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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以为家

2025-03-02罗米

艺术启蒙 2025年2期
关键词:亲情画家家庭

在西方古典绘画中,表现家庭亲情的作品数量不算太多。此类题材往往不够庄严,缺乏气势,对于那些关注宏大叙事、追求宏伟风格的画家来说,似乎有点儿难施拳脚。不过,女性画家对亲情有着更加敏锐的直觉和细腻的感知, 尤其在母与子题材的作品的表现上格外出色。

女性视角

十八世纪的女画家考夫曼以擅长新古典主义历史画而著称。然而,她却选择了一位女性作为主角,又截取了一个生活场景,创作出《格拉古兄弟的母亲科尼莉亚指着视若珍宝的孩子们》。

科尼莉亚是罗马贵族家庭出身,学识渊博。在丈夫去世后,她为了能自主、独立地教育自己的孩子们,拒绝了埃及国王托勒密八世的求婚。后来,她的两个孩子提比略和盖乌斯都成了罗马杰出的政治领袖,科尼莉亚本人也获得了极高的社会声誉。在她去世后,罗马人敬仰她的美德,决定为她建造塑像,这也是当时人们在公共场所建造的第一个罗马世俗女性塑像。科尼莉亚自此一直被罗马人视为女性的典范,还有人专门通过她的事例研究母亲对儿童教育的影响。

画面中一身白裙的就是科尼莉亚。因为她名气很大,其他罗马主妇便来拜访她。一位身披红袍的主妇不无炫耀地一边展示起自己的黄金珠宝,一边请科妮莉亚也展示她的珠宝。科尼莉亚却高兴地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介绍给来宾,并自豪地说她把孩子们视为自己的珍宝。

画家在细节处理上十分用心,她把来宾的服装、首饰画得十分华贵,而科尼莉亚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件首饰;来宾的孩子聚精会神地拨弄着母亲的珠宝,科尼莉亚的两个儿子却手执书卷。通过这些巧妙的细节对比,画家既突出了科尼莉亚的美德和母爱,又不露声色地证实了她的说法——她的孩子们确实是“珍宝”。

谁说历史画的主角就不能是温柔的女性呢?在考夫曼的妙笔之下,英雄的母亲就比英雄本人更能打动人心!

历史画中,以家庭亲情为题的作品着实不多。若要表现家庭亲情、母子情深,肖像画往往来得更加直接。

和考夫曼几乎处于同一时代的女画家勒布伦在肖像画领域更有建树,她被誉为当时最为杰出的肖像画家之一。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还请她担任了自己的御用画师。勒布伦的肖像画笔触轻柔、色彩明媚,画面中满溢着甜美的气息,既呈现出洛可可绘画的普遍特点,又展现出女性特有的温柔气质。

勒布伦在女儿六岁和九岁的时候分别画过两张《与女儿的自画像》。画中,她紧紧地搂着女儿,充沛的母爱化作那无法抑制的微笑。再看女儿的形象,六岁时,她的神情里还带着一丝懵懂;到了九岁便已经长大了不少,那时的她用热烈的拥抱回应着母亲的爱。这两幅画采用了三角形的构图,背景极为干净,更突显出一种稳固感和圣洁感。

到了十九世纪晚期,城市资产阶级家庭的日常生活成了常见的绘画题材,印象派的女画家们由此获得了更为自由的创作空间。

女画家中最热衷且最擅长表现亲情的非卡萨特莫属。母亲陪孩子乘车、游玩、读书、沐浴……母女日常相处的各个场景几乎都被她定格在画里。

卡萨特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名门望族出身。为了追求绘画梦想,她来到巴黎,结识了当时备受争议的激进艺术家们,也就是后来在美术史上大放异彩的印象派画家。她的画风属于典型的印象派风格——下笔迅速,色彩鲜亮,光影变幻自然且充满生气。画中儿童的天真烂漫与母亲的温柔可亲营造出别样轻快和温馨的氛围。

《船上的聚会》是卡萨特的代表作。“扁平”的画风极为简洁,这是画家从日本版画中学到的技巧,这让作品的色彩更加强烈,尤其是船舱里那几道明亮活泼的柠檬黄,牢牢锁住了观众的目光。左侧那一片被风吹得鼓胀的船帆也处理得特别巧妙,它化作视觉的引导线,让观众把目光聚焦于处在画面中心的母子身上,堪称神来之笔。经由这样的处理,划船的男子仿若“隐身”了,虽然他在画面上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但我们已然忽略了他的存在,只顾着关注母亲和孩子的一举一动。至于这位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大家也不去深究了,毕竟在卡萨特笔下,母子深情才是唯一重要的主题。

看了这么多卡萨特的作品,我们发现她似乎很少表现父子相处的场景。但实际上,她曾以自己的哥哥和侄子为模特儿创作了《亚历山大·卡萨特和他的儿子罗伯特》。然而,从画面上看,父子二人的关系显得很生疏,让我们这些观众看了都不禁替他们感到拘谨呢!这或许就是所谓“父爱如山”的真实写照吧。

