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笔墨风格在现代大写意花鸟画中的传承

摘 要：吴昌硕作为清末“海派四大家”之一，在诗、书、画、印方面造诣颇深，尤其是他的大写意花鸟作品风格独树一帜，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的新境界。在中国画艺术体系中，大写意花鸟画与人物画、山水画截然不同，主要归因于“书画同源”的观点，这在花鸟画中体现得较为明显，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画在陶器上的花、鸟、鱼、兽等。吴昌硕笔墨的力量感、韵律感、拙重感使大写意花鸟画更具有绘画的表现方法和形式，对后世画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齐白石、陈半丁、潘天寿等。主要以吴昌硕的大写意花鸟画为例，对其笔墨风格在现代大写意花鸟艺术创作中的传承进行探究。

关键词：大写意；花鸟画；笔墨风格；吴昌硕

一、吴昌硕大写意花鸟画的创作背景

在中西融合的背景下，新兴市民阶层崛起，书画市场的创作思路和审美观念发生了改变，逐渐形成了在传统中国画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融通中外艺术技法的“海上画派”。吴昌硕作为“海上画派”的代表人物，受八大山人、徐渭及金农的艺术观点和笔墨趣味的影响颇深，他主张在传统写意中国画的基础上创新，学古人而自出新意，提出了以古为用的艺术观点——“不必过事高古，惟古书不可不读，使知宇宙间原有高古文字”，强调自我情感表达与笔墨风格的结合。“古人为宾我为主”这一以古为用的艺术观点与石涛提出的“笔墨当随时代”可谓一脉相承。吴昌硕既能坚守书画传统，又能顺应时代的变迁，在绘画作品中融汇民间通俗写实绘画和文人写意画的雅致韵律、浙派画风和吴门画派，并以厚重的人文内涵和鲜明的绘画风格成为大写意文人画的典范，开创了浓墨重彩写意画的新风格。独立创新是他在绘画创作中极力追求的，对中国传统书画艺术近百年来的走向产生了深远影响。

二、吴昌硕笔墨风格的显著特征

笔墨在写意画中是最基本的表现形式，古人所讲的“意在笔先，画尽意在”“以形写神，形神兼备”与唐朝画家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正是我国古代画家在创作中的思想总结。从南朝谢赫《古画品录》“六法”中的“骨法用笔”、笪重光《画筌》“墨以笔为筋骨，笔以墨为精英”、韩拙《山水纯全集》“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等观点可以总结出，笔墨是大写意画的主体精神，是区别于其他画种最鲜明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

（一）篆书入画

吴昌硕的大写意花鸟画独具特色，以金石入画著称于世，其绘画融合了民间美术与文人画传统，实现了诗、书、画一体，在写意水墨画的基础上，运用鲜艳的色彩和刚健的笔触，对当代绘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创造了独特遒劲、古拙雄健的金石大写意绘画风格。吴昌硕的大写意花鸟画笔墨风格的形成是“以书入画”的成功体现。在笔法上，吴昌硕继承了文人画“以书入画”的传统，追求“能以作书之法作画”。随着篆书笔法的成熟，其作品用笔更加老辣，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2]。他将书法用笔技巧融入写意花鸟画创作当中，运用书法中以中锋为主、侧锋为辅的用笔方法，“写”出富有墨色变化、沉稳有力的线条，逐渐形成自己的笔墨风格。在《枇杷图》（图1）中，吴昌硕完全运用篆隶笔法“写”出枝叶，使画面显得质朴洒脱、坚实厚重，并将篆籀笔法、金石入画发展成为体现写意精神的重要元素。这种独有的笔墨风格源于其创立的“吴氏石鼓文”，他取舍了《石鼓文》中古拙厚重的笔法，使其绘画创作风格更加高古。此外，他还将书画互惠，在大写意绘画中体现出集行书、草书、篆书为一体的绘画风格。吴昌硕“以书入画”体现了其深厚的绘画天赋和文化底蕴修养，在中国新旧文化交替之时，成功地继承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文人写意精神。吴昌硕提倡化古为今，提出“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谁为宗”，把创新和学古融会贯通，形成了独特的笔墨体系。

