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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妈妈

2025-02-25柯秀贤

辽河 2025年2期
关键词:曹娥苗苗图腾

1

对于庄婆婆来说,这次被送回老家有点儿不光彩了。

事实上,庄婆婆从未真正离开过她所在的县城。在她的认知里,老家就是乡下那个常年弥漫着大海咸腥味儿的滨海渔村,这次她回来,却有了陌生感。当年,庄婆婆是在赞叹声和嫉妒的眼神中,离开了她生活近四十年的老房子的,她一心一意到城关去享三闺女的福。今天,庄婆婆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用旧的烂抹布,被随意丢弃了。

没良心,太气人了。

养了个白眼狼。

大女儿曹美、二女儿曹丽你一言我一语,在替母亲抱不平。

老四,你也说句公道话呀!

小儿子曹辉一直保持沉默,听到姐姐们要他发表意见,他半天才嗫嚅道,要我说,妈回来也好,本来我就不同意妈去三姐那里。

话音刚落,两个姐姐就跳了起来。

你这叫什么话?妈的心血和精力都花在了曹娥的身上,当年费心费力栽培了她,不去她那里,你养得起咱妈吗?现在她让妈受了这么大委屈,这事要让村里人知道,妈的脸往哪搁?大姐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你也忒软弱了,难怪压不住媳妇。

不是软弱,我实话实说。曹辉嘟囔道,怎么还扯上我媳妇了?

庄婆婆看到儿女们吵成一团,只是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起身离开客厅,走进自己的房间。

庄婆婆的房间很简朴、整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老式的。庄婆婆不像有的老人什么瓶瓶罐罐都往屋里放。当年丈夫讨海遇海难后,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日子虽艰难,但家里里外外却收拾得干净利索,这习惯她一直没有改变。

庄婆婆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桌上照片里的六个人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照片里,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三个闺女按年龄依次站在她和丈夫的身后,曹美、曹丽、曹娥,都是青涩的模样。庄婆婆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曹辉。丈夫曹刚坐在庄婆婆的左边,意气风发。是的,那时他正值壮年。

这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

刚啊,你倒是说说,三闺女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也不应该把我赶回来啊!庄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发疼的腰。

照片里的曹刚,依然冲着她笑。

你就傻乐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偏心。你说老三将来会有出息,我们要靠她养老。你啊,只说对了一半。老三是出息了,考研了,找到好工作了,又嫁了金龟婿,给咱家长脸了。可是,说是把我接去养老,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去当保姆了。十年啊,你看,我都没给咱亲孙子把过一回屎一回尿。老四不计较,他媳妇心里是有怨气的。现在回来,我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你叫我怎么办?

庄婆婆说着,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没心没肺。

2

曹娥这些天噩梦连连。梦里,不是老公拿菜刀在街上追着要劈她,就是儿子掉水里了哭着喊救命,不然就是母亲面目狰狞,伸出白森森的手要掐她的脖子。每次从梦中吓醒后,曹娥都一身大汗。

曹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左右为难,她仿佛是巨浪上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大海上的狂风暴雨吞噬一样。

你自己选择,跟我过,还是跟你妈过。白图腾猛抽着烟,铁青的脸掩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

我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想吧。白图腾把抽一半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他从真皮沙发上起身,走进客房,“砰”的一声,白图腾关上门,把曹娥扔在客厅里。与此同时,二楼护栏上一双眼睛正盯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切。

偌大的客厅,高档的欧式家具,金碧辉煌的吊灯,此时在曹娥的眼里,恍然梦中一样。她坐在沙发上,忽然感觉头疼。

前两年,白图腾经营的房地产公司由于管理不善倒闭了。白图腾从风光无限的老总的宝座上摔下来,一直摔到尘埃里。好在曹娥还有一份教师工作,暂时可以撑起这个家。作为妻子,曹娥也只能暂时安慰白图腾,试图化解他心中的烦闷。

