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惊魂

1984年8月20日，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因高温变得扭曲，透露着一丝诡异。

一位老农如往常一样前往稻田劳作，稻田紧邻乐安河。他刚走到田头，就远远看见河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上前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竟然是一具烧焦的尸体，隐约能闻到汽油味。老农惊叫一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赶紧跑到派出所报案。

当天中午，县公安局的干警迅速赶到现场。想要通过外表辨认死者身份几乎不可能了，法医随即开展现场尸检，其余干警则在四周仔细勘查。

警方据现场情形初步推断：死者身上着火，竭力往河边爬，想去河里灭火，但逐渐失去行动能力，最终倒下，只有头部浸到了水，身上已烧焦。

此外，警察还在现场发现了一双红色的胶皮高跟鞋。奇怪的是，一只鞋在焚烧痕迹附近，另一只却在20米远的地方。旁边的河滩上还有很多高跟鞋印。这里的河滩上都是河水冲刷的鹅卵石，很难留下脚印，但高跟鞋踩在石缝里留下的小坑清晰可辨。通过鞋印判断，死者生前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

初步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是女性，是被烧死的，而不是淹死的。因为死者的呼吸道里有灰尘和痰沫，但肺里没有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就是有也可能被烧掉了。死者下身也因重度烧伤，无法检查生前是否遭受过性侵。

县公安局迅即召开案情分析会，局长亲自主持。刑警队的徐军本来没参与这个案子，他来给局长送文件顺便汇报工作，局长便让他在旁边坐着等一会儿。

会上，乡联防队长分析道：“我认为死者应该是自杀。首先，法医说了死者是被烧死的，身上还有油渍，不是淹死的，也不是外力强迫下河的。其次，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说明现场自始至终就她一个人。现场脚印显示死者徘徊了很久，应属于自杀前的犹豫。最后，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致命伤。所以，我认为死者是想自焚，过程中疼痛难忍，于是想跑到水里灭火。”

这个分析立即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至于装汽油的桶，有人说，可能是她往身上倒完汽油后把桶扔到河里，桶被水流冲走了。

就在这时，徐军站了起来，说：“各位，打断一下。我觉得死者不像是自杀。理由很简单，自杀的方式多种多样，但自焚的很少，因为太过痛苦。女性通常不会选择这种痛苦且难看的方式自杀。现场没有找到汽油桶，说她往身上倒汽油后再把桶扔到河里，有些牵强。再说，河岸边的水流不急，就算桶被丢到河里，也应该找得到呀。”

局长看了看徐军，笑着说：“小徐，既然你说死者可能是他杀，那就由你负责调查这个案子吧，其他人协助。”

“局长，我手上还有好几个案子，顾不过来啊。”徐军说。

“你手头上的案子暂且放一放。你对这个案子很有想法，而且你的能力有目共睹，相信你很快能侦破此案。”局长鼓励道。

既来之，则安之。徐军立即去现场勘查。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他都没有放过。在尸体往西约50米的地方，他发现了一只袜子。通过袜子的大小及样式，基本可以确认是死者的。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于是，他只好回去起草《尸源协查通告》。

8月25日，一位叫李建国的人到公安局报案，说他的姐姐李小莉失踪5天了。李小莉的年龄、体貌特征和死者吻合。徐军拿出相关照片，李建国一看就哭了起来，确认死者是他的姐姐李小莉。

徐军赶紧安慰他，等他情绪稳定后，问他李小莉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离开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出去干什么。

李建国回忆道：“19号晚上，我姐带着孩子到我家，我们都住在县城郊区，同一个乡，隔得不远。她让我帮忙照看孩子，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然后就走了。”

“你姐夫呢？他怎么不带孩子？”

“他去省城出差了。”

听到这里，徐军认定死者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小。有孩子，家庭关系稳定，出门的时候情绪没有明显异常，不像是要自杀的人。

随后，徐军去了趟李建国说的乡卫生院。经查，19号晚上没有女人来就诊。这就怪了，李小莉为什么要骗自己的弟弟呢？又为什么会死在5公里外的河边呢？

死者李小莉，女，31岁，县纺织厂职工。丈夫胡建华，在供销社上班。双职工家庭，家庭条件优越。

李小莉有写日记的习惯。经李建国同意，徐军仔细研读了李小莉的日记。李小莉在日记里写了她丈夫胡建华出差去省城的事。“你去省城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你是为了工作，可我们是夫妻呀，我怎么会影响你的事呢？”除此之外，还有这么一段话：“夫妻二人和为贵，要钱还是要命。人若无命，金山银山带不走。人若有福，粗茶淡饭也安然。”

