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福克纳”

整幢病房大楼好一个“静”字了得。

静，静得就像早被历史抛弃了的一座古堡。

病入膏肓的心理学家崔百异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艰难地向四下望了望，然后又微微地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话。

妻子小屠一直捧着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守候在他的身边。小屠在大学教外国文学，眼下正在指导学生撰写有关《喧哗与骚动》叙事结构的毕业论文。小屠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书，不是要去听崔百异说什么，而是直接去找张医师。之前张医师曾告诉过她：“他很难醒来了。你注意观察，他可能到最终都是这样了。”现在崔百异明明醒来了呀，难道是回光返照？小屠心里没有谱，也许张医师知道。

张医师来了，看了看，竟不着边际地问道：“你感到现在安静吗？”

“安静？是的，此刻特别安静。”小屠感到很意外。

“嗯……”张医师若有所思，“他的知觉还在，可能感到刀口疼了，周围越是安静，他越是能感到疼。”

“是这样啊。张医师，你看……”

张医师转过脸去一看，只见崔百异正摇着脑袋，目光专注，表情认真，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嚷嚷着。

张医师很尴尬，目光中充满了迷惑。

小屠发现崔百异好像很烦躁，便俯下身子轻声问道：“老崔，你想说什么啊？”

“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外面眼下正安静啊？小屠感到莫名其妙，就抬眼望了望张医师，没看出他有什么与自己不同的反应。于是，小屠又把目光转向崔百异，说：“老崔啊，你是疼糊涂了，外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不……不正常！”崔百异拼命地晃动了一下身子，目光由专注变成四下寻找，表情由痛苦变成紧张，“你们听……听，都……都乱套了，什么声……声音都有！”

小屠禁不住仔细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望了望张医师，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崔百异嚷得越发凶了：“乱……乱套了，乱套了，你们都……都聋了吗？”

小屠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怀疑，也许人到最后耳朵灵，外面说不定真的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想到这，她一转身走出病房，匆匆地来到了病房大楼外面。外面，这不就是外面吗？一切都静得不能再静了。哪儿乱套了呢？痴人说梦。小屠心事重重地走了回来。一进门，她发现崔百异的脸上已经盖上了一条被揉皱了的枕巾。

“怎么啦，他就这样去了吗？”

“嗯，他去了。”张医师冷静地边答边翻着那本《喧哗与骚动》。

“……杰生使劲闭紧了眼睛，嘴巴一抿一抿的，像是在尝什么滋味……我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我能听见站在我背后的凯蒂的出气声，我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凯蒂说……我看不见它，可是我的手能看见它，我也能听见天色一点点儿黑下来的声音。”张医师在读书中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