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见的都是往日的星光（组诗）

熟 溪

从阳台俯身望去，落进水池的

白云，我再没有从水池里找到

通常是早晨九点左右

到了夜晚，我听水声

听的时候会想到，原来只有

经过我门前的时候，它才叫熟溪

雨天从长安桥往上游看

就在我父母的门口

有那么一小段溪流被称为菊溪

是菊花的菊。我更喜欢这样的名字

菊溪明显更窄，落进

溪里的雨自然相对要少一些

沉默是圆满

自从上次流鼻血后，我总怀疑

自己内心还有些激烈之事

昨晚从熟溪边经过，水声异常地响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曾经录过一段水声

而今我的沉默，像无患子树上

渐渐繁茂起来的绿云

除了晚安，我还能跟你说些

别的什么呢？为此我想了很久

夏天已经来了，我依然喜欢

鹤那样的事物，仿佛在，又仿佛远离

关于酒的记忆

从前喜欢雨，现在也喜欢

但已经不一样了

用雨雪下酒

不会比月色差多少

我醉过，在多年前

只是不再记得是为了谁

关于喝酒，我读到过

最好的句子是安房直子的——

OhX9pKPvlf43dQ8VkFLpNg==“身子里，有一种玫瑰色的

黎明到来的感觉。”

还有一句——

“连身体里都会有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后面一句其实是写艾蒿丸子的

可我觉得用来形容酒也很契合

我只生活在清晨和黄昏

推开柳树下虚掩的侧门

到长廊尽头的厨房旁边

用勺子舀水洗米

铝制的饭盒里米粒清白，更多的是芬芳

厨房里火炉上的炖锅，突突地冒着白烟

阳光正越过围墙从我背后照过来，这是1986年的清晨

午饭后，躺在长条凳上午睡

迷迷糊糊掉下来。知了在教室外的杨树上叫个不停

两个男孩跑出去想要捉住那些叫声

但我完全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知了一直在叫，他们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而我要到黄昏才会醒来

我的一生要的，不过就是

一个清晨，和一个黄昏

月 出

所有的明月都是在长安桥上看的

因为只有在长安桥，我才会想起

要抬头，要望向那

孤悬的，静寂的荒凉

此外我还注意到一个人

一个独自跳双人舞的男人

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唱机

树的阴影倾覆到他身上

我大概可以简单地描述他的轮廓——

瘦，高，长脸

在任何一条路上行走都不会被注目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

在长安桥头，他张开双臂

虚抱着一轮明月

越来越小的村庄

只有一条路，只有路尽头一幢灰色的小屋

小屋里的两个人：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多半在黄昏时分回来，夜里走

村子里灯光稀落

其中一盏下面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一离开，他们就该从厨房走向房间了

过走廊的时候，他们的影子

有一刻被拉长，翻到了围墙外

——这灯光照耀下的一瞬啊

汽车沉默地穿过田野

车灯暂时照亮了田野的一小部分

再往上，我们能看见的

都是往日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