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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韬奋同志一生的工作和斗争

1954-08-23胡绳

中国青年 1954年15期
关键词:刊物国民党革命

胡绳

毛泽东主席在十年前韬奋逝世的时候,曾说:“热爱人民,真诚地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这就是邹韬奋先生的精神,这就是他之所以感动人的地方。”韬奋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统治着中国人民的痛苦的年代里,作为一个诚实的爱国者而开始他的斗争,他从自己的斗争中发现他必须和最广大的工人农民群众站在一起,而和一切反动的黑暗势力坚决对立。他一心一意按照最广大人民的利益做工作。他终于选定了共产主义作为他的奋斗目标。在他影响下,推动了千千万万的群众走上了革命的道路。韬奋一生的工作和斗争是值得中国人民纪念的。

中国近代社会中产生了许多优秀的知识分子。他们一般的都曾经受到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的教养,但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革命的巨大浪潮吸引了他们,他们逐渐地摆脱资产阶级思想的限制和它的坏的影响,他们和广大人民群众结合起来,把自已的力量贡献给人民革命的事业。这样的知识分子过去已经有过很多。由于各人的条件不同,有的人较早一点进入革命阵营,有的人较迟一些。但只要他们真诚地为人民服务,人民总是欢迎他们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对于中国革命是有很大贡献的。韬奋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中的杰出的一个。

韬奋生于一八九五年,他出身于小资产阶级的家庭,早年曾在外国帝国主义在中国所办的高等学校中求学。从大学毕业后。有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在上海的工商业机关和教育机关中过职业生活,当时他所接触到的是民族资产阶级的社会环境。一九二六年以后,他全力主持“生活周刊”。“生活周刊”最初几年间的内容主要的只是谈论个人的修养问题和进行一些所谓“职业指导”。这时韬奋还没有受到中国革命的影响。虽然韧奋在这时候也抱着一种求国家进步的善良愿望和为民族服务的好心。在他的刊物上也有一些评论社会和政治的文字,但是资产阶级思想的限制使他不可能向读者提出根本性的问题。当时在他的刊物上所提出的政治主张属于软弱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政治纲领。他在一九二七年三月说:“我们以为力求政治的清明和实业的振兴都是根本要策”。一九三一年五月他说:“中国目前所急需的有三件东西,一是统一。二是生产,三是国防。”这种政治主张虽然表现着对现实的一些不满,然而并不和国民党反动统治秩序根本对立,反而是倾向于不必根本改变这种统治秩序而使中国按照资本主义的方向前进的改良主义的幻想。韬奋当时的这个刊物是适合于一部分未参加革命的城市小资产阶级的胃口的,这部分小资产阶级一方面害怕革命,想在革命以外寻求个人的出路,但在为个人生活而挣扎中到处送到障碍,也就对现实有各种不满和牢骚。韬奋的刊物越来越多地反映了这种不满和牢骚,在他的这时候的文章中已表现着关心社会中“小人物”的生活这一个特点。所以他的刊物受到一部分读者的拥护,刊物的发行数量逐渐增加。

由于刊物的发行量逐渐增加,社会开始注意这个刊物。人们传说着,“生活周刊”很发达,周刊的主办人“发财”了。的确,如果韬奋停止在当时的思想水平上。他就可以如同其他有些知识分子所做过的那样,靠自己的刊物来在旧社会中博取社会地位,以至日益脱离人民大众。但韬奋没有这样做。他和他所办的刊物在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经历了一个剧烈的转变。

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下,民族危机严重地压到中国人民的头上。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统治势力向侵略者屈膝投降的可耻政策和人民要求抗日救亡的意志形成严重的对立。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韬奋开始走向人民大众的队伍中去。

如同大家所知道的,在九一八事变后。中国社会阶级关系开始发生了一种变化。经过一九二七年的革命失败而退出革命的上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这时因受民族危机的刺激,逐渐改变他们的政治态度,一般没有参加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群众原来主要是苦于个人出路问题,这时更不能不警觉到个人的出路和整个民族的出路之间的关联。韬奋的刊物所发生的变化可以说是当时中国政治情况的变化的集中反映之一。

在发生九一八事变的这一年的年初,韬奋提出的政治主张还不过是要求统

一,要求发展生产,要求加强国防,实际上表现了对国民党政府的幻想,但是经过九一八事变后,他在同年十一月惯然写道:“我们每天看报之后,对于内政外交的种种消息非廉耻丧尽心肝灭绝,不能不难过”!并说,要“大胆警告当局”,“政府所恃者不过几枝枪杆子,‘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民众为自己及卫护民族计,随时有爆发的机会,起来拼命。”