白图腾的事业成功时,他的心多多少少是有些膨胀的,现在他失败了,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图腾把自己关在家里,抽烟,酗酒,甚至偶尔嚎叫,连孩子都躲着他。

庄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跟女儿唠叨。

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该消停消停了。

家里到处是烟头、酒瓶子。还一喝就吐。

那个马桶,唉,我刚刷完,他又吐上了。

庄婆婆极爱干净。到白图腾家的客人,不管是白图腾的客户,还是曹娥的同事,进家门都得换鞋。经常是这边客人刚起身,还没离开沙发,那边庄婆婆就拿来抹布擦茶几,收拾杯盘,再不然就拖地。

庄婆婆自从被女儿女婿接来养老,就全心全意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她每日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外孙。曹娥和白图腾他们两个在工作上不管再怎么烦恼、怎么不顺心,回到家都能卸下千斤担一样放松舒坦。

曹娥对母亲十分感恩,如果不是母亲,也就没有她的今天。

曹娥给母亲办了一张银行卡,每月打入一千块钱作为母亲的额外花销,毕竟母亲在老家也有人情要随份子的。曹娥这么做是想让姐姐和弟弟放心,她里里外外都不会亏待母亲。

曹娥的做法实际上是让自己顶替了弟弟。老家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没有义务把母亲接去养老,除非入赘或家中无男丁,否则会被认为是觊觎娘家财产。曹娥的弟弟小时候不好好读书,长大了不好好工作,整天东逛西逛。两个姐姐嫁在本村,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父亲过世后,母亲一人扛起这个家,为了父亲一句“老三是块读书的料”的遗言,母亲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砸锅卖铁也供着她读书。

不得不承认,母亲是偏爱她的。曹娥当然知道,两个姐姐对母亲很有意见,她们上完初中就辍学了,母亲说她们成绩平平,即使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儿帮家里分忧。当然曹娥又努力又争气,又嫁给事业小有成就的白图腾。那时,曹娥多了一个心眼儿,作为结婚的条件之一,就是得把母亲接到家中来赡养。

白图腾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我刚好缺一个妈。

十年下来,庄婆婆早把自己当成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了。

白图腾在家里闹腾时,庄婆婆毫不客气地把他当亲儿子那般训斥。

还是个男子汉不?这才多大的事,要死要活的。

这么下去,会影响到孩子的。

再不振作起来,曹娥也会被你拖垮的。

你走开,走开。老东西,你管得太多了。

醉醺醺的白图腾听丈母娘一天到晚地唠叨,烦不胜烦,加上胃里的酒精发酵,他直接暴粗口了。

你……

庄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丈母娘和女婿闹别扭的当口儿,白图腾的母亲回来了。

她的突然出现,让曹娥猛地想起白家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连白图腾自己都忘了还有个亲妈。

当年,白妈妈抛夫弃子,跟一个富商跑到香港去了。从此,白图腾便很少提及自己的母亲,偶尔有人问起,他都以家母已仙逝搪塞过去。婚前他对曹娥也隐瞒了这个事实。对他而言,母亲带给他的是不堪和耻辱,就连父亲过世,白图腾都拒绝母亲回来吊唁。

但这次白图腾能让母亲回到家来,并不是心中没有了怨恨。而是白妈妈带着一大笔钱投奔他来了。按理,香港富商留给白妈妈的这一大笔遗产足够她养老。可能是白妈妈觉得亏欠儿子太多,想做点补偿;也可能是她想晚年有个亲人陪伴,不至于孤独终老,白妈妈决定回到儿子身边。

其实,白妈妈心里很清楚,香港富商的几个子女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时常挤对她,毕竟当年她是属于第三者插足。为了争夺遗产,富商的几个子女还把她告上了法庭。她若留在香港,日子恐怕不好过。