（二）浓墨重彩

在写意花鸟画创作中，吴昌硕将书法用笔特点与用墨着色相融通，追求“直从书法演画法”，使画面体现出浓淡干湿，创作出五色俱全、水墨色交融的作品。吴昌硕对色彩的使用，打破了传统文人写意画一味追求雅致而不注重色彩的审美趋势，在审美上具有了现代意识，突破了传统，用重彩来绘制大写意花卉，尤其擅长用西洋红、大黄、大绿这种强烈张扬的生色作画。为了确保其画面既冲突又和谐，吴昌硕在绘画中擅用复色技法，将画面颜色的纯度、明度与墨色的沉重感相吻合，产生墨不碍色、色不碍墨、以墨显色、颜色浓厚艳丽又兼具文人风骨的艺术效果。以吴昌硕创作鼎盛时期的作品《岁朝图》（图2）为例，他将生活中常见的瓜果器物入画，不失文人逸致和田园趣味，色彩既鲜艳明快又重墨稳重，几个石榴在画面中央，暴露的果实颗粒采用纯度较高的红色，使色彩更加鲜艳，同时又用淡墨复色，勾勒出石榴的主体，再用墨色淋漓的几片叶子衬托出淡墨包裹的色彩浓艳的果实，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得整幅画面墨色浓淡相宜，给观者以笔墨饱满的视觉效果，充分展现出兼备高古野逸、雅俗共赏的新风格。可见，吴昌硕在文人画雅逸清淡的水墨基础上，汲取民间风俗画的用色艺术，笔墨技法丰富豪放，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将文人画清新雅致的特点与民众喜富丽浓彩的审美相结合，给人一种苍劲浑厚之感。

（三）题跋艺术

在文人画系统中，诗文题跋被称为“画媵”，为画面整体的陪衬。题跋虽为陪衬，但其位置在画面中至关重要，与画面主题物象相互呼应，具有构图方面的审美价值和情感表达意义。在绘画过程中，题跋具体呈现形式多为点、线、面三种，能够增强整幅画面的动感。题跋在画面中的墨色最重，也具有使画面更加沉稳的作用。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言：“画有一定落款处，失其所则有伤画局。”吴昌硕继石涛、徐渭之后又将题跋艺术提升了一个高度，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其作品中的题跋多集中在画面一侧，字体结构倾斜险阻，持笔行云流水、张弛有度，重气尚势，讲求题跋、用笔、施墨、设色、盖印等疏密配合得体。吴昌硕在题跋内容方面更是卓越，题材多变，所题的诗词整体表现出一种古拙之意，并与画面相辅相成。吴昌硕在作品《花开茶熟图》中描绘了一组梅花，梅花下有一个水壶和一只杯子，画面右侧用行书题了一首茶诗：“折梅风雪洒衣裳，茶熟凭谁火候商。莫怪频年诗懒作，冷清清地不胜忙。”吴昌硕的题跋注重墨色的干湿浓淡变化，字体灵动随意而又不失古意，并与画面融为一体，开创了文人写意画的新境。

（四）崇势尚气

在吴昌硕的笔墨结构中，各构成部分之间以气势紧密联结，形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以气聚形，笔墨结构更加完整统一，开启了书画苍茫雄浑的路数[3]。在作画过程中，吴昌硕遵循“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并以“气韵生动”为首要。一方面，吴昌硕以书入画，运用篆籀笔法，展现艺术作品的气势；另一方面，由于吴昌硕继承了文人画的气韵与笔墨，营造出磅礴之势。这种气势不仅仅表现在线条和设色上，也表现在构图上。吴昌硕通常从左下方起笔，逐渐向右上方延伸，构造出一种“危势”，并以金石之气融入整个画面，画面布局错落有致，设色独特却得气息通畅。以吴昌硕的作品《菊花轴》为例，其笔下的菊花傲立挺然，宏伟的气势在画面中被营造出来，这股气势正是归根于他对“以书入画”的研究，强调用笔的力量感，以饱满明亮的颜色和慷慨激昂的笔墨“写”出纵横贯通的线条，生动地描绘出菊花的傲然形象。画面中的花卉设色和谐，瓜果聚散有别，花束与瓜果的结合展现出一种苍劲浑厚、刚柔并济的美感。画面左侧的题跋处，金石气韵浓厚，吴昌硕运用书法的线条和饱满的墨色，展现了独特的笔墨特征。线条时而复杂紧凑，时而松动缓和，用笔轻松洒脱，仪态万千，整幅作品以“势”贯通。吴昌硕用笔墨的形式表达作画时的思想情感和精神内核，并将田园万象落实到作品上。