韬奋这时候的想法代表当时许多初步觉醒的人,他们开始看出,靠国民党的反动政府是既不能解决个人问题,更不能解决整个民族的问题的。但是到底出路在那里,当然还不是一下子就已看清楚的。

反对帝国主义是中国革命中的一个根本问题。中国现代历史证明,任何人如果对于帝国主义存着幻想,企图在帝国主义的“恩惠”下找寻中国出路,这样的人就必然耍堕落到最卑污的泥坑里面。胡适就是这一类人的显著代表之一。胡适也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出发,但他始终不敢反对帝国主义,而且歌颂帝国主义,尤其是投靠美帝国主义。所以他虽然曾用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来批评蒋介石国民党,可是他终究宁愿和国民党卖国集团同流合污,以至至今还和台湾的残匪紧紧勾结在一起。反之,只要真正敢于反对帝国主义,愿意为中国民族的真正独立而奋斗,这样的人就终究能够是人民大众的朋友。

韬奋在九一八事变后,使他所主持的刊物成为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爱国主义的号角。于是这个本来还只是在较小的社会层中流行的小刊物受到了广大人民的拥护,发行数量达十多万份。

韬奋究竟是站在什么政治立场上呢?这就引起了人们注意。一方面无耻的“国家主义”派和什么“国家社会党”想拉韬奋做同志,另一方面国民党反动派用“左倾”的帽子来威胁韬奋。韬奋这时自已说,看了“生活周刊”讨厌的人终想“把我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推入一个染缸里去染得一身的颜色,最好是染得出红色,因为这样便能有吃卫生丸的资格”。但他声明:“我的态度是一息尚存还是干,干到不能再干算数,决不屈服。”这时,韬奋已经逐渐发现,要改变被帝国主义压迫的悲惨的民族命运,就只能依靠人民大众的力量;虽然他已看到“吃卫生丸”的危险,但他没有因此而迟疑退却。

韬奋继续在他的刊物上发表他认为非说不可的话。他在一九三二年底参加了宋庆龄先生发起的“民权保障大同盟”,被推为执行委员。一九三三年六月参加这个同盟的杨杏佛被国民党暗杀,韬奋也名列“黑名单”。韬奋被迫流亡出国,他的刊物也被国民党政府密令查封。

韬奋这次出国,到了西欧各资本主义国家,到了当时欧洲的两大法西斯国家——德国和意大利,又到了当时世界上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最后又到了美国。他写了四本书记述他这两年中在国外游历的所见所闻。他是靠自己的版税收入去旅行的。他没有充裕的旅费,他在有些国家的旅行是参加在外国的普通人组织的旅行团体中。但也因此他看到了许多阔气的旅行者所看不到的东西,他接触到资本主义国家中的进步的工人运动。应该指出,在一九三一年以前,韬奋对于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原则区别是很模糊的,但是这次游历使他完全看清楚了。他用自巳的眼睛看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腐朽没落和社会主义的新生的力量。在他的美国游记中生动地揭发了在独占资本家统治下的美国的真象。许多中国读者从韬奋的游记中第一次知道了在美国式的“民主”下一千二百万黑人所遭受的野蛮的歧视和虐待。韬奋说。由于他在国内求学时接近过美国教员,又曾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朋友听到关于美国的情形,所以本来对于美国很有好感。但是他在美国的亲自见闻,特别是他到还存在着“变相的黑奴制”的美国南部的游历使他深切感到美国“民主”的虚伪性。但韬奋不是一般地憎恶美国,他所接触到的美国的从事进步的工人运动的青年使他受到很深的感动,他向他们表示了诚挚的友情。他从美国回国途过夏威夷群岛,他记载说,在这个被称为“太平洋的天堂”的美丽的群岛上,存在着十分悲惨的历史。夏威夷群岛的土人在十九世纽初叶本来有二十万人,但在美国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下,到了一八九三年,他们的人口数已降为五万八千,到了韬奋去游历的时候,更只剩下丁二万多人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真象的了解使韬奋更感到必须为自己的祖国找寻新的出路。在国外施行中,使韬奋感触很深的是中国人在资本主义国家所遭受的轻视和贱视。这使韬奋很痛苦。但他没有因此而自卑,他坚信,中国人自己能够努力来改变世界对中国的态度。

在韬奋回国以后追叙他的国外见闻的文章中说:“中立的态度就等于参加不合理社会制度的挣扎,在形式上尽管好像你是中立,实际上还是助桀为恶,时代巨浪一天天更猛烈地向前推进,只有革命反革命两条战线,没有什么中立余地。”