白妈妈回来时,恰逢白图腾的事业处于低谷。白图腾想想自己白手起家,一路拼杀,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这一次绝不甘心就此趴下。白图腾得等待,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也要绝地重生。

现在,机会来了,怎么能放弃呢?白图腾觉得,是母亲亏欠他的,不要白不要,也是给母亲一个弥补亲情的机会。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瞌睡时遇上枕头了。不过,接受了母亲的钱,就得让母亲住到家里来。

这下,曹娥头大了。

原先平静的生活被搅乱了。

那天,白图腾居然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报警了。

缘由是庄婆婆和白妈妈由斗嘴发展到打架。

香港婆,你进门不懂换鞋啊?你上厕所不冲马桶啊?

村巴婆,我进我儿子的家,用得着你这个外人管啦?

庄婆婆本来有些耳背,把村巴婆听成了三八婆,又听她说自己是外人,庄婆婆气不打一处来,把对白妈妈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了。

你才是三八婆,你才不要脸,年轻时乱勾搭男人,现在没人要了,还好意思回来?

你要脸啦,自己有儿子,还赖在我儿子家,你儿子是个废物吗?

两个老人专挑对方的软肋说。

庄婆婆恨得牙根发痒,白妈妈的到来,让她感受到某种威胁。

庄婆婆把手上擦桌子的湿抹布对准白妈妈掷去,正砸中白妈妈的粉脸。白妈妈的脸一下子花了。

白妈妈抹去脸上的脏水,扑向庄婆婆。两个人像摔跤手,你抓我肩膀,我揪你胳膊,额头顶着额头。

毕竟庄婆婆常年干家务活,手脚灵活些,力气也大。冷不丁一个扫堂腿扫去,白妈妈跌坐在地。白妈妈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反击时,白图腾推门进来了。

有了白妈妈的部分资金,白图腾正准备重新启动公司。今天,他召集原先的员工开会,把欠他们的工资给补上,又商讨公司今后的走向。会议很顺利,员工们纷纷表示愿意回来效力。白图腾心情大好,没想到回家却撞见了这一幕。

妈,妈,你俩怎么了?

庄婆婆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没怎么,你妈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正要扶她起来。

什么不小心摔跤,她打我的啦。

白妈妈立马听出庄婆婆没敢讲实话,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

这个村巴婆,她打我。

白妈妈从地上爬起来,瞅准空儿,猛推了一下庄婆婆。

庄婆婆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向后踉跄几步,腰撞到吧台上,疼得蹲下身。

白图腾赶紧上前要去扶。

你给我站住,是她先动手的啦,你还护着她。你还想不想要钱啦?

白图腾的身子瞬间被定住。是的,白妈妈只给他一部分资金,要盘活公司,还得仰仗她后续的资金。

马上给我报警,把她赶出去。

这,这……

你不报?那好,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我回香港啦。

白妈妈一看儿子犹豫不决,竟然逼迫儿子。

白图腾为了稳住白妈妈,只得无奈报了警。

曹娥下班回来,看到家门口的警车,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白妈妈一见到曹娥,就哀嚎起来,说庄婆婆怎么怎么欺负她,怎么怎么动手打她。

从调出的家里的监控视频看,事实也是如此。

本来前段时间白图腾已经闹得曹娥够心烦的了,现在家里又多了个陌生的婆婆,曹娥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母亲怎么不设身处地地替她想想,还惹出事端来,这不成心给女儿添堵吗?

