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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

2025-03-05梅方义

阳光 2025年3期
关键词:麻将馆刘宁铜川

《地火》是一部着眼当代、面向未来的煤矿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小说从上世纪90年代入手,记录了30年来中国煤炭工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煤矿最开始的炮采、人工采掘,到机械化开采,再到新时代信息化智能化无人开采,展示了煤矿工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光辉岁月。特别是煤矿深入推进智慧化、智能化发展,以及立足煤、依托煤、延伸煤、超越煤的转型发展道路,抒写了新时代煤炭工业文明的发展史,以及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煤炭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追求梦想的时代光芒。

(接上期)

回到葫芦滩煤矿,刘海洋第一时间赶到了工作面,工作面的水已经齐腰深,液压支架、运输机和采煤机全部泡在了水里,两端头顶板压力很大,单体支柱被压得东倒西歪。刘海洋安排用大功率水泵排水,现场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排水,一拨人支护,在两端头打木跺支护,又把端头支护长度延伸到200"米的位置。刘宁泡在水里修水泵,浑身都湿透了,满脸满身都是煤泥。刘海洋安排刘宁升井休息,全队的人分成三班作业,并安排专人送水送饭。

一说起送饭,刘海洋就想起了王玉剑,他问身边的高怀礼:“怎么没有见王玉剑?”

高怀礼说王玉剑出事了。一周前,王玉剑和几个狐朋狗友去镇上歌舞厅唱歌,王玉剑喝多了,有一个家伙趁机给王玉剑吃了违禁药,王玉剑药性发作,纠缠着歌厅的一个女服务员,说要和人家发生关系,女服务员不同意,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王玉剑把这个服务员强奸了。当天晚上,王玉剑就被抓了。《秦黄都市报》刊登了一则消息《葫芦滩恶霸当众强奸民女》,很快整个秦黄省的人都知道了,听说省委政法委的领导都批示了,说是要从重从快从严判处,如此看来,王玉剑轻判不了。

“队上要不要派人去看看王玉剑?”高怀礼问道。

“看个锤子!”刘海洋气愤地说,“这种畜生死有余辜。”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工作面的积水减少了,但恢复生产还很困难,综采队四分之一的人病倒了,高怀礼高烧39"度,住进了矿医院。刘海洋去找张海明,张海明立即召开协调会,安排通风队排水,掘进队支护,机电队检修设备,办公室负责后勤保障,矿领导分班在现场指挥。有了全矿的支持,综采队很快恢复了生产。

刘海洋想去医院看看高怀礼,刘宁说:“高怀礼出院了,在家休养。”刘海洋说:“那就去他家里看看吧!”刘宁买了些营养品,就和刘海洋一起出发了。

高怀礼是当地人,就住在葫芦滩镇上,他家有三孔窑洞,还有砖砌的院墙,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听说刘海洋来了,高怀礼亲自到院外迎接。到了家里,刘海洋发现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高怀礼介绍说这是他的哥哥,出生半岁时,不幸感染脊髓灰质炎,多方治疗无效后落下下肢瘫痪。父母亲常常叮嘱高怀礼要照看好哥哥,从高怀礼懂事起,就一日三餐为哥哥端吃端喝,抱着哥哥解手方便,时时小心照看着。有人嘲笑哥哥时,他更多地是做好哥哥的思想工作,让他勇敢面对生活,就这样和哥哥在艰难中一起长大。

高怀礼十七岁时,母亲因多年苦累,早早撒手人寰,他和父亲、哥哥三个男人相依为命,直到在葫芦滩煤矿参加工作,家中贫寒的经济状况才略有改善。受家中拖累,高怀礼二十八岁时才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可操劳一生的父亲又患上重病,他陪侍在父亲左右,为父亲端屎端尿。为了照顾好父亲和哥哥,高怀礼把年幼的儿子交给了孩子外婆代为抚养,老父亲在弥留之际留给高怀礼一句话:“你哥哥我放心不下,一定照看好你哥哥……”那一刻,他更加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正在这个家需要照顾的时候,高怀礼的妻子因忍受不了家庭拖累和他离婚,留下儿子转身离去。从此,哥哥和年幼的孩子就成了高怀礼的全部,帮哥哥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夏日在大院里冲凉,冬季在暖房洗澡,哥哥的吃喝拉撒,吃穿住行,他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为了让哥哥行动更加方便体面,高怀礼自己琢磨,从废品收购站找来旧轱辘、电瓶,找到电焊铺子,为哥哥焊制了一辆电动轮椅车。看着哥哥在自制的轮椅车上舒展的眉头,他和哥哥一样高兴。

