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的未完成的生活（组诗）
2025-01-01付炜
暮晚的小站
路过的人不必记得我，我也
不必记住任何人，风在我的
额头上阅读傍晚的光辉
随即，又去阅读广告牌、云杉树
刚刚开张的宵夜摊，在远处
令一种饥饿开始叫嚣
我仍在沉迷于这古旧的小站
它被时间拆散的优美，它铮亮的
扶手椅，整齐的灰尘，冬天
静寂栖息的轨道，有什么
在闪耀着，我不能去俯视
只能远远看着，两道沉思的光
在暮晚的小站，我还看到了
所有日子的微笑，它们陆续抵达
熠熠闪光，在所有相遇和
685db2636cf22846cc3ed1393767c0fbca9fbfe0cb55696d64e7b72f0e3c755c离别的时刻，埋伏在这个小站
写下异乡人惊诧的脸孔，写下
黑夜迫降后，你蹚过一首诗的印痕
碧 街
新奇的已不再是夏天
而是日常的辎重，沉积于
一个如此普通的夜晚，我们
走过，感到成捆的孤独
就要压垮一座旧公寓，那些
蓬乱的人影，已经被凝望消解
只有在她伫立的片刻
热风才得以解开时间的缎带
我们恰好看到，她裙褶间隐遁的
故事，和城市漫长的炎热
这条街正在诞生预感，和一种
无人能够倾听的回声
我们匿名走过，我们已擦拭了
一个陌生人的沉默
傍晚走过树林
薄薄一层光，令你的眼睛
失了火。山崖下，春草暗长
我们坐过的椅子，已经是一个
崭新的深渊，谁都看不见
谁又都在趋近，那片爱的黑暗
你说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树林
像用枯笔写出的新诗，你静静
站在那儿，我就已经听见了诵读声
伴随一颗星，遥远地升起
你竟瓦解了树林里世纪的忧郁
我们走过，风把想象夷平
但我们记得，有一片树林
犹如辉煌的幕布，收容过我们的
一瞥。当所有人都被回忆销蚀
我们还会记得那片树林，那场奇遇
台北的雨
外面在下雨，你却收起了伞
和我一起，在便利店的门前
站着，看眼前无人的街
在雨幕里逐渐辽阔
后来我发现，关于台北的记忆
只剩雨的奏鸣，在疲倦的
车轮下，在甬道的沉默里
雨，并不锋利，却擦伤了
你眼中风景。那里一片荫凉
藏着夏天的线索，那里
我蜕去薄壳，展开羽翅
在黄昏的雨中翻过矮墙
我将在雨里奔跑，也将
在雨里被时间截停
在书店度过早春
春天就是某种解脱，花开是
疼痛是，准确而不灭的行迹也是
我在此想起了一首最初的诗
在默念的过程中，我可能做了
些许小小的改动，我心虚极了
转头过去看书架上的诸位大师
再转回头，就暗暗掐灭了那首诗
它已经置身于十多年前的一天
我应该就此淡忘，如同此刻
我多么希望这个早春淡忘了我
在我抬头的一瞬，树冠上的光立刻
照耀着我的脸颊，除了书页
没有任何人与我共享
这些春光，和温暖的气息
倒数日
小时候我喜欢倒退着走路
这意味着，我可以犁开人群
可以反着读标语，可以在我大脑里
播种危险，可以抵达母亲
我头顶的麻雀不会倒退着飞
阳光也不能先降临到草根
然后再倒退回草尖，那些
睡眠开始的早晨多么幸福
我在梦里打开书，字全都在出逃
我开启了秘密的阅读
我发现了遥远，在倒退回到
遥远的日子，如今我
伫立在这里，我落入了每一个
曾经的倒数日，我的眼睛不再警惕
我意识到所有的日子都会消退
所有的日子都来不及运送惊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