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设计赶上施工

姚芳藻

一

没有画上几笔，啪哒一声，铅笔断了，张凤台又到处找起刀片来。

制图台上放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光是图纸和标准样本就把整个桌子铺满了。此外，还有许多参考书、计算手册、比例尺、圆规、比规、铅笔、橡皮……等等。他东翻翻，西摸摸，好容易才在几张图纸之间找到了刀片。

图纸刚刚画了一半，电话分线盒的模样已经显示出来了。嘿，这个像茶壶一样的东西，却足足化费了三天的时间。

“小玩意儿！”张凤台一面削铅笔，一面冷淡地看了它一眼。难道在东北工学院几年辛苦的学习，就是为了设计这种“不足道哉”的东西吗？

张凤台有他自己的雄心和抱负。在学校里，他就幻想过未来的生活。他要做一个出色的专家、工程师，不但在技术上要搞出一些惊人的名堂。而且还要写出几部伟大的著作来。

可是，希望彷佛落了空。他被分配到黑色冶金设计院冶金设备科的开闭器小组。开闭器，这算是什么玩意儿？自来水龙头上的开关、大机器里的小零件……多么平淡无奇、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啊！

可是小玩意儿却偏要拖住他的后腿。图纸交上去没过几天，小组长把它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电讯专家提了很多意见，你看。”小组长一边说，一边交给他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意见。“你改一下吧。专家说，改了他还要看。”

张凤台看了一下意见，又是比例尺不准：又是投影不正确……他无可奈何地修改了一下，第二天就把改好的图样交了上去。哪知道又给退了回来。这一次事情可闹大了，电讯专家给本科的冶金专家提了意见，冶金专家把张凤台请了去。

“工作太毛草了，你看这两条线就不平行。”苏联专家那得莫夫用铅笔在图样上比划着，不时抬起头来瞧着张凤台。“你不要以为零件小，看不上眼，就不好好做。你要知道你设计的是标准图样，以后国家将永远依照这个图样来做分线盒啊。”

苏联专家正是一眼就看穿了张凤台的心思。小伙子的脸涨得通红，他尽量把头低下去，逃避苏联专家敏锐而严肃的眼光。

在这以后，张凤台一连几天闷闷不乐。团支部书记邀他出去散步，张凤台很明白这位老同学将要讲些什么。

街是寂静的，他们默默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工作应该细致，你是青年团员，两次返工，群众影响多么不好。”团支部书记婉转地说了。“不要因为在开闭器小组就不安心，哪一门工作都是重要的，没有正确的零件设计，再大的工程也不能施工，何况现在设计工作质量、数量上都赶不上施工需要……”

这样的话，张凤台已经听得很多了，但今天听来却有着特别的感触。他何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当他毕业时，他保证过无条件服从统一分配，他也说过平凡工作很重要。但是毕业时的那种积极向往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情，那颗激动的年青的心到哪里去了呢？好高骛远地想干大工程，不愿意做小玩意儿，结果思想“溜号”，毛病百出，这是一个青年团员对待国家建设应有的态度？

“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让它发生了。”张凤台痛苦地但也是坚决地向朋友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二

一个严重的错误事故震动了设计员们。由於制

（图片见原版面）

张凤台正在制图

图员老邹在绘制二米开闭器上不负责任的态度，不但使国家损失了七、八千元，更重要的是竟耽误了鞍钢六高炉的施工。

党决定用这件事情来教育大家，并且指派设计员张凤台为事故的检查人。

检查别人像被人检查一样，张凤台真感到局促不安。他有什么资格来检查别人的错误啊？

老邹愁眉苦脸地坐在他的对面，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已的头发，低哑地诉说着错误的原因：“我做过许许多多开闭器了，自以为很有把握，我甚至想也没有想……”

老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张凤台的心，他和他有什么不同呢？自满使老邹不重视开闭器，而自高自大使自己瞧不起开闭器。两个人同样是不动脑筋，不负责任。假如不是苏联专家的严格审核，处在今日老邹位置上的，怎敢保证不是张凤台自己呢？

瞧不起开闭器，草率设计了事，但是仅仅一笔之错，就给祖国带来多大的损失啊！

回到宿舍来，他依旧为激烈的思想斗争而痛苦着。

小伙子们正在那边高谈阔论，每一句话都清楚地钻到他的耳杂里来。

“定额太高了，每月十七张，怎么完得成。”

