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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亲鸣不平

1956-08-16张华义

中国青年 1956年23期
关键词:伯母二嫂二哥

张华义

读过“中国青年”第二十期刊登的“你怎样对待父母亲”后,使我热泪盈眶,心如火燎。我要为母亲呼喊。

我家是二世贫农,父亲去世较早。在残酷的旧社会里,母亲为了我们兄妹五人,躯伛、耳聋、右眼失明、牙齿脱尽,被生活折磨成七分瘫痪的人。解放后,母亲总算是灯干油尽地熬到了尽头,盼到了天明,分到了土地,我大哥、二哥和姐姐都结了婚,我参加了工作,在1952年又转到了学校学习,我妹妹也参了军。母亲真是枯树还阳,展开了满面笑容的春天生活,这幸福的笑总该是万古长存的吧!可是事实却截然相反。

今年暑假我回家刚一进门,望见我母亲在屋地上,双手揽着一个孩子,木偶似地呆坐不动,当我走近的时候,她才看见我。她很吃力地站起来,把那个熟睡了的孩子,稳稳贴贴地放到炕上。这时我就责问她,为什么孩子睡了还抱着。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端详了我一下,又向外望了望才低声地说:“放早了他会哭的,叫他娘听见就鸡呀狗呀地嘟呶半天。”我一听母亲的话,就感到了一种不安,再细看了看母亲那干黑的、颧骨凸出眼窝凹下的面孔,再相刚放下的那个已满三岁的面包似的孩子一对照,不禁一阵辛酸,真没想到,两年没见,我母亲竟变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晚饭后,母亲不让我出去找朋友玩,要我早睡。我明白慈母的心意,就与母亲同铺躺下了。她摸了摸我的胳臂,又摸了摸我的胸膛,说我不瘦,接着就问起了我在学校里的生活。这时我也摸着了母亲的左臂,使我吃惊的是不但皮包着骨头,而且温度也很低,简直像干柴。我心中有点寒森,母亲的命运使我害怕。我打断了母亲的询问,反问起她在家里的生活来,起初她总是嗫嚅,经我追问再三,母亲的身体突然一颤,才抽抽噎噎地说开了:“咳,孩子,我说了你可别和他们争气呀!你还没毕业,又不能带我出去,争气有啥用?你妹妹吧,在四川,离我千山万水,自结婚后生了两个小孩,就没捎分文给我。你姐姐给我个三毛五毛的也不济事,买口东西咽不到肚里,还不够孩子争的。你大哥孩子多,顾不过来;你二哥孩子倒少,日子过的也宽裕,可是自土地入社以后,你二嫂就治起我来了,说是:‘老的留下的土地房子都不顶用啦,合作社就是庄家人的家,全凭劳力挣饭吃。你二哥是她的汉子,挣了钱先得养老婆孩子,老的是兄妹五人的,光吃她的不行。一天到头指鸡骂狗地想把我挤出去,恨我不快死!”

“我二哥待你怎样?”

“山上的兔子,一道岭上的野畜,两口子没有个好东西,咳!他倒是我自个儿养的,说出去又怕人家笑话!”

我像是得了魔症,一夜没有合上眼睛。第二天午饭后,到东院里找到我大哥。听我母亲说,大嫂心眼平和,还有孝心,就是孩子多,顾不过来;看母亲的心意是想过来与大哥生活,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大哥的心意。谁知一说以后,他却涩嘴酸舌地说:“过来一就一过来一我也不差她那个碗。”这是多么难堪的话呀!

晚饭后,我到伯母家去探望我的伯母,伯母见我闷闷不乐,就问我有什么为难的心事,我说没有什么,她摇了摇头,又问我:“你娘是不是向你诉苦了?”我点了点头。她点着了灯,与我面对面地坐在炕沿上,一面吸着旱烟一面长嘘短叹地说:“等你毕了业能挣钱了可别忘了你娘,她为你兄妹们可受尽了折磨,拉个孩子成人好不容易啊!现在都硬翅啦,光看老婆孩子的笑脸,把娘忘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着窗外说:“你二哥不是人种,光听老婆话,心里无兄无弟,没有老的邻居,你娘光给他抱孩子烧火,好饭到不了肚子里,就是个吃气包。多天你娘因为没有牙,咬不动生咸菜,你二嫂也不●碗熟的给他吃,你娘又不敢动手,只好吃几个熟地瓜(甘薯)撑肚子,说起来真叹人……咳!还能活几天!”这时我只觉得心绞得利害,

(图片见原版面)