韬奋回国是在一九三五年,正是日本侵略势力更加深入,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有力号召的时候。韬奋立即贡献全部力量于这一事业。他继续办刊物,经营进步的出版事业,并且参加群众救国运动。在他出国期间,他的朋友们曾继“生活周刊”的传统办了“新生”“永生”等刊物,均先后被禁止。他回国后不顾一切又创办“大众生活”周刊,这个周刊虽然只出版了十六期仍被禁闭,但对于当时由“一二九”学生运动开始的全国的抗日救亡爱国运动的高涨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国民党反动统治势力用各种卑鄙方法来对付这个刊物,先是停止邮寄,然后到处查禁。在这刊物的第十四期上出现了一个韬奋的启事,说明他“近来得各方读者好友来信,报告本刊将被封闭和我将被拘捕或陷害的消息”,为了“也许变起仓卒来不及留下几句话和许多读者好友道别而远去”,所以发表这个启事。在启事中韬奋庄严地声明说:“我深信只有大众有伟大的力量,只有始终忠实于大众的工作才有真正的远大效果,我个人无论如何必始终坚决保持这个信仰,决不投降于任何和大众势不两立的反动势力。”在这个刊物终于宣布被迫停刊时,韬奋又发表启事说:“我个人既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共同努力救此垂危的民族是每个分子所应负起的责任,我决不消极,决不抛弃责任,虽千磨万折,历尽艰辛,还是要尽我的心力,和全国大众向着抗敌救亡的大目标继续迈进。”

韬奋的确彻底地实践了他在“大众生活”停刊时说的话。

因为韬奋忠心耿耿为人民办事,所以人民群众也从各个方面给了他支持。“大众生活”虽被压迫,但其发行数在中国报刊史上是空前的。韬奋在反动势力面前能够表现大无畏的精神,很显然的,并不是由于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站在真理与正义这一方面,在自已的一方面有千千万万的群众,所以渺小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反动统治势力。

韬奋向来有办报纸的志愿,但他不愿意从达官贵人那里拿钱,他曾号召读者群众集股来办报。读者给了他热烈的响应,居然靠一个人出几元几十元的钱集成了勉强可以办个报纸的经费。但是在国民党统治下纵然有了经费,要想办个人民的报纸还是困难重重的。在“大众生活”停刊后,他不得已到了香港出版他所渴望已久的“生活日报”。

这次他在十分艰苦困难的条件下办成了一个报。首先是物质条件,他用“在贫民窟中办报”这样的说法来描写当时的物质条件。的确他的报社是设立在香港的贫民窟中。

韬奋记载他的报社的房子说:“这屋子号称三层楼,但是每层只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房间的后面有一个很小的厨房,前面临街有一个窄得只够立一个人的露台。至于屋子材料的窳陋,那是贫民窟房屋的本色,不足为怪。天花板当然是没有的,你仰头一望,便看得见屋顶的瓦片。上楼是由最下层的铺面旁边一个窄小的楼梯走上去的。你上去的时候,如不凑巧有一个人刚从上面下来。,只得紧紧地把身体贴在墙上,让他唯我独尊地先下来。屋子当然是脏得不堪,但是因为包括铺面的关系,每月却要租一百块钱。我承蒙一位能说广东话的热心朋友陪着到经租帐房那里去,往返商量了奸几趟,在大热天的炎日下出了好几次大汗,总算得幸运地把每月屋租减到九十块钱。”

不管怎样,总算有了房子可以“办公”了。韬奋说:“我的办公室是就二层楼的前一部分隔成一个小小的房间,排着三张的办公桌,已是挤得难于回旋。窗关着很闷;窗开着吧,斜对面的那家小铁店的煤烟常常溜进来,替你的桌上和面孔上加些材料。那里的房屋都是两层楼的楼房,中间隔开的街道既然很窄,所以两边楼房相望是很近的。有一夜斜对面的楼上死了一个人,全家十几口,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挤在那个小房间里围着躺在床上的死尸哭着,哭得悲哀,听了令人为之惨然。我正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社论,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那个硬挺挺僵卧着的死尸,恍惚就睡在我的身旁似的,尤其是那样悲哀的泣声,使我虽拿着笔在构思,心目中所涌现的总是一个死尸,一群穷苦的妇人孩子围哭的惨况。心里想,也许那一群可怜的妇人孩子们全靠那个死人活命,现在是陷入非常凄惨的境域了!心思这样地被扰乱着,好久好久写不出一个字来。”