原来胡建华真的去省城了，难怪妻子死了他都没有反应。从日记内容来看，他们夫妻之间好像有点儿问题。难道说这个案子跟胡建华有关？徐军又来到供销社，供销社的主任说，胡建华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大家都在找他，供销社并没有安排他出差。

这样一来，胡建华成了头号嫌疑人，当前首要任务就是把他找到。李小莉在日记里提到他去省城没有告诉她，那么李小莉是怎么知道他去省城的呢？李建国又是怎么知道的？

徐军找到李建国，问他是怎么知道姐夫去了省城的。

“是姐姐告诉我的，在她出事前的几天，她跟我抱怨说：‘你姐夫跑去省城出差，居然不告诉我。’我当时就问她是怎么知道姐夫出差的。她回答说是姐夫的一个朋友来家里传的口信。”

“这个朋友是谁？”

“我没有细问，当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带口信的人很关键，既然胡建华没有去省城，何来口信一说？可是李小莉没有提到这个人的情况。案子又陷入死胡同。毫无疑问，胡建华的嫌疑最大，可是他在哪里呢？

日记里说胡建华去省城了，但供销社的人说胡建华并没有出差，说不定他还在县城，得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徐军之前告诉过李建国，案子尚处于调查初期，因此不要公开死者是他姐姐的事。现在看来，得让他对外宣称他姐姐失踪了，又听说公安局在乐安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想去辨认一下，并且要真的去一趟案发现场，引蛇出洞。

消息散出去后，李建国这边没进展，但是他妹妹李小雯那边有了反应，居然有人往她家里塞了一封信。信是用胡建华的口吻写的，大致意思是他跟李小莉去广东做工了，那边工资要高很多。因为建筑公司来人时，李小莉说错了话，惹了祸，得赶紧带她走。为了保密，他叫人秘密地把这封信送过来，让李小雯看完之后立即把信烧掉。

徐军暗喜。不用说，胡建华的嫌疑很大，最起码证实了李小莉不是自杀。人都死了还说去广东做工，这时送信过来绝对是做贼心虚。

徐军赶紧拿着信来到李小莉家，和胡建华的笔迹进行比对。结果发现笔迹不同。难道写信的这个人不是胡建华？那么胡建华又去了哪里呢？有没有可能也被杀害了？难道是凶手冒用胡建华的口吻写的？

信里边提到建筑公司的人到李小莉家里了解情况时，她说错了话，所以他们得赶紧逃走。这个建筑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县城有个省属建筑公司。几天前，这个建筑公司的人报了案。公司门卫说，晚上来了两个蒙面人，拿着棍子把他打晕了。但是公司没有丢钱，倒是账本全被烧了。经调查发现，该建筑公司在当年3月份丢了8吨钢材，价值一万多元，属于重大案件。徐军一个月的工资才70元，一万块钱等于他十多年的工资。

难道钢材丢失案与胡建华夫妻俩有关？徐军赶紧来到建筑公司保卫科，问他们是否认识胡建华和李小莉。结果他们还真知道胡建华。就在胡建华“去省城”之前，保卫科了解到丢失的8吨钢材可能和胡建华有关。也就是说，胡建华可能参与了倒卖8吨钢材。建筑公司保卫科到胡建华家里了解情况时，看见李小莉，问她是否知道钢材的事。她回答说详细情况她不知道，只听丈夫提到过，钢材是从建筑公司肖科长那里买的。她丈夫顶多算个中间商，有什么事去找肖科长。

看来胡建华确实参与了倒卖钢材一事，且涉案金额较大。这要是在一年前，说不定得判个无期徒刑。

怪不得信里面提到李小莉说错了话。

如果这个肖科长是凶手的话，作案动机就是害怕倒卖钢材的事被发现，杀人灭口。

徐军秘密找到建筑公司销售科肖超美科长的笔迹，与那封信比对，还是没对上。

又不是！凶手到底是谁呢？

案子到了这一步，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肯定参与了这8吨钢材的倒卖，所以才会杀人灭口。这个时候徐军想到了局长说过的话，要从胡建华及孩子身上找突破口，七八岁的孩子应该知道一些事。