白妈妈眼看得势,进一步逼迫白图腾。白图腾有些为难,毕竟在当年的婚礼上,他是当着曹家亲戚们的面夸下海口要给庄婆婆养老送终的。再说,他心里并不真正待见自己的母亲。

于是,他便找曹娥进里屋谈话,也想趁机验证一下,他在曹娥心中的位置。

曹娥的怒火全集中到庄婆婆身上。

曹娥走到庄婆婆跟前,脱口而出, 妈,你还是回老家去吧。

庄婆婆愣愣地望着女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3

关于庄婆婆回老家这件事,儿媳妇赵培云的反应极为强烈。

什么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就是。现在不要咱妈了,又扔给我们了,哼。

曹辉听了,没敢吱声。

老婆冷嘲热讽不是没有道理。当初自己结婚时,曹辉就要母亲回来,可老人家说在闺女那待习惯了,外孙刚会走路,离不开她。

但赵培云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这个婆婆贪图女婿的豪宅,嫌弃自己的儿子没本事。

等到赵培云生下孩子后,曹辉让两个姐姐去劝说,母亲还是不肯回来。庄婆婆的意思是,曹辉送外卖养家不容易,不想给儿子增加负担。

曹辉也想不通自己这个妈怎么就跟别人的妈不一样,人家是重男轻女,她倒反过来,重女轻男。没办法,他只好让老婆和孩子搬到丈母娘家去住,这让他在媳妇娘家人面前直不起腰来。

很多不知情的人误以为曹辉把老婆孩子送回娘家是他们那地方的风俗。

话说回来,曹娥也真是会做人。平时有事没事常带礼物给两个姐姐和弟弟。谁要有个难处,曹娥总二话不说就出手相济。曹辉翻建老房子,她一下子就拿出二十万元,曹美的女儿上大学,曹丽的儿子读高中,一人给了两万元。侄子一出生,她又包了三万元的红包。

兄弟姐妹间,谁都没有理由对曹娥产生任何非议。

但是,庄婆婆被赶回家,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哎呀,养儿不如养曹娥,嫁女就得嫁白图腾。赵培云拿腔捏调地说。

好人都让她做了,这下看她怎么收场。赵培云有意在两个姐姐面前提起当年村子里流传的那句话。

这无异于戳到曹美和曹丽的痛处。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母亲白养了她俩。

走,到她家理论理论。老四,你和你媳妇也一起去。大姐曹美招呼着。

你们曹家的事情,我不好参与的。

赵培云从沙发上起身扭扭屁股,走了。

曹娥没料到两个姐姐和弟弟会到自己家里对她兴师问罪。

白妈妈一看来者不善,赶紧躲上楼。

说吧,把妈赶回家,这算什么事?曹美斥责道。

如果妈自己要回,另当别论。你这么做让妈很难受。曹丽附和着。

妈现在躺床上了,她说被你那个婆婆推了一下,腰撞到了。这都几天了,你连个电话也没有。

曹辉并没有编造,是他给母亲的腰贴了一片膏药。

对,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吧。曹美接上老四的话。

曹娥这下知道了,母亲在她家全须全尾好的时候,可以是她一个人的,稍有差池,那就是大家的。说得更直白一点儿,你曹娥既然敢独自承担母亲的赡养职责,万一出了什么事,兄弟姐妹是可以伸出手指对你戳点两下的。今天的这情景,不正是如此吗?

而且,大姐口中的“你们”,很明显的就有了划分界线、兵分阵营的意思,任曹娥有十分的涵养,也忍受不住。本来叫母亲回去,只是在气头上,过后自己心里也挺后悔的。眼下,姐弟们左右夹攻,曹娥想起自己以往帮助姐弟们的桩桩件件,不禁气涌心口。

好,真的要个说法吗?曹娥冷笑一声,那我就说道说道。

先从老四说起,你老婆生孩子,我是不是包了三万元的红包?你翻建房子,我是不是拿了二十万元给你?还有,大姐二姐,你们孩子上学,我是不是也各拿一万元资助?平时那些零碎的就不说了。曹娥越说越生气,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平时对谁做得不到位?没有。现在家里出了点事,你们也看到了。我对你们诉苦了没有?没有。妈在我这里十年了,我让她有怨言了吗?没有。村里哪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有我这样大的气量?