(肖里画)

头上嗡嗡地直响、眼泪涌流,我不敢仰视伯母那同情而又愤怒的脸色。头也自然地俯下来了。屋里是那样的阴沉寂静……

霎时,dadada地跑进来一个孩子,我抬头一看,是我大哥的长子——建娃,他一面呼呼地气喘着,一面张罗,说是后邻他华毅叔从县上来家了,明天一早就回去,要我今晚到他家去玩。我有点高兴,认为这一次一定碰着个开心事,因而辞别了伯母,踉踉跄跄地就跟着这个毛头毛脑的孩子去了。

一见面俗套了一阵,就在院子里坐下来,他爱人给我们烫了壶茶,他岳母拿出一张小桌来,我们都坐在小桌的周围边喝边谈,什么那北京的天安门呀,故宫、万寿山,他们问了又问,我有意无意地回答着。在谈话中,华毅兄见我带有忧郁的气色,就问我有什么思想问题,我只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她爱人就逗我说:“老三来家是想媳妇了。”这真是活天的冤枉,我哪里有心和他俩两口子逗趣!看样子不实说他俩是不能放过我的,我就将母亲的处境严肃地说了一遍。华毅还未及答话,他岳母早已眼泪流下来了,软声冤气地说:“可不是,今年春天你娘时那些畜类逼到闺女家去了。这是你二哥出的口,说是家里没吃的。”华毅爱人接着说:“没吃的?合作社按人口分粮怎么还没吃的,俺三婶(指我妈)走了第二天,俺二哥那孩子就拿着饽饽出来吃,割了麦子他家里还吃小米饼子,哪里来的?”“咳!你们成年在外边,又能写又能算的,怎么不提个意见叫毛主席管管这些畜牲呵!”华毅岳母说。

我忍耐不住啦,虎地站起来就往家跑。华毅迫上我拉住不放,叫我不要发脾气要说服教育;发脾气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相反更会给老的惹出事来。他岳母也抱歉地说:“我说多了话,建娃他三叔,你为我也别到家去吵架、叫你二哥知道是俺娘俩说他的是非!”这时我也评不出什么轻重来,只是顺口应着他们,哄他们放手。

回到家,二嫂坐在院子里像个朝天猴似地数天上的星,我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正好二哥到生产队去算工分也回来了,一屁股蹲下就嚷:“后街上张凤五老婆和凤来老婆妯娌俩吵架,她娘哭得什么似的。”

“为什么?”二嫂问。

“凤五她娘今天轮到凤来家里吃饭,下午给凤五看着孩子让凤五老婆下地生产去了,凤来老婆看着就撅了嘴,晚上吃饭就逼她娘到凤五家去吃,老婆子含着泪就到她大儿子凤五面前诉苦,凤五老婆就骂凤来老婆不是人心,妯娌俩就吵起来了。”

这时我母亲也从屋里出来了,自己拿着一个蒲团坐在我的旁边。

“活该!老婆子吃里扒外,闲饭吃不开,多事,骂也不多!”二嫂说着,还斜眼瞪了我母亲一眼。

这分明也是对着我母亲指桑骂槐,我的肚子几乎要气裂。可是当着母亲面前,叉怕追吵起来惊住了她老人家,也想了想华毅的话,吵架是不能解决具体问题的,相反会给母亲种下祸根。我把火气压了下去,变换了口气:“养儿着孙,这是人人所盼,吃儿挣的饭,领着孙子玩,这是理所应然。为什么老人去抱她孙子,还有不公不平?还得受儿媳的限制?这不是给老的气吃吗?”

“吃气?嘿!咱娘可没吃那个气。在我这里吃着,常去给咱大嫂抱孩子烧火,我问也不问。只不过是有一件,使出病来别找我,我没有钱!”我二哥说。

我才要开口,二嫂又插嘴:“兄弟,俺养着咱娘,倒好说,好坏有你二哥挣着,万一咱娘死了怎么办?”我气愤极了,狠狠地说:“死了你陪着出殡!好好养活她老人家,十年八年也不会死的!”她看我火气上来了,就避风转舵地小声说:“你别嫌我说的不好听,你忘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咱娘也是快七十岁的人啦,身体又不壮实,可说不定哪天……。”

我气极了,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就把母亲暂时安顿到我姐姐家,并且通知我妹妹每月出五块钱养活老的,她也答应了;我爱人因有街道居民工作,不能照养老人,也答应每月拿出三元。我把我母亲的生活安顿好了。

但是,在我们伟大的祖国,却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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