然而这还不过是物质条件的困难,更重要的是政治条件。香港常然也不是一个自由的地方。还是有种种“禁忌”,许多话说不出来,每天的报纸上还是要“开天窗”。举个例说吧,当时在国内,国民党政府在所谓“敦睦邦交”的无耻的名义下是不准报刊提出日本帝国主义来反对的,所以有个时候报刊上只能写“反×”,“反对××帝国主义”。而当时在香港,报纸上印出“日本”二字倒是可以的,但“帝国”二字又不能写了,于是出现在香港报上的就是“反对日本××主义”。

在人民没有言论自由的时代就是这样的痛苦!想说几句人民的话的人不能不千辛万苦,想尽一切方法;但是无论在上海还是在香港,跑来跑去,甚至连“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这一句话都不能说完全。

事实证明,香港的报纸办下去也是无意义的,香港的“生活日报”出了六十多天,韬奋和他的朋友决定放弃这个事业,仍然回到上海。韬奋曾描写“生活日报”第一期印刷出来的情形说:“那天夜里我一夜没有睡,自己跑到印刷所里的工场上去。我亲眼看着铸版完毕,看着铸版装上卷筒机,看着发动机发动,听着机声隆隆,——怎样震动找的心弦的机声啊!第一份的“生活日报”刚在印机房的接报机上溜下来的时候,我赶紧跑过去接受下来,独自拿着微笑。“这种令人感动的情形对于生活在人民已经得到了言论自由的时代的人也许是不易完全体会到的。韬奋这个如此醉心于办一个人民自己的报纸的人,却除了这两个多月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重新实现他的这个心愿。

从香港回到上海后,他又办了个“生活星期刊”,仍只出了二十二期又被禁止了。而且就在“生活星期刊”出刊期间,他和沈钧儒先生等一共七位救国运动的领袖一起被国民党政府所逮捕。国民党政府无法加他们什么罪名,但蛮横无理地把他们拘禁起来。他们在狱中八个月,到一九三七年七月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党政府才不能不把他们释放。被捕的七位先生都表现了爱国者所应有的坚贞不屈的精神。韬奋在狱中时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他还利用在狱中的时间编译了两本书。

进入抗日战争时期后韬奋的工作,这里不来多加叙述了。因为到这时候,他对于自己所应该走的路已经非常明确,再没有一点犹豫动摇的余地了。他从自己的岗位上积极地响应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所提出的号召,他深信这是能够引导抗日战争走向胜利的唯一正确的方针。他在汉口、重庆继续主编刊物,从事进步的出版事业,并且积极参与民主运动,为反对国民党的消极抗日、积极反人民的政策而进行了坚持不屈的斗争。因此他不能不经常生活在各种无耻的诽谤、凶恶的威胁的中间,经常要去应付那些笑里藏刀的特务头子和面目可憎的所谓“报刊检查员”。在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年间他所主持的生活书店的分布各地的五十多个分支店先后被封闭,国民党显然是把他和他的事业看做眼中钉了。国民党威胁他,要他把书店交给国民党,要他加入国民党。他断然拒绝了。

韬奋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生活书店是他和他的朋友多年辛苦经营起来,为广大群众所爱护的一个事业。但这时候的情况很清楚:如果不向反动势力投降,全部事业就要被摧毁。应该怎么办呢?韬奋对这问题的答覆是明确的。一九四一年初在发生皖南事变,整个政治形势恶化的时候,韬奋只身秘密地离开重庆到了香港。他用这行动来向国民党反动派宣布了“宁为玉碎,毋为瓦全”

的决心。至于国民党所给他的参政员的名衔,对于他当然更不足轻重。在抗战初期,作为一个参政员,他还可以做一些有益的事。但现在他抛弃这个名衔像丢掉一只臭袜子一样。

这回他在香港重新用“大学生活”的名义出版刊物。不久,太平洋战争发生了。香港为日本侵略军所占领,韬奋和许多朋友一起,到了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东江抗日游击区。这个游击区当时受到国民党军队和日本军队的夹击,处于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但是韬奋不可能回到国民党统治地区,因为国民党政府已密令他的特务系统搜索韬奋的行踪,准备在任何地方捉到他时,“就地惩办”。在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的帮助下,韬奋在广东梅县附近的乡村中依靠群众的掩护住了八个月。不能做任何工作对他是再苦恼不过了。他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冒险经过国民党统治地区和日本占领地区而辗转到达苏北的抗日根据地。但这时他已患着一种可怕的病——脑癌。在进行着艰苦战争的根据地内不可能进行治疗,他只能到日本侵略者和汉奸所统治的上海,隐密地进行医疗。在他一生最后的一年半中,他必须一方面尽力躲过日寇和汉奸的耳目,一方面在异常剧烈的病痛中挣扎。他还利用病痛较轻的间隙中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写作。