“这是要一笔笔画的，不是开玩笑。科学设计工作不比别的，哪能也来个提高产量，超额完成？”

…………………………

张凤台烦躁地瞧了他们一眼。其实这些话他平日听了也没觉得什么，可是今天却特别引起了他的反感，为什么那些人和过去的自己一样，不为完不成定额而惭愧呢？他们对祖国的责任感到哪里去了呢？

老嚷定额太高，黑板报最近表扬的朱介圭不是已经超过定额了吗，难道这些人都没有看到吗？

“为什么朱介圭能超过定额，而老邹会犯错误呢？我像谁呢？我怎么不像朱介圭，而偏偏像老邹？”朱介圭的成绩大大地刺激了张凤台。这个仅仅此他早毕业一个月的同学，居然然进步得这样飞速！朱介圭热情的形象在他眼前掠了过去，彷佛增加了他的力量，几天来郁塞的心胸也忽地觉得开郎起来。

究竟是什么使朱介圭每月达到二十一张甲图纸的？几天来张凤台的脑子里总是苦苦地转着这个问题。

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都玩儿去了，他却走到朱介圭的制图台前，仔细地捉摸着。只见那制图台上，一边拢着图纸，一边搁着盒儿。盒里有一大把削得尖尖的铅笔，几块橡皮和刀片……一切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工作时一下没有了橡皮，一下又没有了刀片，不是东翻西找，就是向别人去借，往往浪费很多时间。他决心向朱介圭学习。第二天，他也去领了一大把铅笔来，把每枝都削得尖尖，搁在一个盒儿里；并把图概理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每天他早上去得特别早，晚上回来特别晚，多画一笔是一笔，努力挤着时间。可是盼到月终结算一下，还只有十五张！虽比过去提高了一点，但只是刚刚接近定额。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正当张凤台为完不成定额而着急的时候，团支部又介绍优秀团员了，介绍的是本科的制图员时梅芬！这真叫张凤台吃惊。这位中学程度的普通小姑娘，她一身兼数职，却居然能把工作、学习、社会活动的矛盾处理得这样好！

小姑娘很腼腆地向全体团员作了一次报告。一开始她眼睛呆板地停留在发言稿上，但当她谈到怎样依靠计划来解决矛盾时，顿时就变得神彩奕奕起来了。

依靠计划！张凤台虽然耳朵听，报告，可是心理已经在捉摸着计划的事了。他想；时梅芬能用计划解决忙乱现象，我为什么不能呢？回到家来，他急忙找出一个新本子，想了一想，就在上面写了二十多条作业计划。可是第二天晚上一检查，却有一大半没有完成。一连订了几天，都是这种情况。

“究竟我每天能做多少工作呢？”张凤台不得不反问自己，结论是：不知道！这样不切实际的订计划还不是形式主义吗！他决定先测定一下自己每天的工作量。

於是他把每天每一项工作所化费的时间都详细记录下来，哪怕是取一次图纸，也不道漏。他发现领一次图纸就是五分钟！那么每天三次，不就是十五分钟了吗？这时间化得多么冤枉啊，为什么不干脆一次领齐呢？

张凤台正在为浪费时间而可惜，这时却偏偏又来了一位别科的同志，为了联系一张负荷曲线图的事，和他磨菇了好半天。

测定结果不得不使张凤台吃惊，原来他三天才能完成一张甲1图纸。而在这三天中，真正用在主要工作——制圆上的，只不过两天而已，另外一天完全消磨在联系、找资料、翻参考书、计算、取图纸、削铅笔……那些次要的准备工作和辅助工作上面去了。

真要命，为什么不把这些毫不费事的次要工作在休息时候做掉呢！这可以增加多少制图的时间啊！

而且，把翻参考书和业务学习结合起来不是更好吗？最近张凤台已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学习方法不对头了。做的是倾动机械工程，学的却是“冶金工厂

润糟设备”，风马牛不相及。结果是学习的东西，因为得不到运用，前学后忘记，而工作上发生了许多问题，临时又得急急忙忙地去翻书,化掉不少时间。张凤台决定把它们统一起来。

现在，他满有把握地来完成自的作业计划了。他在设计电话分线柜的一部分工程时，一下子就取来了三十二张甲2图纸。他把这厚厚的一大堆图纸在制图台上顿了一顿，眼睛里充满了幻想的光彩，自言自语道：“今天要是能够都画好，就好了。”