另一位印象派女画家莫里索就要“仁慈”得多了,她笔下的父亲显得更加松弛。莫里索画过不少自己的丈夫与女儿在一起的作品,画面中的父亲有时陪女儿做游戏,有时望着窗外女儿的背影。这位父亲看上去耐心又温和,难怪他在画中的“出镜率”这么高。

莫里索的名作《摇篮》堪称表现亲情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画面上,莫里索的姐姐正在摇篮边温柔地注视着熟睡的女儿。白色的纱帐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巧妙地切割了画面空间,把我们的视线引向了年轻的母亲。她一只手抚在摇篮上,另一只手托腮,凝视着孩子,而孩子也弯着小胳膊,仿佛在“回应”着母亲。浓浓的温情与慈爱弥漫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中。

莫里索在表现家庭亲情方面取材十分广泛。她画过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相聚时的场景,也画过女儿茱莉和保姆在一起的场景,还有不少表现母女俩户外活动的画作。尽管画面中的主人公身份有时并不明朗,但其中许多人物看起来都很像是她自己与女儿。当然,不论画中的主人公是谁,都表现出了浓浓的亲情。

家庭群像

不只是女性画家对家庭亲情题材情有独钟,事实上,自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男性画家也开始热衷于创作各类表现亲情的作品。

在意大利画家吉兰达约的代表作《老人和他的孙子》中,老人的面庞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但这丝毫不影响画面的感人程度,反倒更让人感受到老人的慈祥。这幅画很早就被收藏于卢浮宫,当一代又一代观众从它面前走过时,脑海深处最温暖的记忆便会立刻被画中人唤醒。

十七世纪,极为高产的巴洛克大师鲁本斯特别喜欢描绘家庭群像。他不仅画了自己与兄弟、与妻儿在一起的肖像,还为同时代的大画家、他的合作者老扬·勃鲁盖尔一家留下了影像。这位老扬·勃鲁盖尔是绘画世家出身,他的父亲老彼得·勃鲁盖尔以及哥哥小彼得·勃鲁盖尔皆为绘画大师。后来,老扬的儿子小扬·勃鲁盖尔和外孙扬·凡·凯塞尔也都成了杰出的画家。

俗世百景

十七世纪,荷兰市民阶层崛起,他们的生活富足祥和且充满生趣,画家们也很乐于从中取材,这类表现家庭生活的作品被称为“风俗画”。虽然这些风俗画不像历史画那样追求宏大的意义,也不似肖像画那样具有庄重感和永恒性,常常被认为“格调不高”,但不可否认的是,当面对画面中那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时,没人可以无动于衷。

风俗画中最惹人爱怜的当数孩子们,他们或机灵、或笨拙、或安静、或调皮。当人们瞥见画中那些小小的身影时,再冷酷的心也会变得温柔起来。由于风俗画十分符合市民的口味,所以市场反响相当不错,这样一来,也就更刺激了画家的创作。扬·斯特恩正是个中高手,他的画中一家老小欢聚一堂,笑闹的场景常常令人莞尔。

到了十八世纪,法国城市平民家庭生活在夏尔丹笔下再度展现出非同寻常的魅力与诗意。在那个时期,法国流行的是表现上流社会浮华生活的洛可可风格,而夏尔丹却像个另类,他不厌其烦地对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点点滴滴付出自己最大的热诚。夏尔丹的作品总被拿来与洛可可风格的开创者华托的作品相比较,正如1848 年的杂志评论所言:“华托在草地上午餐,于月光下漫步,和他优雅的情人仿若牧羊人和牧羊女一般在林间舞蹈,共度好时光;而夏尔丹却在质朴宁静的室内,描绘妈妈给儿子穿好衣服送他上学……同一个时代里似乎不可能容纳如此迥异的画面,但它们同时发生了。”

让我们一同来看夏尔丹的《餐前祷告》。这是夏尔丹笔下最常见的室内场景,所有的布置都在向我们表明这个家庭并不富裕,但画面的暖褐色调巧妙地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母亲端上了简单的午餐,在开饭之前需要先进行祷告。年长的姐姐已经非常习惯这一套“流程”,但年幼的妹妹显然还不太熟练,所以姐姐难免会瞄向她。这个稚气未脱的妹妹由于个子太小还无法坐在餐桌旁吃饭,只好坐在她的小椅子上,一边把小手合十,一边看着妈妈。妈妈躬身站着,满脸温柔。她和两个孩子在画面上构成了一个明显的三角形,这种稳固的构图也让这个平凡的场景具有了永恒的意味。

