪怕一天一小时。”
队长真死板,一小时时也不行。小鬼只好动员组员,大家加倍小心,别画错,不返工。她说:“我计算好了,一定能完成。”真的,她把手表摆在桌子上,一分钟,一秒钟地算着时间。四个人正正忙了六天,到第七天,地质科派人来,问:“图呢?”小鬼不慌不忙,拿出一张又一张。嗬!全部完成,全部合乎要求。
但,不久,小鬼出了个错儿,保卫科把她找了去,指着桌子上一团乱纸说:“你看,这是什么?”
程雪苓拿过来一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原来是她们组里不知是谁画错了的一张图,撕了,揉了,怎么到保卫科了呢?
保卫科的同志说:“同志,你知道吧,这是国家机密呀!说说看,你怎样对待国家机密的呢?”
程雪苓低低地垂下了头,平常那欢喜劲呀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程雪苓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和愧恨,含着满眶眼泪走出保卫科。以后,每天晚上,临下班,她要仔细地检查一遍,第二天一清早,清洁员来扫地,她抢着去帮忙,扫出来残破的图纸,她都拾起来,烧掉。
她永远记住这教训。
有一天傍晚,地窝子里,电灯刚刚亮,我坐在床上,正要看书。忽然,窗外传来广播员的声音,广播着各个井队和车间的事迹,一下说到程雪苓,说她工作效率已经提高到比别人快一倍,而且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没容我把计划听下去,程雪苓已经兴匆匆地站在我跟前,脸儿笑得比她腋下挟的那团红毛线还要红。我说:“小鬼,你听见了吗?表扬你啦。”她没回答我的话,悄悄地告我说:“我已经申请入团了。”
我禁不住有些惊愕。“怎么,你还不是团员?”她摇了摇头说:“不是,从前我是少先队。”
今天,小鬼很高兴,很健谈,谈到她的过去,也谈到她的将来。
我问她将来打算干什么?
她看了看我,胸有成竹地说:“绘图呀!苏联专家说,在苏联,一个好的绘图员能管两个车间组,我们呢?四个人管一个,还忙得满头大汗,差得远着呢1我想呀,好好学文化,学技术,学好了,还当绘国员,绘图也能成专家。”
我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说:“专家同志。不用说,你也一定永远在克拉玛依啦?”
她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永远。你没看见吗?克拉玛依这儿的工作,一辈子你也作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