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歌声

沙鸥

这本选集选了六十多首诗。这些诗篇的作者都是近几年来出现在中国诗坛上的青年诗人，他们来自各种斗争的岗位上。这些诗篇反映了近几年来人民生活中的历次重大事件，歌颂了先进人物和各民族的幸福的新生活，表现了我国青年的远大抱负和胜利信心，而贯串这一切的是对祖国、对党和对毛主席的衷心的热爱。无论从内容的丰富、主题的广阔方面来看，或从艺术上所达到的成就来看，都是使人高兴的。

这些美丽动人的诗篇，首先以鲜明的形象吸引着读者。

我们知道，我们的诗歌应该是人民的诗歌。无论是抒情诗或是叙事诗，抒情是抒人民之情，叙事是叙人民之事，二者都离不开人民的沸腾的生活。而在诗歌中，生活的一切事实和现象，诗人在生活中的一切感受，都是通过形象来反映。如果我们忽略了这一特性，仅仅在诗歌中讲解一些道理，道理虽然讲的很正确，但还是概念化的作品。我们在不少青年诗歌习作者的作品中，就常常看见这样的诗。也有另一种情况，有的人把生活中的表面现象当作生活的真实，把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作了淋漓尽致的描写，这些诗看来彷佛是来自生活，其实，这些诗并没有真实地反映生活，因为那些表面的、零碎的现象丝毫也不能体现出我们的时代的面貌和生活的本质。

可见，我们要求诗人形象地来反映生活，一方面是要反对在诗中空讲道理，公式化概念化的倾向；一方面又要反对不加区别，不加选择地对表面现象作描写的自然主义的倾问。

诗选“我们爱我们的土地”中的许多好诗，就是因为它们既不是公式化概念化的作品，也不是自然主义的作品，这些诗是以鲜明的生动的形象反映了生活的真实，表达了人民的情感，并以此来教育、鼓舞了读者。

我以耐因的“不死的人”为例。这首诗是以无限崇敬的心情歌颂了一个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英雄战士，同时也描写了一位新战士的成长。无疑这个主题是有重大意义的，诗人的创作的可贵之处就在於恰当地通过生动的生活图景使这个主题得到充分的表现。

诗的开始两节就给人一种极鲜明的印象：

他死去了，在我们中间。

你再也看不到他宽阔的双肩，

那红铜色的脸，和他的浓眉大眼，

你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大笑，

和狮子样的呼喊。

他死去了，在我们中间。

从那激战的时候，

他被抬下这硝烟的山峰。

在浓密的小森林里，

战士们给他覆盖上两条军毯，

把他掩埋在

两棵小松树中间。

从这里，我们就清楚地感觉到这个战士的形象和掩埋他的情景。笔法是简练的，但给人以实感。人的形象与生活的形象，就是诗所要求的形象，让了这两节诗，能大致地给我们如见其人、如临其境

的感觉。接着，诗人向读者提出“他死去了吗”之后，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的描写，如像：当值班战士分炒面的时候，还是分的十三碗；当讨论怎样坚持作战时，英雄常坐的那个座位还是空着，同志们好像还在等待那里有人发言。通过这些生活的景色，不仅表现了死去的英雄在部队生活中的面貌，也生动地表现了战士们对死去的英雄的深沉的怀念。接着，诗人通过“那第三个工事”的描写，表现了死去的英雄勇敢的战斗情景，使人更全面地认识了英雄的面貌。当新战士出场时，诗人是用这样凝练的诗行介绍给读者的：

一个清凉的早晨，

班长领来一个年轻的战士。

他也有宽阔的肩膀，

他也有浓眉大眼，

他也会爽朗的大笑，

只是声音稍为有些细尖。

战士们仔细审视了一番，

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新战士的形象就是这么鲜明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不仅看见了新战士的面貌，而且，更加深了我们对死去的英雄的印象，也更深刻地理解了战士们对死去的英雄的尊敬、友爱，以及战士们对新战士的信任。诗的内容是表现得这么明确，这么清楚。这就是形象的力量。诗要能感染读者，如果离开了形象，是不能设想的。

“不死的人”之所以激动人心，就在於形象鲜明，差不多每一节诗都构成一幅可以感觉得到的生活图景，这些图景又并非各不相关的零碎的东西，而是有机地联系着，正是凭借这种安排，使死去的英雄及新来的战士跃然於纸上，构成了两个人物的鲜明形象。

显然，这首先是对生活十分熟悉的结果。像“不死的人”这样的诗，没有部队生活的人，没有实际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的人，是不可能写出来的。诗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看出诗人的较深厚的生活基础。这就再一次向我们的读者证明：生活是写诗的唯一源泉。没有生活，只靠想像或玩弄技巧，是无法写出感动人的诗来的。“不死的人”中所深刻地表现的战士的生活，战斗的情景，战士与战士之间的关系，战士对死去的英雄的难忘的兄弟感情，都使人信服地证明了生活对於一首好诗的血肉关系。

生活是写诗的唯一源泉，但生活不能代替诗，热悉和理解生活是一个起点，用诗来再现生活却不能不依靠技巧的力量。忽视了这一条，也不可能写出好诗来。在“不死的人”中，我们看见诗人是怎样地对生活作概括、对生活中的素材是怎样取舍、组织的，从这里就使我们看见了诗人在技巧上的才能。