一天,高怀礼正在办公室上班,哥哥突然打来电话,说他肚子疼痛难忍。他慌忙请假回到家中,带着哥哥去了医院。他东拼西凑交上2000"元的住院费,背着哥哥楼上楼下做检查。三天三夜,他陪在哥哥身旁,寸步不离。去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哥哥因行动不便差点被锁在大门外,多亏乡邻帮忙才未发生意外。为此,高怀礼省吃俭用专门为哥哥盖了一间电动门房,方便哥哥进出。因为哥哥身体残疾,每次上卫生间都得坐在轮椅车上花费一个钟头,他又专门在院子里给哥哥盖了间向阳的厕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高怀礼经常说的话。他哥哥是一级残疾人,享受着五保待遇,一个月可以领300"元的补助。高怀礼的哥哥说:“自己没有对社会做出贡献,却享受着国家补贴,内心总是感到愧疚。”

“人就是在逆境中成长,生活总要继续,再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而且,这个家不敢有闪失,我和哥哥一定会坚强地走下去!”高怀礼含着热泪深情地说。

听完高怀礼的讲述,刘海洋和刘宁热泪盈眶,他俩被高怀礼的事迹深深感动了。临走时,他俩留给高怀礼的哥哥500"元钱,他哥哥坚持不要,刘海洋硬是把钱留下了。

高怀礼还告诉了刘海洋一个消息,王玉剑被执行死刑了。刘海洋说:“死有余辜。”

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在葫芦滩上空燃烧,一层散漫的红光怡然飘落而下,照耀着一个在办公室里忙碌的人,此人正是刘宁。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既不在阴暗潮湿的井下,也不在综采队凉爽的值班室里,他正在办公楼里焦头烂额地写着材料。写材料,刘宁是不擅长的,这既不是他拿手的专业,也不是他的兴趣爱好,他只能强逼着自己按照设定好的思路写。可一上午,他只写出了不到半页纸。这份材料要求高,标准严,方方面面、条条框框的内容加起来不得少于三千字,现在才是九牛一毛,这不是逼张飞绣花吗!刘宁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虽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是他感觉肚子胀胀的,没有一点食欲。

他重新坐下,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想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快情绪都吐净,造成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不能怪别人,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刘宁现在是葫芦滩煤矿的团委书记了,当时这件事在葫芦滩还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至少在综采队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一切暗流都在冰层下悄无声息地流动着,在组干科的工作人员将任职公示贴出去以后,综采队的干部职工惊掉了下巴,事先没有任何迹象和征兆,他们认为,刘宁跟大家相处得挺好,工作上也负责,实在没有必要去机关当一个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团委书记。有人说,刘宁在综采队干得不顺心,综采队队长和书记不和,刘宁和刘海洋工作上闹得不愉快。还有人说,刘海洋仗着自己是队长,工作上搞“一言堂”,大事小事他一个人说了算,不支持刘宁的工作。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搞得刘宁见了刘海洋都很尴尬。

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综采队的干部职工只能向刘宁表示祝贺。在正式任命还未下达之前,有些原来在刘宁手底下干活的班长就开始请刘宁吃饭喝酒,天天把这个小伙子喝得醉醺醺的,直到任命正式宣布,刘宁才终于结束了喝酒话离别的日子。

刘宁当这个团委书记,是他让父亲出面找的张海明。刘宁的父亲一直希望儿子在体面的机关工作,认为综采队井下工作环境差,危险系数高,不能干得太久了,这回反倒合了老人的心愿。

当初在综采队,刘宁作为党支部书记,主要工作任务和职责就是抓党建,把支部的工作搞起来,生产上的事情相对参与得少,所以在综采队,刘宁的地位跟刘海洋比起来,差了一大截。打心里讲,刘宁也不愿意在综采队干了,不管干什么,刘海洋的风头都胜过自己,队里的人都把刘海洋当成一把手,而他充其量是个二把手,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副队长高怀礼的地位高。刘宁想跳出来单干,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不比刘海洋差,他刘宁也会成为葫芦滩的一个人物的。

