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2024-12-31齐川红
谷堆不懂“520”是啥日子,早上一醒来就给老婆叶打电话,他约莫着该是麦熟的时候了。谷堆父母不在了,儿子上高中,女儿上初中,都是一周回家一次。叶在家看管儿女,还有十亩地。谷堆不让她种,叶说:“不种闲着干啥?”
叶还在梦里,被铃声惊醒,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是谷堆。谷堆第一句话就问:“麦收了没?”叶还没完全醒,迷糊着说:“还没。”谷堆知道这些年麦收提前了,不像过去六月一号左右才收。他小时候,六月一号城里学生过儿童节,乡下学生过“割麦节”。
谷堆正月初五就出来打工,转眼几个月了。谷堆说:“要不收麦我回去?”叶说:“都不回你回,来回几百块!现在不咋需要人,站地头收割机就收了,麦在地头就卖了。种秋也有专门种的,钱给人家,不用人操心,我都闲着。”谷堆是电工,技术工,一天四百块呢,每月十五号准时打到卡上。叶每看到发工资的短信提示就美滋滋的。要是在家务工,一天才二百来块,还总拖欠。
谷堆语塞了,又问:“你有钱没?”叶说:“手机连着卡,用了手指一捣。”
没话找话。谷堆很丧气。
但是谷堆还是回来了,说请五天假收麦,老婆一个人干不了。谷堆是个好工人,老板不情愿,但也无奈。现在好工人难找,不是工人将就老板,而是老板将就工人。
谷堆是在傍晚回来的。他沿路看到地里的麦已经黄了,浪一样翻滚着。天气不错,要是手割就晚了——掉头,掉籽。现在只要没雨,等麦干个差不多再收,不用晒,直接就卖了。
叶看到谷堆不打招呼回来,又惊又喜,赶紧上前接他的行李包。谷堆打工一天接一天干,没有歇的时候,这次回来权当歇了。谷堆打量着叶,说胖了。叶像向阳花一样笑了。谷堆故意说:“说城里人胖他跟你急,你还美呢。”叶气得想捶他。
第二天早上,谷堆还在睡,叶做好了饭,叫他。谷堆赖在床上,不动弹,说太累了。叶撇撇嘴,嗔怪道:“还没叫你拿镰就叫累。”谷堆不好意思地笑笑。叶温和地说:“你再睡会儿,我去地里看看,收到咱家了给你打电话。”
谷堆翻了一个身,又睡。家里真舒服,床宽,随便翻。
睡美了,谷堆才起来,洗刷,吃饭。叶还没来电话,干脆去看看。村里很静,飘着栀子花的香气。除了妇女老人儿童,没多少年轻人——许多人在外,不到年关不回来。谷堆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想遇到人。有老人在门口,看到谷堆,说:“回来了?”谷堆说:“回来收麦。”一个胖嫂刚收了麦回来,“咔嚓咔嚓”啃着生洋葱就馍。谷堆不喜欢闻洋葱的味,想走过去。胖嫂听见了他的话,嚷道:“别说漂亮话,谁不知道你们男人的德行!没有你们男人,女人照样能收。”谷堆讪笑着,不吭气。胖嫂继续说:“叶都在地里半天了,你还老鳖不出头。”
到了地里,一些妇女老人在地头守着。收割机吞云吐雾,一个来回就割一大片。正收自己家的,谷堆走到叶跟前,问叶:“咋不打电话?”叶白他一眼,没说话。一个小伙儿说:“知道回来‘交公粮’就不错了,权当收麦了!”叶佯装打去,小伙儿闪身跑了。
附近有收麦的卡车,只需要出点儿运费,就有人把麦子拉到收麦的车旁,主家跟着去一过磅,钱就转到手机上。真的很方便。
收割机已将麦秸就地粉碎,旋耕机在地里旋一遍,很快玉米就种上了。谷堆几乎没有事做,去看了儿子女儿——不是周日,也只是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话。
这几天里,谷堆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外边天热,干脆就不出去,开着空调。叶自己在家时,到暑天才舍得开,热了一般开电扇。叶去买肉啊鱼的,说:“你回来就是爷,还得伺候你。”谷堆就笑:“你伺候我,我付钱了——哪个月不是打你卡上?”
谷堆感到很幸福,叶也感到很幸福。
五天很快过去,叶问:“你走不走?”
谷堆说:“我也过个双休日。”
最后一天,他们去县城,谷堆给儿女买了衣服,给叶买了一件旗袍。谷堆打工时看城里女人穿旗袍好看,总是瞅着送老远。叶身材好,不胖不瘦,穿上旗袍凹凸有致。叶心里高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叶真有点儿舍不得他走了。
谷堆赶到工地,老板上下看了看说:“你没晒黑啊!”
谷堆说漏了嘴:“没怎么下地,都机械化了。”
老板说:“那好,再请假就不准了。”
谷堆直咧嘴,心说再回去只有到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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