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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没有手机

2025-01-28徐徐

读者·原创版 2025年1期
关键词:胸牌喊一声电话亭

有个朋友发来微信链接,点开一看是我七八年前写的《微信不开》,不禁哑然失笑,自觉有点儿食言而肥。

那篇文章里说很多时候,我上了地铁会打盹儿,身边的人常常用微信聊天,有女声细细地说:“想我吗?”过一会儿,她轻轻地笑。不用看她是谁,便知道是个正在谈恋爱的女子,她有一颗甜心,于是她有了甜言。或者是一些愉悦的相约,言谈之间,像是多了好多乐趣。又或者是情侣吵架,口出恶言,也挺让人着急。

微信不开,没了一些可能,也有了另一些可能。比如,腾出了手,不用总那样捧着手机,就算什么都不干,让手歇歇也好。比如,腾出了眼睛,看看别的,人群、飞鸟,偶尔看着彩云追月,也叫人喜欢。

也不是要对峙什么,我一直喜欢从前的那份悠哉,就像家里的座机放在那里很久,直到后来几个月都不响一次才报停。这位朋友的意思不是玩不玩手机,她的问题是,没有手机的年月,是怎么虚度时光或者打发无聊的?

好几年前看过一篇文章,有个叫威尔逊的研究者做了个实验,实验对象是来自弗吉尼亚大学的学生,男女各200名。实验要求:每个大学生无所事事地单独在一间房间里待半个小时。其间不许携带娱乐设备,也不许携带书、手机,还有纸笔。实验过程中只允许做一件事:如果实在忍受不了无聊,可以按下面前的一个红色按钮,但是一旦按下按钮,就会遭受到电击—电压强度当然是在安全范围内。实验结果是,男生中有133人按了按钮,女生中也有50人按了按钮。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恍惚,没有手机的日子,比木心说的“从前慢”要快一点儿,也有些无聊,不过日子不紧不慢,断不会仓皇。如今,无聊呼啸,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街头有很多电话亭,偶尔有人排队打电话,手里拿着一张电话卡。那时许多人在腰间别着传呼机,如果被传呼的人回复不及时,街头的电话动不动会兀自响起来。记得有天晚上我在电话亭避雨,忽然电话响了,四周没有人。于是我接通电话告诉对方,之前打电话的人走了,我只是在避雨。

电话里是个女声,她说她在广州,她知道这个电话亭在汉口郝梦龄路路口,电话亭旁边有一棵梧桐树,再走一段路就会到江边。她说,她与这个电话亭有些故事,只不过物是人非罢了。她偶尔会拨打这个号码,多无人接听;若接通,也是随即被挂断的时候较多,而这一次是个意外。谢谢倾听,不过终归要消失于人海,原谅她没有通报姓名。

那时一些人家的木门上或者门边的墙上会挂一个便签本子,上面系一支圆珠笔或者铅笔。主人出门时会在本子上写什么时候回来。访客登门无人应时,也可以留言。那时年轻,时不时在朋友家的本子上用左手写字,内容大多是“示爱”的,还要来点儿神秘的“知名不具”,好让他疑惑。

那时我们写信,想让对方快点儿收到就会寄航空信,邮费贵。普通信件就寄平信,买一版邮票,自己贴到信封上,投在邮筒里就行。

1996年,我从老家陕南来武汉当编辑。那时写作用稿纸和钢笔。杂志开了一个叫“情书”的栏目,每天都会收到雪片似的信,纸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心思。其中有一位湖北某监狱服刑人员的书信,我忘记是否刊登了,总之我给他回了信,鼓励他自新。我与他通信持续了一两年。有一天,传达室通知我,说有个人在单位楼下想要和我见一面。他说他是谁谁谁,“我们通过信的啊”,他的头发已经长长,重回社会了。临走时,他把一张旧旧的有照片的胸牌送我留念。不久前清理办公室,我忽然看见那个胸牌,转眼已经20多年,愿他平安顺遂。

那时我们听收音机,从一个台调到另一个台。许多人要打热线电话,和声音甜美或者浑厚的主持人说话。有位朋友打了很久的热线电话,只是想听听自己的“立体声”。甚至,那时的浴缸自带收音机。那时还有CD机,听王菲和罗大佑,听孟庭苇和小虎队,听黄家驹的《光辉岁月》,跟他一起唱:梦想需要多久的时间,多少血和泪,才能慢慢实现……

那时我们会在旅行时坐绿皮火车,带一本书,看窗外的平原和落日,或者听车过山野时的雨声。要是过宝鸡,很早就会念叨那儿的烧鸡,朋友说德州扒鸡好吃,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经过德州。

那时我们抬头看月亮,低头看花,或者蹲下来看蚂蚁搬家,很有点儿苏东坡说的“抹月批风”的派头。和喜欢的女孩说,今晚月亮真好啊。言外之意,比“我爱你”更多。

那时也看过一句名言: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也有过醉也无聊醒也无聊的感慨,怕虚度时光,不过总想着只要有些乐趣,好像就不算虚度时光。就像志明和尚写的:“闲拖拄杖过邻家,这家留斋那家茶。栗子腐干随意带,路旁折得几枝花。”那时候,走在田地里,向稻子喊一声,向玉米喊一声,向莲花白也喊一声,跟它们交谈,有时也跟河流说话,都是幸会啊。

那时吃饭就是吃饭,小煤炉煨排骨藕汤,头天晚上开始煨,一煨一夜。头顶戴花的黄瓜有一种阳光的味道,新采的笋子必须当天吃,不然不新鲜。那时我们吃饭不拍照,不发微信朋友圈,味道情谊流连于唇齿心间,桃李春风一杯酒,再相见,还能想起某年某月某一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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