刘宁上任团委书记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开团代会,他向张海明建议,团委该换届了,需要重新选举团委领导班子,张海明同意这个想法。刘宁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原来的团委委员只保留了任玉静,剩下的他都换成了“自己人”。刘宁认为,他要培养自己的人,有了人,才能在葫芦滩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事情的结果并不是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的,团委的日常性事务相对不多,所以刘海洋还得兼职干一部分组干科的业务,实际上闵红光也算是刘宁的领导。组干科缺少写材料的人,闵红光就安排刘宁写材料。刘宁写的绝大多数材料都被闵红光否定了,一晃几个月下来,刘宁在写材料上仍然没有多大进步,这让刘宁很苦恼。

生活并非都是一成不变的。最近,还是有些高兴的事情。刘宁已经与黄丽君正式交往了。那晚,从夜幕中追出的人影正是刘宁。自打黄丽君到了葫芦滩煤矿,刘宁就一直关注着这个从本省南部山区而来的女人。刘宁不认识黄丽君,以前只是在跟刘海洋的交谈中听过。后来,黄丽君到了葫芦滩煤矿,他跟着刘海洋与黄丽君吃了几次饭,那个时候,黄丽君还是刘海洋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

缘分往往是奇妙和意想不到的,刘宁自打见到黄丽君,就一下子迷上了这个姑娘,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了那么多的对象,他愣是一个没瞧上,单就对黄丽君立马有了感觉。刘宁甚至想,如果黄丽君不是刘海洋的女朋友,他会主动去追黄丽君的。

由于刘宁与刘海洋的宿舍在一层楼,每天晚上,这个被一种情感占据全部思维的年轻人就会来到刘海洋这里蹭饭。有时候,即使并没有被邀请,他也总是找一些由头过来,明面上是跟刘海洋谈工作,实际他的心思都在黄丽君身上。直到黄丽君把饭端上来,刘宁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与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刘宁看见刘海洋不在屋里,也会找些话题,故意接近黄丽君。这样一来二往,刘宁成了除刘海洋之外,黄丽君在葫芦滩最熟悉的人。时间就这样在一种美妙的氛围中流逝着,直到有一天晚上,刘宁回来,看见黄丽君一个人哭着跑出了宿舍楼,就赶快追了上去。

那晚,刘宁一直陪着黄丽君,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陪在她身边。黄丽君漫无目的地走着,刘宁就在后面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她顺势坐下来,他也坐在离她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她起来继续走,他也继续跟着……突然,黄丽君脚下踩空,一头栽了下去,刘宁跑过去赶快将她扶起来。望着茫茫的夜幕,黄丽君的心情糟糕透了,有种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感觉,只能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刘宁就把黄丽君搀扶到了镇上的一家宾馆。黄丽君要喝酒,刘宁像个听话的孩子陪她喝,一瓶酒还没喝一半,黄丽君就开始吐,吐完再喝,喝完再吐,到最后,黄丽君反而越喝越有劲,越喝越有力,就这样,两人推杯换盏,把一贯酒量大的刘宁都喝得难以辨别方向,两人东倒西歪就睡去了。睡梦中,刘宁感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接着一股扑鼻的酒味袭来,瞬间使他清醒了一半,刘宁也顺势翻身抱住了黄丽君,黄丽君并没有反抗,就这样,借着酒劲和荷尔蒙,刘宁的手就像一条蛇游走在黄丽君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他扭动着身体,把对黄丽君所有的心动、想象和牵挂融进无尽的缠绵中,娇喘声让无边的黑夜多了几分躁动。

第二天,刘宁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后脑根阵阵酸痛,浑身提不起力气,偌大的一张床上就剩下他一个人还在被窝里,旁边已经没有了黄丽君的身影。刘宁来不及穿衣服,就爬起来在房间里找人,找了一圈没见到人。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到宾馆前台打问,老板娘没好气地说,那么多人,她怎么能知道谁是黄丽君。

