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有自己的房间
2025-01-15张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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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去的“屋顶上的樱园”(下文简称“樱园”)最近迎来了它的10岁生日。这不仅是一个书店、文化空间,也是一个餐厅。在成都,它是文化人的一个“家园”,是“家”和“普通餐厅”之外的第三空间。去祝贺樱园的生日,见到创始人熊燕,我发现她只是“谨慎快乐”——樱园的房租明年即将到期,目前她还没有续租,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让我想起2006年的小酒馆。那时候位于玉林西路的小酒馆也即将迎来10岁生日,由于和房东续约的过程很不顺利,创始人唐蕾就在几百米外的芳沁街先是租,然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干脆买下了一处物业。后来,玉林西路的小酒馆续约成功,就出现了两家店距离很近的有趣现象。
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买下物业是很不划算的,这是“重资产”。很少有人在开酒吧、餐厅赚到钱的时候选择把物业买下。人们会扩张、不断装修新店,并在发现新店由盛转衰的时候转租出去,光是转让费就能赚一大笔。
这是两种思维方式:一种是流动的、变化的,是时间式的;一种是尽量稳固的、沉着的,是空间式的。我发现,成都这个城市的一些著名“女性空间主理人”都像唐蕾一样,选择的是后一种。她们会努力守住物业,最终让空间具备时间性。小酒馆和白夜都已经营业超过25年,而20世纪90年代末出现的很多赚了更多钱的酒吧,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种“沉淀式”发展到极点,就是自己建造房子。知名主持人宁远创立了一家服装公司。每当公司赚到一些钱,她就积攒下来,投入明月村。现在那里已经是拥有几栋漂亮房屋的村落——有民宿、书店、咖啡馆和染坊。她没有贷款,没有融资,也没有拿未来做赌注,而是立足当下。
伍尔夫有句名言:“一个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的话,那她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话没什么神奇的地方,却也道破了一个真理:精神和空间之间,存在着深刻的联系。现在城市有很多“文化空间”,但都是用商业思维经营——免租换流量或者创造打卡的地方,其中都有种急迫感。许多“大书店”都靠着免租金政策苟活,免租期一过,各种“最美书店”便会烟消云散。
流动的、轻的,意味着承担最少的责任,而想要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其实是想真正拥有时间,拥有对命运的主动性。这不是“现代商业”,而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朴素经验。在成都,真正有影响力的文化空间,背后往往都有一个“女主人”,她们看待问题的方式略有不同。
1997年小酒馆开业不久,唐蕾在店里安了一个电话机,打电话要收费,并要到吧台换币,这被人讥笑为“老板娘抠门”;但是,当唐蕾看到年轻的乐手没有场地排练演出,她就让他们到店里来,即便这会对经营产生不利影响——有客人明确表示太吵。这就是女性的“商业思维”,她们不但投入钱,也投入真正的感情。疫情期间,小酒馆经营困难,作为生意,关店是一种选择,但唐蕾想的却是:“店里年轻的员工怎么吃饭?”
这种想法很天真,且并不总能得到回报,但是命运有时候也会做出安排。有一个年轻人就是因为这种“对年轻人的怜惜”,对小酒馆生出感情,这个人叫赵雷。他后来写出了《成都》,这首歌让小酒馆成为网红时代的宠儿,在经济上得到了补偿。这种模式无法推广,因为它本身就是“爱与创造”的故事,是隐藏在时间与命运中的秘密。
(一羽摘自《新周刊》2024年第21期,〔加拿大〕霍莉·斯泰普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