三、吴昌硕笔墨风格传承的具体表现

20世纪，花鸟画因符合民众审美需要而成为中国画市场的主流。在花鸟画诸多绘画形态中，写意形态尤其是以吴昌硕为首的“海上画派”大写意画风是20世纪最为精彩的篇章。此外，吴昌硕的笔墨风格对同时期的陈半丁、北方崛起的齐白石和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潘天寿为代表的新浙派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20世纪以来的写意花鸟画家都受到了吴昌硕金石大写意笔墨风格的熏染。

（一）南风北渐

吴昌硕的吴氏大写意花鸟画风不仅仅影响了江南地区。以陈半丁为例，其早期在南方初次接触笔墨，作品以临摹为主，后在上海得吴昌硕亲传，形成了“朴拙规矩”的大写意花鸟画风，随后将吴氏大写意花鸟画风引入“正统文人画”的北京画坛，但北京画坛刚开始没有接受陈半丁带来的绘画风格。直至吴昌硕奔赴北京为陈半丁延誉，并且为陈半丁治印、书写润格，这一推举为陈半丁传授吴氏大写意花鸟画风在北京画坛奠定了基础。以陈半丁的作品《牡丹图》（图3）为例，画中的花朵、花叶虽均以墨色勾勒，但其中的墨色变化丰富，枝干用褐色和墨色写出，错落有致，苍劲有力。陈半丁通过浓墨重色来营造物象空间的前后关系，从用笔和构图上都能明显看出受到了吴昌硕的笔墨风格影响。随后，陈半丁、陈师曾则完整地将吴昌硕的笔墨风格传承并全面推广，呈现出南北交融的新局面。陈师曾绘画风格受吴昌硕笔墨风格的影响颇深，其有很多花卉创作直接学习吴昌硕的笔墨用法，并在此基础上以变化莫测的笔墨风格跳脱了吴昌硕的笔墨模式。可以说，他在传承吴昌硕的笔墨风格上实现了创新。吴昌硕的大写意笔墨风格以传统文人画为根基，地域上跨越了中国南北两地，这种贯通交融的艺术现象正是美术史论家万青屴所说的“南风北渐”。

（二）金石传承

清代晚期，金石学兴起，援篆隶及北碑笔法入画，使文人写意画的面貌焕然一新，出现了朴野的新画风，吴昌硕正是“道咸画学中兴”的发扬者。对大写意花鸟画的金石写意画风的传承，潘天寿是在艺术造诣上最像吴昌硕的，并且进行了独立创新。潘天寿学吴昌硕并非直接照搬，而是学习吴昌硕的金石笔墨精神，即他在研习石鼓文的过程中，养成了中锋圆厚的用笔习性，气象苍茫，笔力雄健，在绘画中有同样的用笔质感。潘天寿不仅在吴昌硕的笔墨风格基础上传承，还加以发展创新，并且正式提出“中国画系人物、山水、花鸟三科应该分科学习”，从对吴昌硕的笔墨风格形式和绘画技法语言中总结出适合学院中国画教学的方法和理论。潘天寿将中国画的形式探索推上了历史新高度，他所创造的沉稳大气的笔墨结构，将传统文人画带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参考文献：

[1]潘春亮.当代绘画视野下的吴昌硕写意花鸟画艺术特色分析[J].文学艺术周刊，2024（12）：40-42.

[2]李娜.骨法用笔：吴昌硕书画笔墨特点[J].书法教育，2023（10）：68-73.

[3]顾楷之.吴昌硕书画“金石风格”探析[J].美与时代（中），2024（3）：36-38.

作者简介：

卜思文，佳木斯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与书法（中国画）。

王晓东（通讯作者），佳木斯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美术与书法（中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