黄丽君就这样从葫芦滩消失了。刘宁向刘海洋打问过黄丽君,刘海洋说自从二人断绝了关系以后,就再没有联系过黄丽君,所以对黄丽君的情况不清楚。

黄丽君的身影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刘宁的脑海,他尤其留恋那晚黄丽君柔软挺拔的身体和殷殷的娇喘声,仿佛刻在了骨头里,拔都拔不出来。他要想方设法找到黄丽君,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刘宁的思绪像窗外漫无边际的野草一样疯长着,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把他的浮想拉回了现实中。来电话的正是闵红光,闵红光告诉他团省委要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团干部培训班,刘宁作为团委书记要参加,第二天就要报到。刘宁放下电话,就开始收拾。他也无心再在材料上下功夫了,随即撕掉稿纸,扔进纸篓里,走出了办公室。

一天后,刘宁出现在省城的培训班现场,报到完安排好食宿,下午就开始上课。刘宁对上课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找到黄丽君。晚上还有研讨课,刘宁口才好,也不需要提前准备,就能不费力气地轻松应对。遇到周末不上课的时候,他就漫无目的地到省城的街道上转悠,不买什么,不专门看什么,纯属为了消磨时光。大城市的繁华、美景、美食统统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为什么不去找黄丽君呢?当天中午吃完饭,刘宁就坐上了去黄丽君老家的车。

车子一路晃晃悠悠,一个山洞走完接着钻入另一个山洞。到了县城,刘宁没有停歇,他的心里只有黄丽君,就想着早点见到她,于是立刻踏上了去往镇上的车。刘宁到了黄丽君所在的镇小学,得知黄丽君请了长假,又向学校打听到了黄丽君家的地址,他就三步并两步向村里走去。终于他推开了黄丽君家的大门,一条狗朝着刘宁扑咬,屋里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宁知道,那身影就是黄丽君。

黄丽君并没有热情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刘宁从她脸上的表情能看出黄丽君对他的态度,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像个客人一样走了进来。黄丽君的父母看着进来一位生人,一时也搞不明白情况,但知道是女儿的朋友,老两口也不好意思让这个年轻人站着,就把刘宁让进了女儿的屋里,还端来了茶水,然后,老两口就出去了。

这是黄丽君的屋子,虽然小,但是收拾得干净温馨。即使在心情糟透的日子里,黄丽君也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向往和热情,她不允许自己随随便便睡在脏乱的地方。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内斑驳的墙面,也让她糊上了一层白纸。天黑了下来,打开灯,亮了光,小屋变得温暖而有生气。

“丽君,你让我找得好苦。”刘宁坐着,搓着手,“自从上次在葫芦滩分别以后,我一直在寻你……”

黄丽君并没有接过他的话,她背对着刘宁,不想知道关于葫芦滩的任何事。

“我一直忘不了你,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刘宁继续说。黄丽君还是立在那里,不作声。见黄丽君一直没说话,刘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纵然他有一腔的话想要表达,但似乎眼前没有这个机会了。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人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刘宁站起来,往前缓缓走了两步,说道:“你考虑一下,我等你的消息。”随即推开门走出去,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等黄丽君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刘宁又准时出现在黄丽君的家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些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礼品。

准确地说,黄丽君心里确实吃了一惊,有点紧张又觉得非常意外。但是她把一切情感的变化和心理活动统统装进肚子里,不让人察觉到,尤其是门外站着的这个人。黄丽君的父亲笑着拉刘宁进了女儿的屋里,又是让烟,又是上茶,弄得黄丽君反而下不了台,急忙把父亲拉到一边说道:“你干吗对他那么好?”没想到,黄丽君的父亲反责怪女子待客没礼貌,离开的时候还给黄丽君撂下一句话,小伙子人挺好的。

黄丽君知道刘宁的意思,可她现在实在不想再在爱情上冒险了,她已经遍体鳞伤了。她深爱的人爱上了别人,不爱的人反而找上门来。那晚在葫芦滩宾馆发生的事情让她羞愧得不敢见人,她没想到刘宁会找上门,更没有料想到,刘宁没有因为她冷冰冰的态度知难而退,反而摆出了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正如黄丽君所担心的那样,从那以后,刘宁天天来他们家,每天雷打不动的时间,在他们家吃完早饭然后告辞离开。直到第六天,情况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刘宁,你啥意思,天天在我们家吃喝?”黄丽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宁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

“你能对我一辈子好不?”良久,黄丽君问道。

“我能!”

