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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坚强地活着

1955-08-16马又之

中国青年 1955年18期
关键词:滩头文昌陆军

马又之

悼念

在大伙认为张义山已经牺牲了的时候,×艇上的同志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悼念着这个年青的精力充沛的战友。他的形象带着无比鲜明的光彩出现在每个同志的脑幕上。

射手林金山是个爱吵吵闹闹的人,在战斗以前他还错误地和张义山争吵了几句。那是为了张义山坚持要检查、擦拭所有新搬上艇的弹药。这是件既单调繁琐又腻人的工作,天又冷,手冻得像猫咬。

“这么冷的天,净没事找事地折磨人!都是新弹乐,我就不信会出什么毛病!”他一面擦一面不住嘴地嘟嚷。

张义山专心致志地擦着炮弹,没理他。但当看到他粗粗地擦了几下就往弹箱里放的时候,就开腔了:

“这怎么行!重擦!”

“没问题,我保证!”

“我不要你保证别的,我要你保证把每颗炮弹都擦好!难道你不知道炮出故障、炮弹卡壳会妨碍我们完成任务?”张义山严肃起来。

“我不是在擦吗!班长同志,”看来林金山对班长要求这样严格的重要意义尚未深刻理解。

……现在,林金山回想起这一件事,觉得当时张义山是对的,如果他是班长,他也会像张义山那样严格,因为要对祖国负责,要对同志们负责啊!

临时代理艇长工作的舵工柏文昌。和张义山是最要好的朋友,对张义山的经历他知道得最详细。

张义山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父亲是个热爱劳动、性格倔强的人,因为不甘受地主的压榨,看不惯地主欺侮老百姓的恶毒。和一个当伪保长的地主大闹了一场,闹得在家里无法立足,跑出去参加了八路军。伪保长逮捕了他的祖父和母亲,祖父受刑不过,自杀在监牢里,母亲也被折磨得吐血,张义山满怀仇恨,十四岁就出来找八路军,当时八路军因为他年纪太小没收他,以后他在林山金矿做小工,很小就当尝遍了穷人的苦楚。十六岁就参加了解放军。

柏文昌带着失去了最好的战友的沉重心情,询问了张义山落水时的详细情形以后,就着手整理他的遗物:一件水兵大衣,这是在投入战斗时匆忙地脱下来丢在床上的,衣袋里只有一块刚洗过叠得很整齐的小手帕,柏文昌对着手帕愣了半响,又装回了袋里;枕头是一个包着衣服的包袱,在枕头底下,他发现了一本精装的“把一切献给党”,书里一张害签,书签上印的是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画像,柏文昌翻了几页,发现了张义山在战斗前代表全艇写的决心书的草稿。里面有一句改了好几遍。起先是“只要轮机能转动,我们就要坚决把陆军老大哥送上滩头!”后来改成“即使只剩下一个人我们也要坚决把陆军老大哥送上一江山!”最后改成“为了祖国,为了胜利,坚决完成任务把陆军安全的送上一江山滩头!”……

遗物整理好以后,他在一张纸上写上:“在解放一江山岛战斗中负伤落水英勇牺牲的优秀战士张义山烈士的遣物。”并且在旁边注了一笔:“×艇枪帆班长,二十二岁,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

为了胜利

×艇的登陆点是在一个山坳里,艇上陆军的任务是:占领滩头阵地后迅速切入纵深,斩断敌岛的东西联系,掩护兄弟部队抢占二0三高地。

强行登陆战激烈地展开后,×艇冲入了山坳,遭到了敌人三面火力的拦阻,正面三个敌堡打得最野。张义山知道:如果容许它们猖狂下去,艇上陆军就要遭到很大的杀伤。

他在消灭了一个火力最猛的侧堡后,就丢开侧面敌人的火力点,集中炮火打正面的三个暗堡。为此,他身体不得不紧贴艇舷,半只脚悬空在海面上。

头两次腿上负伤他全没觉得,最后一次负伤子弹打在左肩上,他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流到了胸膛,半身一阵麻木,左手再也使不上劲。他用一只手打了一排炮,这时他深深地感到平日细致的检查工作、熟练的技术是如何地帮助了他。由于平常炮保弄得好,炮弹擦得好,他打得很痛快。第四排炮弹打了一半。他觉得炮震动得特别厉害,接着一阵昏眩,翻身栽下海去。

冰冷的海水刺激着伤口,使他很快就苏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扣了下炮机,搂了个空,才发现自己是在海里,他着急地想:“敌堡消灭了没有?”

他抬起头来,找寻自己的艇,只见艇已经冲靠滩头,陆军已经占领了滩头往纵深发展了。他心里感到一阵愉快。

这时,他把整个激烈的战斗场面看了一下:兄弟艇队已先后登了陆,岸炮、舰炮向纵深延伸射击,我们的混合机群盘旋在晴空,一江山笼罩在一片硝烟里,轻、重机枪、冲锋枪沿着滩头此起彼伏地响着,火焰喷射器像火龙似地爬上山坡。

“陆军老大哥真行。”他不由得夸奖了一句,接着就满怀感慨地想:祖国是何等强大了啊!作为这个伟大的集体的一员,你不能不感到骄傲。

不论你是在什么岗位上。不管是外在如何艰难的情况下,当你想到祖国,想到我们的共同事业,当你意识到你是在为共同的事业尽力,你就会得到无限的安慰和力量,你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同志们,关心同志们的胜利,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作为这个伟大集休的一分子而存在的,而不是孤零零的。

张义山这时的心情就是这样的。他艰难地划着水,看着炽烈的战斗场面,开始竟没有想到自己处境的不利。

毛皮靴里灌满了水,像铅一样的沉重,直往水底拖他,像他们在练习游泳时同志们的恶作剧似的。呢军服也浸透了,身子变得异常沉重。

身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沉,他就试着脱衣服,脱毛皮靴。讨厌的是左手不能动,他右手一用劲,身子失掉了平衡,头一下埋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海水,他换了口气,骂了声:“真咸!”