“决不可能。”坐在他附近的设计员漫不经心地说。

张凤台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三十二张甲2圈纸，相当於五、六张甲1图纸，怎么可能在一天中画好呢。

他专心一致地面着。一枝铅笔断了，旁边还有许多削得尖尖的铅笔；遇到了问题，他已经从昨晚学习中得到了解决；画好一张，他顺手就取来新的图纸；联系工作早就做好，再也没有人来和他蘑茹，打断他的思路……那一天，组里又没有会议，整整八个小时，他都用在制图上。他感觉到自已思想特别流畅，精神高度集中，一年多来，工作从来没有这样顺利和痛快过，画好的图纸，不断地一张张从右边搁到左边。下班以后，数了一下，啊，二十七强，相当於甲1图纸三、四张！

这是他在设计工作中从来没有过的最高纪录！张凤台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跑出设计院来。迎着吹来的凉风，他伸展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终於提高了！原来只要周密的计划、充分的准备、科学地安排时间、有秩序地组织每一环节、集中精力解决主要问题，就可以大大地提高产量！

三

八月，火样的季节。为提前完成五年计划而斗争的口号激发着全国工人的劳动热情。电报像雪片似的飞来，长途电话一个聚接着一个，工厂派来的干都不耐烦地等待着接见：“你们什么时候发图纸？”“你们影响了咱们的施工！”……全国各个工业基地在期待着他们的图纸，指责他们的工作。黑色冶金设计院简直忙得应接不暇！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有一些思想保守的同志，却没有积极地学习张凤台的先进经验，反而在背后议论纷纷：“扩大类别，虚报成绩了吧？”“一定是质量降低了吧。”“也许领导上把容易做的任务给他了。”“偶然一次吧。”

难道这是偶然一次的奇迹吗？不，张凤台的产量还在不断地逐月提高着：二十八张、三十张、三十二张、三十四张……到去年十一月纷，他一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定额！

十二月初，设计院冶金设备科召开了团支部大会，讨论推广张凤台的先进工作经验。这真是空前热烈的团支部大会，参加大会的一百五十个团员和青年很显然地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硬是不相信一板一眼的科学设计工作能够有这样大的改进和创造，他们在会上不断地提出各式各样的疑问：“是图样太简单了吧！”“不能保证强度和节约吧！”轧钢组有一些同志干脆就说：“轧钢专业复杂。张凤台经验不适合我们的工作。”

但这些意见立刻遭到了另一部分人的反驳：“你们这种说法压根儿还是怀疑。为什么死不相信人家已经肯定了的先进经验呢，第二专业小组学习了张凤台经验后，不是每人都达到了二、三十张的产量吗？”这些平日斯文惯了的设计员们，今天都变了样，他们指手划脚地抢着发言，面红耳赤地驳斥对方的论调，声音越喊越高，但始终却没有做出结论来。

不久，设计院的党组织组织了检查小组，专门来鉴定张凤台的工作，以便更好地推广他的先进经验。检查组除了党、政、工、团的负责同志外，那些对张凤台经验有怀疑的同志也特别被邀请参加了。并且还请其中一个同志担任了记录。

大大小小一百来张图样摊在桌面上，这是张凤台一个月的产量。依照他的报数，共折合甲1图纸三十四张。十来位检查者一张张慎重而仔细地审核着，结论是，每张都保持了很好的质量。

记录者一项项地计算着。结果揭晓了，这个数字使他目瞪口呆，是算错了吧？再算一遍，啊，竟仍然是三十八张，比张凤台自报的还多！就是扣除加班加点和作业率百分之八十三点五计算，实际完成数字三十点二张，一月份达到三十二点九张。这个数字超过了定额一倍，张凤台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工作！ “你真是又多又快又好。我信服了，我要学习你的工作方法。”记录者惭愧地对张凤台说。年青人毕竟接受了真理。

张凤台的先进经验，震奋着设服小伙子们的心。只要丢掉了保守思想，人们的身上就彷佛长了两支翅膀，一种要使他们飞跃起来的大胆革新的思想鼓舞着他们，谁说平凡工作不能创造？谁说设计工作不能改进？

当全国每个设计人员都是这样工作的时候，还怕改变不了目前设计赶不上施工的状况吗？那时，祖国的工业建设将会怎样飞速地前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