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现实主义画家米勒致力于表现农民朴素而艰辛的生活。其作品中一家人相濡以沫、认真生活的样子总是透出阵阵暖意,轻柔地抚慰着观众的心。后来,深受米勒影响的凡·高还用自己的方式模仿过米勒的许多作品,以此向他致敬。

艺术走过了数百年的光阴,但我们可以看到,画家对家庭亲情的表现以及观众对家庭亲情的珍视一直在艺术史上悄然流淌,经久不息。

皇家合影

皇室也同样珍视对亲情的营造和表达,比如十七世纪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在艺术史上,他算得上是最爱孩子的父亲。

腓力四世的宫廷画家委拉斯开兹在其名作《宫娥》里,将父亲对孩子的爱进行了出人意料的表达。

一眼看去,画面上只能看到年幼的玛格丽特·特蕾莎公主被宫女们簇拥着,根本看不到国王的身影。然而,只要稍稍仔细观察一下便会发现,一群人的目光似乎都看向了面前的某处,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呢?背景上的一面小小的镜子泄露了秘密——镜子中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像,正是当时的国王腓力四世和王后玛丽亚·安娜。于是有人解释说,当时画家正在为国王和王后画像,怕他们觉得乏味无聊,便邀来了可爱的小公主为他们解闷儿。想不到吧,画家用如此“隐蔽”的方式展现了其乐融融的国王一家,实在让人拍案叫绝。这幅画最早在王室的藏品中就被称为《腓力四世的家庭》。

这位特蕾莎公主也是艺术史上最受人喜爱的形象之一,原因就在于国王请委拉斯开兹为她留下了无数肖像画。画里是公主可爱的身影,画外则是国王浓浓的父爱。

当然,国王对女儿的宠爱绝非仅仅是为她留影而已。在女儿出嫁后,他还为女儿保留了其在西班牙的所有权利,包括继承权。这是国王父亲给予女儿最丰厚的馈赠和最强有力的保障。

由于国王总能请到当时最杰出的画家为他们画像,所以皇室的“家庭合影”常常能成为名作,比如比利时十七世纪画家凡·代克所绘的《查理一世和王后以及查理王子和玛丽公主》、西班牙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画家戈雅的《卡洛斯四世一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戈雅的这幅画,画面上的皇室家庭成员虽然齐聚一堂,但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亲情却不多。相反,国王的昏聩、王后的蛮横、太子的凶悍都跃然纸上。事实上,在这个皇室家庭的统治之下,西班牙社会危机四伏,人民灾难深重,连国王本人也被迫退位流亡。再看这幅画,戈雅已然清楚地把这个结局写在了他们脸上。

其实,表现亲情或许并不需要太高超的技巧,所以即便是没那么杰出的画家,同样可以创作出直击人心且广为流传的作品。

英国十九世纪的画家科特曼创作的《家庭中的一员》就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当年利物浦的沃克美术馆将其买下之后,这幅画就成了美术馆的明星之作。它让那些对所谓“高级的艺术”并不熟悉的观众放下了对美术馆的“敬畏”之感,纷纷走进展馆,感受美术作品带来的乐趣。

这幅画描绘的是典型的英国乡村家庭生活场景,画题所指的“一员”是那匹把头伸进门里的白马。面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母亲和女儿都十分友好地伸手给它喂食,儿子却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早餐,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更让画面多了几分趣味。其他人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阳光从窗子射进来,室内的人和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画面温馨明朗,暖意十足。科特曼一生都没能获得太大的成就,在艺术史上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甚至这幅完成于1880 年的画在当时前卫画家纷纷登场亮相之际显得有点儿“过时”。但可以确信的是,内心柔软的人从它面前经过时,会愿意为它驻足片刻,因为它让我们内心深处泛起对生活的真挚爱意。

或许家庭亲情是一个特殊的题材,创作的诀窍并不在于掌握的技巧,而在于付出的真情。

欢喜闹剧

对了,除了人间亲情,还有一对神界的母子也是画家们特别爱表现的对象——维纳斯和她的儿子丘比特。

在以神话故事为主题的画作中,丘比特常会伴随着维纳斯出场,但多数时候他只起个充当人们辨认女神身份的“标志物”的作用。而真正能体现爱神母子深情的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题材——维纳斯惩罚丘比特。

丘比特总爱拿着金箭乱射,惹出了很多有关爱情的祸事。为了管教这个调皮的儿子,维纳斯不得不采取一些强硬手段,轻则收回他的弓箭,重则拿玫瑰枝条打他的屁股,实在气不过时甚至还会修剪他的翅膀,免得他飞到各处捣乱。维纳斯在教训儿子的时候也顾不上保持美神的风姿了,她那副严厉的表情把丘比特的小伙伴们都吓得不轻呢。当然,女神即便生气起来,和儿子上演的也不过是一场充满欢乐和慈爱的“闹剧”。

无论天地人神,无论帝王平民,无论男女老少,一旦沐浴在家庭亲情之中,便总是那么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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