曹娥这一抢白,倒使他们三个一时没话可说。

那是两码事。

过了半天,曹美才嘀咕了一句。

三姐,你的情我都记着呢,我也没有谴责你的意思。曹辉赶紧解释。

晚了。你们不讲情分,我也不必顾忌什么了。你们写借条吧,看看什么时候还钱。还有,这次妈有什么磕着碰着的治疗费用,全部由我来承担。

看曹娥的架式,是要割袍断亲啊。

对,把给他们的钱通通要回来。白妈妈从二楼栏杆探出头来,狠狠地说。我们白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在客厅里纷争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随后,四个人闭上了嘴。

4

姐弟们不欢而散。三个人本是去理论的,没想到把事情搞得这么僵。曹娥来这么一招,这下老四蔫了。他得到三姐的帮助最多,真要让他还,那他得跑断腿,要送多少年的外卖啊?其实,曹辉心中早就想,等自己有能力了,三姐的钱还是要还的。只是这话此刻从三姐嘴里说出来,他感觉很不是滋味。曹美、曹丽也不便多言语,觉得愧对老四。从曹娥家出来后,他们就各回各家了。

曹辉闷闷不乐回到家中。赵培云凑上来,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曹辉看到老婆急切的样子很是厌烦。

曹娥怎么说的?

赵培云还不知趣,追着问。

怎么说?三姐要我们还钱。都是你,这都是你挑唆的。要不是你在大姐二姐面前冷言冷语,她们也不会去找三姐理论。曹辉气呼呼地说,现在倒好,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还她。

什么?她说还就还啊。当初她是自愿给的,又不是咱求她给的。凭什么还啊?就不还,看她能怎样。赵培云也来劲了。

你说这话还有良心不?曹辉没想到老婆会说这种混账话。

我良心还不够好啊?妈去她那里做了十年保姆,自己的孙子都不带,还连累我娘家。你倒是给我说说看。赵培云提高了嗓门。

在门口听了许久的庄婆婆,脸色苍白,指着曹辉骂道,谁让你们去找曹娥的?

还不是为了替你出口气?赵培云对庄婆婆翻白眼。

我们母女的事,不劳你插手。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够了,别吵了!曹辉一脚踢倒了凳子。哐当一声,吵架划上了休止符。

5

庄婆婆离开女婿家,如白妈妈所愿。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回不是白妈妈和儿子儿媳不对付,而是白妈妈与孙子白苗苗闹起矛盾来。

白苗苗自小是庄婆婆带大的,所有的生活习惯都有一定的规律。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接送,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做作业,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等等,庄婆婆事无巨细安排得妥妥帖帖。

白妈妈为了拉拢关系,主动要求照顾孙子。白图腾也愿意她这么做,就没有反对。

曹娥不乐意,但也没别的办法,作为中学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每天她都得提前到校,根本管不了孩子。

但白苗苗不干了。

我要吃我奶奶做的糖醋排骨。

我要穿我奶奶给我买的那双鞋。

我要背我奶奶缝的书包。

我要我奶奶……

你奶奶你奶奶,我才是你亲奶奶啦。白妈妈急忙安抚。

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大灰狼,你吃了我奶奶。八岁的白苗苗躺地上打滚儿。

你还我奶奶,你还我奶奶!

白苗苗还用脚去踹白妈妈。

一连闹了几天,白妈妈哪里受得了,叫苦连天。

白图腾看白苗苗明显瘦了,穿着也邋遢了。

他赶紧找曹娥商量。

要不,再把咱妈请回来吧。

我是没脸去见她了,为了你那个有钱的妈,我跟娘家人都闹翻了。你去请。曹娥背过身,不理白图腾。

白图腾只有干着急。

周六这天,白图腾在公司接待客户,曹娥去学校开会。家里剩下祖孙俩。白苗苗又开始闹了。

我不要吃你炒的菜,太难吃了。我不吃,不吃。

白妈妈灵机一动,不然我们点外卖?