因为脱衣服,他吃了很多苦头,头一次一次地埋进水里,衣服脱完,人也弄得精疲力尽,眼里直冒金星。歇了一会,他摸了摸腿上的伤口,自己吓了一愣,这是什么子弹打的?这么老粗。

左肩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一钻一钻地十分难受。

现在漂着是好多了,不过冷得要命,应该活动活动,他用力地刮起水来,因为只一只手能用劲,划来划去老转圈。反而更冷了。牙齿碰的得得响,就像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冬天穿不起厚棉袄,早晨起来下地时那个寒噪样子。

身子渐渐地在麻木,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现在?现在最主要的是划回去,即使先找到一块石礁休息一下也好,但,向哪里划呢?”

一江山岛上的敌人仍在作垂死挣扎,纵深处打得火热。抬头一看,张义山才发现自己被潮流漂出了老远。他一直确信×艇完成任务以后,会来找他的一但,现在,海潮已经把他漂出老远,他们能不能找到呢?

“现在要靠我自己划了,……”他积聚了一下力量,顽强地向海浪搏门着,向上江山方向划落,划着。伤口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激怒地划着。

“同志们会来把我捞起来的!”他安慰自己地想,“不过最好是自己游回去,甲等战斗模范赵孝庵不是负伤后游了三十多里游回去的吗?”他想起那次听报告时见到赵孝庵。他又想到在东矶列岛海战中负伤八处的特等功臣那吉才,那吉才比他的遭遇还严重用多,腿被打断了,在完全没有生还的希望时,邹吉才把自己抓住的一个木箱让给了另一个同志,这要具有多么伟大的心灵啊!……。

他又鼓起全力划了一阵。

潮水在落,大海像一个巨大的、会呼吸的肚子,一会儿把他举得高高的,一会儿又把他埋得深深的。夕阳把海面照得金光灿烂,他瞪起枯涩的眼睛,看见了高插在二○三高地的飘扬的红旗。“胜利了!”这个兴奋的思想,一直荡漾在他逐渐模糊了的意识里。

他不知道漂了多远,只感到左膀的麻木逐渐扩展到半个身子,头开始晕眩,眼里的景象渐渐模糊,他失去了知觉。

一艘陆军的火力艇救了他,当时,他已经完全不省人事,陆军同志如何暖他、如何替他包扎伤口、又如何给他穿上陆军的棉军服,他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像是在一个遥远的飘渺的梦境里。以后他觉察出马达均匀地有规律的颤动,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他坚强地活着

医生很耽心他的左肩的伤口,张罗着先给他开刀。

“医生同志”,张义山问,“我的伤很厉害吗?”

“不厉害,很快就会好的。”军医眨着熬红了的眼睛安慰他说。

“耽误不了去解放大陈吧?”他充满希望地问。

“那——”军医也搞不清什么时候去解放大陈岛,就重复地说:“很快就会好的。”

他的脖子不能动,他向邻近的床位上的伤员问了几句,想询问艇队的情况。左面是个陆军,右面也是个陆军,他诧异地问军医。“海军伤员都在哪个房间?”

军医以为他在挂念着与他并肩作战的海军战友,就安慰他说:“他们都在海军医院,你好了以后就会见到他们的。”

“为什么不把我转到海军医院?”

“等你伤口好了,你就会看到他们……”

“把我转到海军医院吧!”他恳求地说。

转到了海军医院,他被安置在一间明亮的四人房间里,他热烈地询问着登陆的情形,问起他的×号艇,同房间的都是别的大队的,都不了解他那艘艇的情况。

他向护士要了报纸,如饥似渴地看着,气愤地谈论着美国第七监队的无耻活动;谈论着布尔加宁与美国记者的谈话,爽朗地大笑着,笑得伤口疼起来也不管。

有一天,一个拄着拐杖的伤员一拐一拐地来串门,有说有笑,一点也不拘束,仿佛大家都是他的老朋友似的,当他看到张义山时,吃惊地愣住了:

“活见鬼,这不是张义山吗?”

张义山一看是他们“同行”,是××艇的枪帆班长尹作生,他兴奋地玩笑着说:“这还能有假啊!自然是张义山!”

“你不是死了吗?”尹作生悍然地陷落大眼,样子非常滑稽。

“死?慌啥!我们还有多少工作要做啊!——”

尹作生把拐杖一挟,腿也不拐了,跑到门外!扯起嗓门就喊开了,声音在静静的回廊里激荡着:

“张义山没死。这家伙活得蛮带劲呢!张义山在迫儿呢!”

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一大堆。都围着张义山的病床,眉开眼笑地看着他。

林金山、魏福根扑上去抱住他:“张班长,这下可找到你了,让我们想得好苦!”

三个人谈不够,魏福根告诉他艇长为他哭了好几回;柏文昌想他想得吃不下饭;艇胜利地完成了任务……。直到医生来干涉,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夜里,张义山静静地躺着,他完全不想睡,心事泛着一阵阵的甘甜,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感到幸福,似乎连伤口的疼痛都是舒服的。

革命的大家庭。这个无限温暖的家庭啊!

他开始计划着回艇以后如何更好地工作,更好地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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