“你骗人,话好说,事难做。”

“我指天发誓。”刘宁着急得满脸通红。

“我不要你的那些话,你对我一心一意我就满足了。”

“我一定能!”黄丽君在刘宁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纯正而又炽热的东西……

第七章

任玉静怀孕了,这可把刘海洋高兴坏了。做了父亲,人生的意义也不一样了,肩上有了责任,对工作也更上进了。刘宁走了,党支部书记的岗位一直空缺,组织索性让刘海洋一肩挑了。

当然高兴的还有任自忠,自从女儿怀孕后,这位退休老干部的精神头特别好,梳着麻利的大背头,走起路来,气势和气派特别足。任自忠有时候还饶有兴致地跑到杨荔枝的麻将馆打一会儿牌作为娱乐消遣。任自忠逢人就说,女儿怀孕了,他任家有后了,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玉静娘了。

女人当了妈以后就变了,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首先表现在身体变化上,现在的任玉静看起来体态丰盈,肩膀和胯部明显宽了,脸蛋也变得红润了,走起路来身子沉沉的,全身透露着一种母性的成熟气质。庆幸的是,任玉静基本没有孕反,不吐不恶心,头也不晕。其次,她的心思变了。结婚以后,任玉静有点黏丈夫刘海洋,总是拉着他干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有时候,刘海洋遇到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就不愿意配合妻子,不免发火。现在任玉静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宝宝身上了,根本没时间去关心丈夫的工作。每天,任玉静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有时候能感觉到宝宝在肚子里动,这让任玉静着实感觉一个生命在生长、在跳跃。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任玉静就哪儿也不去了,每天就是坐着躺着,无聊的时候就挺着大肚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忙工作之余,刘海洋一有时间就陪着任玉静,让妻子能有一种安全感。

一天,惠铜川来到综采队办公室找他,说好长时间没见了,约他一起坐坐。

惠铜川说:“把任玉静也叫上!”

刘海洋摇摇头:“不行,她怀孕了,不方便!”

刘海洋和惠铜川来到了江湖饭店,杨荔枝也在那儿,杨荔枝带了两瓶高脖子西凤酒,惠铜川点了刘海洋最爱吃的干煸肥肠和蒜薹炒肉。酒过三巡,惠铜川拿出自己写的一首诗给刘海洋看。

天上的太阳

像心般滚烫

十五的月亮

给了我多少圆圆的遐想

痴的梦

已被抛进老塘

把这月亮、太阳

顶在头上

巷道里,我大步徜徉

煤的醇香醉了心房……

刘海洋看完后,向惠铜川竖起了大拇指,写得真好。

任玉静要生了,肚子疼得厉害。刘海洋第一时间将任玉静送到矿医院,大夫将任玉静推进了产房,刘海洋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见妻子出来,急得他直转圈儿。又等了一个小时,大夫出来了。

大夫说:“孩子太大,生不出来!”

血气一下子就涌到刘海洋的脸上了,他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大夫说:“只有剖宫产了!”

刘海洋没有了法子,只能同意。

刘海洋在手术单上签完字,又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大夫又出来了。

大夫说:“产妇大出血,急需输血。快去找O"型血的人来献血!”

听到这个消息,刘海洋差点栽倒,他心急火燎地给高怀礼打了个电话,让他在综采队找两个O"型血的人过来救命。

十几分钟后,矿医院来了二十多个人,都是来献血的。高怀礼说,综采队零点班的职工刚下班,O"型血的人都来了。走在最后的是杨荔枝,她听说了,也赶了过来。医生说,只要两个人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人,最后高怀礼和杨荔枝留了下来。

献完血后,刘海洋又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三个多小时,护士才将产妇和刚出生的宝宝推了出来。

进了病房后,刘海洋看到妻子母子平安,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任玉静虚弱地说:“快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刘海洋想了想说:“就叫楠楠吧!取难产‘难’字的谐音。”

任玉静说:“那就叫刘楠楠吧!”