在他到他的病状已经绝望的时候,他写下了他的遗嘱。他的遗嘱充满着对于中国前途的希望。他说:“此次在敌后根据地视察研究,目睹人民的伟大斗争,使我更看到新中国光明的未来。我正增加百倍的勇气和信心,奋勉自励,为我伟大的祖国与伟大的人民继续奋斗。”他要求参加共产党,遗嘱中说:“请中共中央严格审查我一生奋斗历史,如其合格,请追认入党。”韬奋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出发,寻找中国的出路,终于选定了中国共产党,终于坚定不移地在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的人民革命中看到了新中国的光明的未来。

当然,韬奋并不是直到他一生的最后才选定了中国共产党。至少我们可以说,在一九三五年他从欧美回国时已开始选定了。从这时以后,韬奋愈来愈靠拢党。在各个时期他的政治态度和党的主张没有任何隔阂,他总是诚恳地听取党的主张,并且努力使党的主张变成自己的实践。他在有关他个人的事业和个人的去处问题上也总是来和他所能接触到的党组织商量,愿意无条件地按照整个革命的利益来安排他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事实上,有这样的人,虽然由于种种原因而一时还没有加入党的组织,但他巳经严格地用革命者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已经在各个方面够得上共产党人的标准。韬奋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韬奋所处的社会环境中,无条件地靠拢党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否因此而能得到什么个人的利益呢?可以说,没有什么个人利益可以得到。相反的,向党靠拢就意味着要准备牺牲许多东西,要遭受种种污蔑,要遇到迫害,要过穷困的日子,要颠沛流离,要失去自由,甚至要丢掉脑袋。韬奋没有为这一切所吓倒,他坚决地走向党的怀抱,因为他相信真理与正义是在这一方面。

共产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向那企图利用党的名义来求取个人利益的人开门,党所欢迎的人只是那真正准备着为了革命事业而牺牲个人利益的人。中国共产党中央在看到韬奋的遗嘱后立刻宣布接受他的要求,当然不是偶然的。韬奋在确定了革命的立场时,把他身上所具有的种种优美的品质和革命的立场紧紧地结合了起来。这些优美的品质包括切实认真的工作作风,诚恳谦虚的作风等等。

韬奋是个谦虚的人。知识分子常常容易有些个人主义的骄气,但在他身上很少,或者简直可以说没有。当然,他在敌人面前是充分地表现着正当的高傲,但是对朋友,对人民群众,对革命组织,他是十分谦虚的。虽然在他主编刊物时有无数读者爱戴他,几乎天天有不相识的人写信给他,称他为导师,甚至敌人也不能不承认他在舆论界中的地位,但是认识他的人从来不感到他有“大人物”的架子。他曾写道:“我个人是在且做且学,且学且做,做到这里,学到这里,除在前进的书报上求锁匙外,无时不皇皇然请益于师友,商讨于同志。”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在他的遗嘱中他还说:“我过去二十年是锻炼自己,充实自己,刚到成立。如果病好了,还可为未来的光明的新中国再奋斗二三十年。”

韬奋待人接物上的诚实,在工作中的一丝不苟,这都是在人们提到韬奋时不能不想到的。

韬奋身上的某些品德,在他没有参加革命时是巳经具备的。但必须指出,只有在和革命精神相结合时,这些品德才真正发挥出了光芒。韬奋在他办“生活周刊”的初期常常孤立地赞美廉洁、认真、诚实等等品德,后来在他的文章中反复说明,这些个人的品德必须附属于革命立场才是有意义的。也只有在革命立场上,才能高度发挥个人的美德。

但是在另一方面,也有一种人,虽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但是非常缺乏谦虚、切实、诚恳等等德性,因而最多也只能成为大言不惭的空谈家。小资产阶级革命家如果不切实改造自己,往往会成为这种情形。这种人不能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对于无产阶级革命家,革命的立场和个人的品德当然不是两件事情。既然无条件地为人民大家服务,那就必然要用十分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是谦虚的人,是诚实的人,是工作中切实负责的人等等。

韬奋之所以可以说是革命知识分子的一个模范人物,我以为可以从这里得到说明。他在根本问题上明确地判定了是非,因而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转向到了共产主义,同时他把属于个人品德的许多优美的东西和坚决的革命立场结合起来,按照革命的利益,按照为人民大众服务的这个基本观点而高度地发扬了这些个人品德,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韬奋的身上就能充分表现着热爱人民,真诚地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这种令人感动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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