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师生泡茶馆
2024-12-31黄强
联大师生是茶馆常客
昆明有泡茶馆的习惯,本地人称为“坐茶馆”。“坐”本有消磨时间的意思,抗战前昆明人的生活节奏比较慢,坐茶馆很适合他们。西南联大进驻昆明后,师生们也喜欢到茶馆喝茶,他们特有的叫法是“泡茶馆”。毕业于西南联大的作家汪曾祺的解释是:“泡”是从北京带过去的一个字,“泡”者,长时间地沉溺其中也,与“穷泡”“泡蘑菇”的“泡”是同一语源。
“泡茶馆”意味着西南联大师生在茶馆里不仅仅是喝茶,往往一进茶馆就是半天、一天。当时西南联大的教学条件很差,教室简陋,部分教室和校长办公室是铁皮房顶,更多建筑则是茅草屋顶,墙体是土坯子;教材也不完备,教学主要靠老师的学识,一大批知名学者包括金岳霖、冯友兰、闻一多、吴有训、叶企孙、吴大猷、华罗庚等都在西南联大执教;学生们也非常努力,并不因为教舍简陋就松懈,杨振宁、李政道、邓稼先、朱光亚都毕业于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的师生是茶馆的常客,有的聊天,交谈学习体会;有的坐在茶馆大厅看书;有的躲在茶馆一隅,埋头撰写文章。
汪曾祺在《寻常茶话》中回忆当时的情况时曾描述,有一位姓陆的研究生,堪称泡茶馆的“冠军”。他曾经徒步旅行了半个中国,读书甚多,而无所著述,不爱说话。他把茶馆当成了校外宿舍,连洗漱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馆里,一起床就到茶馆里洗脸刷牙。不上课时,就泡在茶馆里,也不与别人搭讪,而是要一杯茶,独自坐着看书。昆明的茶馆只要上一杯茶,就可以从茶馆开门营业,坐到太阳西下打烊时分。
茶馆成为联大第二课堂
西南联大教学条件简陋,图书馆是西南联大最好的、唯一一处屋顶铺瓦的建筑。学子们非常用功,图书馆里座无虚席。但是图书馆座位少,无法完全满足学子们的阅读的需要。宿舍拥挤,教室排课也是满满的,师生们只好另想办法。联大附近的风翥街、文林街、府甬道、青云街都有茶馆,数量不少,茶馆尽管不大,却颇为安静,而且茶水很便宜。抗战初期,一杯茶水一分钱,泡上一杯茶水,就可以坐上一天,没有堂倌来打扰,于是昆明的茶馆成了西南联大学子们的第二课堂和阅览室。
昆明的茶馆打烊都晚,有客人时,晚上十点依然营业,不会收拾茶杯驱赶茶客。茶馆里卖盖碗茶,也卖炒葵花子、南瓜子、花生米,都装在一个白铁敲成的方碟子里。价格按碟算,瓜子、花生都是一个价。穷学生阮囊羞涩,常选择临窗的桌位喝茶,一分钱一杯茶水,要上几杯茶,几碟瓜子、花生,就这么坐着,嗑完一碟瓜子,随手就将铁皮碟往窗外一扔,继续喝茶,要瓜子。等到晚上离开茶馆,堂倌结账,照例按碟子数量收费。茶馆打烊后清点物品,或者平时结账,也清楚碟子少了一些,但是茶馆从未与学生在收费上发生过冲突。第二天学生再来喝茶,要瓜子、花生时,依旧殷勤,学生也仍然故伎重演。那时实在是太穷了。汪曾祺有泡茶馆的诗,诗云:“水厄囊空亦可赊,枯肠三碗嗑葵花。昆明七载成何事?一束光阴付苦茶。”
脑子里有了创作思路时,汪曾祺就不再与同学摆龙门阵了,自己一个人趴在茶桌上写散文、小说,思绪飞扬。汪曾祺说:“如果我现在还算是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
作家马识途泡茶馆,是带着任务。马识途当时是西南联大地下党的负责人,泡茶馆,其实是在探听信息,以及做接头工作。
老师在茶馆改作业
西南联大条件简陋,教室紧张,老师们办公、住宿条件也很差,有的老师居住的地方距离联大很远,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很长。但是联大的老师很敬业,很认真,就是德高望重的知名教授,同样一丝不苟地讲课,批改作业。
昆明的茶馆也成了西南联大教师批改作业的地方。当时昆明有句流行语,“昆明有多大,西南联大就有多大”,意思是满城的茶馆都是联大师生们的课堂。
也有师生共同泡茶馆的,老师在茶馆与学生进行学术、思想交流。
西南联大师生泡茶馆,有不得已的社会条件因素。泡茶馆看似悠闲,但对西南联大的师生来说,不是虚度光阴,而是只争朝夕。他们经历着抗战,目睹国土沦陷,中华民族被日军铁蹄践踏,他们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独特的泡茶馆文化,是西南联大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和历史记忆。
(摘自华文出版社《旧时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