徐军到建筑公司，要来了可能涉及钢材案的人的照片，然后找到了李小莉的孩子乐乐。

胡建华出差去省城的事是一个朋友传口信给李小莉的，传的是假口信，那么这个“朋友”可能也参与了作案，最起码应该知道胡建华的去向。

“朋友”去了李小莉家里传口信，乐乐应该见过这个人。徐军拿着一堆照片，问乐乐是否还记得是谁来家里传信的。

乐乐本来不关心大人的事，但是因为当时来人提到了爸爸去省城出差，他感觉非常好奇，就特别留意了下。

乐乐一张一张地看照片，看到肖科长的照片时，徐军神经紧绷，满眼期待。结果乐乐看了一眼，直接扔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乐乐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说：“就是这个叔叔。”

照片上的人是吕红兵，建筑公司的仓库保管员。

徐军马上找来吕红兵的笔迹，和那封给李小雯的信仔细比对，结果还是对不上！

徐军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目前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肖超美和吕红兵与倒卖钢材及杀人案有牵连。案子到了关键时刻，局长决定加派人手，扩大调查范围。警方开始大范围地撒网，挨个儿收集吕红兵亲朋好友的笔迹，请市公安局的痕检人员帮忙比对。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有普及，人与人的交往都是面对面的，交际范围不大，比较好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收集到的笔迹里，终于找到了冒充胡建华写信的人，这人叫方跃进。

警方迅即抓捕方跃进。面对警方的强大压力和证据，方跃进终于开口了。他承认信确实是他写的，不过是吕红兵叫他代写的。至于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他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什么倒卖钢材、杀人案的事。

徐军抓捕了吕红兵。吕红兵承认那封信确实是他让方跃进代写的，不过倒卖8吨钢材的事是肖超美叫他干的，事后肖超美给了他和胡建华一笔钱。再后来肖超美听说胡建华的老婆李小莉也知道这事，感觉有泄密的危险。一旦出事，他的工作会丢不说，他还会被判刑。于是，肖超美叫他一起杀人灭口。吕红兵交代，8月19日晚，两人把李小莉骗到了河边，用铁丝绑住她的手。李小莉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在杀人灭口前，肖超美把李小莉强暴了。然后肖超美掐住李小莉的脖子，吕红兵负责泼汽油点火。

警方紧急抓捕了肖超美。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徐军松了口气。同事打算给他开庆功宴，庆祝他一下子破获了倒卖国有资产和杀人案两个大案。可徐军高兴不起来。吕红兵说李小莉的手腕当时被铁丝绑住了，但是她的手腕几乎没烧到，尸检的时候也没有发现铁丝的勒痕，这怎么解释？

审讯肖超美时，肖超美是另一番说辞，将吕红兵的说法全部推翻，他承认参与了倒卖钢材，但坚决否认参与杀人。

徐军马不停蹄地提审两人，互相印证，环环相扣。连续几天审讯，吕红兵终于彻底坦白了。事情的经过是，胡建华有销售渠道，肖超美有供货来源，吕红兵近水楼台，从中调配，三人一拍即合，投机倒把，为求暴利铤而走险。

保卫科的人走访时，李小莉说漏了嘴，吕红兵担心事情败露，公安迟早查到他们身上，于是他想到了杀人灭口。

8月16日晚，吕红兵把胡建华骗到水泥厂后面的山上，用锤子把胡建华砸死，将尸体扔进了废旧煤井，然后散布消息说胡建华去省城了。他去李小莉家里传口信，主要是想和她熟悉熟悉，也为下一步动手做准备。8月19日晚，他骗李小莉说胡建华回来了，要带她去见胡建华，然后骑自行车把她带到了乐安河边。

李小莉知道胡建华可能犯了什么事。吕红兵把倒卖钢材的事详细讲了一遍，然后说就是因为她说漏了嘴，现在他们几个被保卫科盯上了，很可能会被判无期徒刑甚至枪毙。李小莉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吕红兵说他们几个被她害死了，现在要她先死。她极力求饶，说自己还有孩子，只要放过她，无论他提什么条件她都答应。吕红兵看着眼前的美人，顿生邪念，一把抱住了她……事后，李小莉正穿衣服，吕红兵突然从身后掐住她的脖子。李小莉使劲挣扎，无奈力气不够，她逐渐呼吸困难，直至昏迷。接着，吕红兵往她的脸上和身上特别是下身泼洒汽油……巨大的疼痛让李小莉醒了过来，她拼命地往河边爬，想冲进水里灭火，可刚到河边就失去了意识。

问到鞋印的事，吕红兵说当时他穿的是平底鞋，河边都是一些鹅卵石，并没留下脚印。

为了印证吕红兵的说法，徐军带着他去找胡建华的尸体，最后在水泥厂后山上一个废旧的小煤井里找到了。案子总算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