这一年,刘海洋被提任为葫芦滩煤矿副矿长兼总工程师,与他一同升职的还有刘宁、闵红光和李强安。刘宁被任命为矿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闵红光和李强安的职务都是副矿长,在刘海洋的推荐下,高怀礼被提任为综采队队长。但刘海洋是班子里最年轻的。刘海洋升职的主要原因还是他的工作业绩非常突出,综采队的产量已经占到全矿的三分之二。另外,他在综采队推行正式工和协议工同岗同酬,极大地调动了协议工的工作积极性,推行的材料承包制,有效地降低了采煤成本。这两项改革在全矿,甚至在全省得到了推广,张海明还代表葫芦滩煤矿在全省煤炭企业管理经验交流会上作了发言。一个月后,张海明被提拔为省煤炭局副局长兼葫芦滩煤矿矿长、党委书记。

对于杨荔枝来说,眼前的生活仍然像梦一样不可思议。

麻将馆生意好的背后,是充满着重重困难和艰辛的。杨荔枝一个人从天明忙到黑灯瞎火,有时候甚至忙到半夜三更,虽然麻将馆的营生并非考验一个人的体力,大部分是端茶倒水、迎来送往、跑腿帮忙、收拾卫生等一些琐事,但是一点闲工夫都逮不住。杨荔枝刚坐下歇了一口气,客人就叫帮忙买包烟,买完后,客人又叫添些水,一会儿,又让去隔壁江湖饭店叫饭菜,一整天都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环绕着。一天下来,跑得杨荔枝小腿肚子生疼,腰都立不直,晚上睡下的时候,连盖被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辛苦得梦中都在呻吟。

杨荔枝是个随性好客的人。没事的时候,她总是为麻将馆的红火热闹添柴加火,客人跟她开个羞臊的玩笑,杨荔枝非但不生气,反而接过话匣子,说更加露骨且直白的话,于是,这个玩笑在一片嬉笑声中,不留尾巴地圆满收场。有些客人,甚至趁杨荔枝不注意,在她大腿根上捏一把,或者屁股上掐一下,杨荔枝也没有跟对方生气,这个时候她反而笑着,把自己的大腿和屁股摆出来,让对方捏个够,众目睽睽之下,往往尴尬得让对方下不了台。杨荔枝经常为光顾的客人提供免费的饭食,这让麻将馆多了很多回头客。杨荔枝有自己的生意经,来的都是客,客人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人家说啥做啥,都不能放在心上计较。

麻将馆在杨荔枝的精心经营下,满桌率高,每天都能在外面听到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里面没有一张闲桌子。杨荔枝的好生意立马引起了附近其他麻将馆的嫉妒,客人都被杨荔枝抢走了,他们喝西北风去?!有一家麻将馆的老板娘竟然跑到了杨荔枝的门口找她理论,摆出一副闹事的样子。杨荔枝不甘示弱,她骨子里要强,吵架打架那也是拿手活,骂人的话从小就会,这个老板娘硬是被杨荔枝犀利刁钻的骂人功夫给吓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上杨荔枝的麻将馆闹事。

吓退了嫉妒闹事的,垂涎美色的又上了门,他们借着打牌的名义盯上了杨荔枝的脸蛋和身材,不是请杨荔枝吃饭喝酒,就是给她点小恩小惠,买个苹果送个梨,杨荔枝深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形形色色地献殷勤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占她便宜。