点肯德基,我要吃汉堡,要吃蛋挞,还要冰镇可乐。

好好好。白妈妈喜上眉梢,难得孙子愿意搭理她。她立即掏出手机,直接下单。

送外卖的正好是曹辉。一看地址是三姐家,他本不想送,只是奇怪三姐怎么突然会点这些东西,她自己不吃这些,更不要说给孩子吃了。他接下单,想去看个究竟,顺便给三姐赔礼道歉。

按门铃,一开门,外甥的小脑袋就探出来了。

舅舅!舅舅!白苗苗欢呼着。

这外卖是你妈妈点的吗?

不是,是她——白苗苗指着身后的白妈妈,他还不习惯喊她奶奶。

我奶奶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可想她了。

奶奶过两天就回。你妈不在家?

不在。

这些东西可不能吃多了哦,还有,冰镇的可乐不要喝哦,会拉肚子的。

你送个外卖还管那么多,小心我给你差评。白妈妈下了逐客令。

苗苗,记住了,不能吃多,不能喝冰镇可乐哦。

白妈妈把曹辉和他的声音“砰”的一声关在门外。

半路上,曹辉想着不妥,还是给三姐打了个电话。

结果还是晚了。

白苗苗得了急性肠炎,住院了。

6

白妈妈吓坏了。她也知道吃这些东西不好,她就是想讨好孙子,让孙子叫她一声奶奶。她太渴望这个称呼了。白妈妈也知道年轻时做了对不起丈夫和孩子的事,老了才明白天伦之乐才是余生最大的幸福。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把庄婆婆赶走,看到庄婆婆把儿子的家料理得井然有序,她自愧不如。只不过当时一时嫉妒心作祟,才逼着儿子赶走庄婆婆。现在可好,自己不会料理家务不说,还把孙子整进医院了,怎么跟儿子交代啊?

还没等白图腾发火,白妈妈自己的口气先软了。

我看这样吧,还是把你丈母娘请回来吧。我是不该回家来的。我去养老院吧。

白图腾和曹娥一听都愣了,弄不清白妈妈的话是真是假。

我想通了,钱对我来说也没啥用,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留给你,留给谁呢?白妈妈轻轻擦了擦眼角。

曹娥,代我向你妈说声对不起,你让她回来吧。要不,我亲自去求她啦。

妈。白图腾和曹娥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

白妈妈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叫我妈?

奶奶,我没事了。白苗苗在病床上也醒了。

唉唉唉。白妈妈喜极而泣。她把脸贴在白苗苗的额头上,高兴地叫,奶奶的宝贝孙子。

奶奶,让我奶奶回来吧,你们都是我的奶奶,你们不要吵架。白苗苗低声说。

好好好,听宝贝孙子的啦,让奶奶回来啦。

7

可是,庄婆婆却不见了。

当时曹娥正在学校里,一接到弟弟的电话,立刻昏了过去,吓得同事们赶紧叫来校医。校医一通急救,曹娥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曹娥身子软绵无力,哽咽道。

赶紧报警啊。曹娥突然像脱离了水的虾一样弹跳起来。

别着急,你妈妈会没事的。同事忙安慰曹娥。

曹娥赶紧打车回娘家。弟弟已经急得在院子里打转。

手机没带,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也不见了。曹辉带着哭腔对曹娥说。

大姐和二姐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大姐说,三姑和四姨家去过了,没有。祠堂也没有。妈去哪儿了?

你们说,妈会不会想不开啊?赵培云冷不丁地问。

呜——那我要跟着妈一起死啊,呜——

死什么呢?你们这是干吗呢?这时,庄婆婆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咸腥的味道。

妈,你去哪啦?

急死我们了。

你把我们吓坏了。

四个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小时候迎接劳作归来的母亲。

我呀,去海边走走,顺便看看你们的父亲,和他说说话。这么多年了,他也很孤单。

说着,庄婆婆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全家福照片。

妈——

四个孩子同时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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