诗人是以“他死去了，在我们中间”，把英雄一下引在读者面前的，诗的开始两节就对英雄的特征作了描写，对死去的英雄的葬仪作了描写。通过这两节简练的有力量的描写，就使英雄的面貌真实地再现在读者面前。像这样的英雄是不会死的，这个重要的思想指导着诗人，诗人在第三节也直率地向读者提出了这个思想。在这里，就出现了这首诗的一个带关键性的关口，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思想作指导（这不用说是与诗人的世界观直接联系着的），只是平淡无奇地写一个战士如何被打死了，就会走向自然主义的死胡同里去；如果这个思想是赤裸裸地用概念表现出来，就会走向公式化、概念化的泥坑中去。诗人耐因正确地选了现实主义的道路，用生动的、显然又是经过挑选与组织的诗的形式来表现了英雄不死的思想，这就是这首诗第一段第三节到第三段中所表现的深些内容。

诗人创作这首诗的手法的新颖之处还在于避免了通常所采用的回忆的写法，这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诗人把读者引入英雄牺牲之后的部队的生活中，通过这些生活情景来体现英雄没有死的思想。我得指出，这在表现上不是没有困难的，对生活不熟悉的人就不可能选择这种表现方法。耐因同志是出色地作了集中的表现。这首诗的第一段的后两节和第二段，用开支委会、出勤务、分炒面、讨论怎样坚持作战等四个情节，活生生地把英雄没有死表现出来了。描写是干净的，挑选是恰当的，不罗嗦，不庞杂，这就是技巧。当英雄已经活跃在诗中，已经吸引住读者的时候，再来描写英雄战斗时的情景，就成为很必要的了。因为这个问题是读者所关心的，是读者想很快知道的，没有这一点，英雄的面貌就显得不够完全。我们的诗人正确地作了处理，这就是第三段中的描写。诗在这里还不能结束，英雄不死的思想还必须以千千万万的新的英雄的出现来使它更深刻化。也正在这里，容易成为公式化、概念化的描写。诗人跨越了这一道难关，集中地写了一个新战士，而新战士的出现是补那一个班里因死了一个英雄的缺额而来的，这就使这首诗在结构上显得严密，没有破绽。往下的描写就是为了突出新战士的英雄面貌，但诗人是十分地注意了与不死的英雄相呼应的。

可见，技巧不仅在诗人所熟悉的生活基础上才有用武之地，而且直接与思想、与诗人的世界观有

关系。如果把写诗的技巧问题简单地当成一个技术问题，那是显然错误的。

正是由於诗人忠实於生活，又善於从生活中去找寻有特征性的图景，诗中就自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像“不死的人”这样动人的诗篇，在这本诗选中是很多的，我不能在这篇文章中对所有的诗都来作详尽的分析，我提到“不死的人”，是为了说明这本诗选的一个基本特点。

其次，我要谈到饱满的对生活的热情，是这本诗选的另一个特点。

诗人在评价生活、干预生活时，总要流露他的感情的，他爱什么，恨什么，他歌颂什么，反对什么，这当然与他的世界观，政治立场发生直接的联系。不能设想，诗人对他所描写的题材无动於衷，而写出来的诗能感动读者，这是决不可能的。诗人在诗中所流露的感情，正是来源於他对生活的感情。诗中感情饱满，正是诗人热爱生活，积极地干预生活，推动生活前进的结果；也是诗人深刻地理解了他所描写的生活的结果。

诗选“我们爱我们的土地”就使人强烈地感觉到青年诗人们对祖国、对党、对先进人物及新鲜事物的浓烈的热情。这种热情正是表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的特征。

田苏的“孩子！你要什么”这首诗，诗人是那样震动人心地向读者倾注了对美国杀人强盗的愤慨之情，诗人描写了一个八岁的朝鲜孩子“扑到我的怀里”，“闪着恳求的眼光”，低声地哭着，诗人问她要什么，表示只要他有的什么东西都可以给她，但那位孩子——诗人写道：

孩子一声不语，

拉着我向田野走去；

指着刚刚筑起的新坟，

“阿妈妮！阿妈妮！”

孩子叫我

把被鬼子杀死的母亲，

从坟墓里扶起。这真是用眼泪与愤怒的烈火写成的诗旬，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会为这天真的孩子的要求，燃超对凶暴的敌人的无比的仇恨；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会从这样的诗句中感受到和平为什么是全世界人民众口同声的要求。

我们的青年诗人就是这样以深厚的、火热的感情来打动读者的。

我们在生活中都有这样的体验，感情总是具体的，比如说：喜爱贝多芬或喜爱格林卡，如果我们从未听过贝多芬或格林卡的音乐，这种喜爱的感情就无法出现。不能设想，我们会只抽象地喜爱音乐。诗也是如此。诗中所表现的感情，应该是具体的，这是说，诗人只有通过形象的东西才能使自己的感情有依托，像诗选中严阵的“老张的手”、田苏的“孩子！你要什么”，如果离开了老张和孩子，诗人的感情就无法表现出来。公式化、概念化的作品之所以不能打动人心，原因之一就在於诗人的感情失去了依托，尽管诗人声泪俱下，或大喊大叫，也无法使人共呜。可见，形象地反映生活才能使诗人的真实感情得到表现。

以上便是这本诗选的主要的特点。

也必须指出，这本诗选中也选了一些泛泛之作和比较缺乏感情的诗。如杨普瑞的“他和祖国名城永远同在”、于忠民的“地下的岩石这样说”就是形象不够鲜明，生活气息比较淡薄、缺乏感染力量的作品。

这说明诗选的编辑人在编选工作中还不够细致。

但显然在这本选集中，绝大多数的诗都是好的，或较好的。它问我们提供了青年诗人在近几年来的创作的基本面目，使我们能从主题、题材、技巧等等方面了解青年诗人在创作上的情况，使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由於有这样众多的青年诗人走人中国的诗坛，诗歌创作将大大繁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