当然,杨荔枝根本不会让这些人得逞,长眼睛的她会给个好脸色,不长眼的都被她一顿火力全开的脏话骂了回去。有一次,最后一拨客人走了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杨荔枝累得脖子都直不起来,她顾不得收拾卫生,锁了门,就直奔棚户区的家。走着走着,杨荔枝发现不对劲,老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好在自己胆子比较大,不然早吓得没魂了。起初,杨荔枝没在意,着急赶回家,没想到,就在她快到门口的时候,那个身影竟然先她一步立在了门前,杨荔枝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发现是那个经常在江湖饭店喝得找不到北的醉鬼,这个醉鬼带着满身的酒气朝杨荔枝扑了过来。杨荔枝“啊”地叫了一声,本能地拿起地上不知道哪来的木棍朝着那个醉汉砸了过去,醉鬼被打得哇哇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就文人惠铜川的处境来说,他是幸福的,他正满满地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首先,他终于转正了,成为葫芦滩煤矿炮采队的一名正式工了。每年矿上转正的指标非常有限,惠铜川能脱颖而出,首先是平时表现好,惠铜川经常代表炮采队参加矿上组织的一些活动,有时候还能拿到不错的名次,为区队增光添彩。其次,惠铜川经常在矿上自办的报纸上发表一些散文、诗歌以及一些新闻稿件,发得多了,自然有人就注意到了他,后来,大大小小的领导都知道惠铜川这个人,转正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期盼多年的一件大事情解决了,惠铜川高兴得哭了一鼻子,他的眼泪里既饱含着激动,又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惠铜川觉得是祖宗保佑的结果,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现在终于有一个走出大山,拔掉穷根,端上公家饭碗的人了,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更是他人生中值得铭记的一件大事。以前惠铜川回村里探亲的时候,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也因此他很少回老家。自己是个下井挖煤的,村里的人在一定程度上瞧不起下井的,更别说还是一个协议工。这回,不管是挖煤还是掏炭,自己最起码是一个国有单位的工人了。

让惠铜川高兴的事还有跟杨荔枝这层比较微妙的关系。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升井后,在澡堂将浑身的煤泥和污垢洗干净,惠铜川就跑到杨荔枝的麻将馆里帮忙,这个时候杨荔枝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杨荔枝做饭真是一把好手,不仅能吊住人的胃口,还能每天变着花样做。惠铜川吃着杨荔枝特意为他做的饭菜,脸上头上汗津津的,下井的一身疲惫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惠铜川也会起身帮杨荔枝照料麻将馆,杨荔枝心疼惠铜川,总让他坐着不要帮忙,惠铜川拗不过杨荔枝,就这样,一直坐到晚上,惠铜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麻将馆回到矿上。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惠铜川刻意保持着与杨荔枝的距离,尽管他每天升井后都要去麻将馆,但是从不越雷池半步。坦白来讲,惠铜川确实对杨荔枝动过心,有过遐想,但是他强迫自己止步于这种遐想中。这或许只是他作为一个诗人对事物天生的敏感,并不能代表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他写一本书,他肯定会把自己写成书里的男主人公,把杨荔枝写成女主人公。在书里他们可以相恋相爱,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但是现实不允许他这样做,只要他在葫芦滩一天,他就有义务替自己的兄弟大头照顾好杨荔枝……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着,一年的春夏秋冬不停地轮转着。

一场雨稀稀拉拉地下着,葫芦滩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湿润中,矿区内已经见不到行人了,只有车辆穿梭在其中。下午,雨势逐渐减弱,多日不见的太阳照着葫芦滩洁白的田野,风在吹,点点晶莹的水珠滴下来。这时,炮采队的工作面传来一个让人揪心的消息,诗人惠铜川出事故了。早些时候升井的工人也说不清楚这个文人到底在井下出了什么事故,后来参与救援的人说,惠铜川满脸是血升井了……

杨荔枝是听一位打牌的客人说的,知道这个消息后,杨荔枝着急地揪住那位客人的衣服问人在哪?客人听了个一知半解,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有价值的信息。杨荔枝来不及多想,跑到炮采队值班室打问情况,才知道惠铜川被送去了矿医院。到了医院以后,人已经被推进了急诊科的手术室。一小时后,惠铜川被推了出来,整个脑袋都被纱布缠着,纱布薄处还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原来是惠铜川跟工友修理井下开关的电缆时,由于电缆漏电,喷出来的高压电弧灼伤了惠铜川的脸。医生对杨荔枝说,左半脸灼烧得严重,将来会留下疤痕,幸运的是没有烧到眼睛,烧到眼睛的话,眼睛也保不住了,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现在,烧伤没有特别好的治疗办法,在医院治疗完后,就只能在家里静养了。听到这里,杨荔枝失声哭了起来,旁边的医生和护士赶忙劝解眼前的女人不能哭闹,医院是静养之地,病人们都需要休息。

(未完待续)

梅方义:供职于陕煤集团。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阳光》杂志签约作家。在省级以上文学报刊上发表作品多篇,著有散文集《梅苑寄情》,长篇小说《地火》获第六届中国煤矿艺术节最佳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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