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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县城

2024-12-31桃子酱

北方人(B版) 2024年12期
关键词:神仙大城市县城

“北漂10年,输给了县城中产。”类似的叙事,传递了一部分大城市新移民的迷茫和纠结。是继续留在大城市,还是回到小地方?是选择有边界感、能容纳个性的陌生人社会,还是选择人际交往密切,但不免有些令人窒息的熟人社会?要紧张感,还是要松弛感?

人生的道路该如何选择,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就拿“飘”——离开家乡,在外打拼——这件事来说,有的人选择“飘”在大城市,把自己出生的小城视为乡愁;有的人选择“飘”在三四线城市乃至县城,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找到意义;有的人则在小城市和大城市之间来来回回,成为媒体所称的“回笼飘”。

值得一提的是,从“北漂”到“县飘”,带着浮萍般的无奈和无助的、被动的“漂”字,逐渐被主动的、自觉的“飘”字所取代。从“飘一代”“飘二代”到移动路径与前两者正相反的“县飘”,如今,“飘”所指向的,是流动的自由、选择的自由。

支配人生的可能性

1922年,自称“乡下人”的沈从文带着“一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赤手空拳地从湘西前往北京。他写道:“尽管向更远处走去,向一个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注看看,看看我自己来支配一下自己,比让命运来处置得更合理一点儿呢还是更糟糕一点儿?”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受“五四”新思潮影响,像沈从文这样的有志青年纷纷从家乡前往北京、上海,掀起了第一次都市迁移潮。他们也成为第一拨“京漂”“沪漂”,离开家乡及附着其上的乡土社会传统,寻找自己支配人生的可能性。

普通国人得以大规模自由移动,则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原有的社会关系、地缘关系逐渐被打破之后。1995年夏天,刚刚从华中师范大学地理系毕业的文艺青年胡吗个去了北京,随身只带了一床被子和一把吉他——他是班上唯一放弃工作分配和户口迁移的人。一年后,毕业生分配制度被取消,大学生得自寻出路。于是,或主动,或被动,人人都开始“飘”。

哪里有机会,哪里就会聚拢有梦想的人群。“飘一代”流向的,是北上广深(指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而“飘一代”的后代——“飘二代”,他们走得更远,流向的是世界各国。

“飘一代”“飘二代”的主流移动路径是往外走,往大地方走;但也有一部分人选择往内走,他们“飘”在丽江、大理这样的小地方,为的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时隔二三十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观念的进步,如今城市之间在物质消费上的差距日渐缩小,尊重个体选择逐渐成为社会共识,“飘”在县城的条件成熟了。这些“县飘”,一方面是往回走——在大城市的经历,让他们对大城市“祛魅”,选择回归;另一方面则是往内走——他们沿着当年那拨生活家开拓的路向,希望找到自己向往的生活。

一项针对Z世代(通常指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的调查显示,在北上广深打拼的异乡人,超八成想过回家;而留在家乡工作的人,有59%不愿前往大城市工作。该调查指出,在Z世代眼中,繁华的都市生活是他们的理想选择,但已经不是第一选择。

选择多了,就允许“试错”,比如前文所说的“回笼飘”。逃离北上广的理由是相似的:大城市工作压力大,节奏也快,自己就像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回流北上广的理由也是相似的:以为自己从异乡逃回了家乡,结果发现两处都是异乡,那还不如回到整体氛围更为包容的异乡。

哪里是理想之城

2022年,北上广深常住人口均呈负增长态势:北京减少4.3万人,上海减少13.54万人,广州减少7.65万人,深圳减少1.98万人。其中,广州20年来首次出现人口负增长,深圳则在1979年设市以来首次出现常住人口负增长。

人们离开大城市,并非都是被动离开,也可能是主动选择的结果。10余年前流行的“逃离北上广”的说法,今天看来不太准确——不应该是悲情的、灰溜溜的“逃离”,而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主动选择。人的流动,是人和城市之间的双向选择。

有这样一个说法:大城市是“飘之城”,小地方则是“一生之城”。像北上广深这样的特大城市,人们只熟悉自己所工作、生活的区域,跟这座城市并没有产生紧密的连接感。小地方则不同,城市体量小,人情味浓厚,人们容易找到“这是我的城市”的归属感。

寻找生活

当一部分人还在“卷”北上广深、“卷”互联网大厂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开始做反向选择,愿意“飘”在县城,甚至“飘”在村里,动机很简单:不“卷”了。

在《夜晚的潜水艇》一书中,作家描述了一份“神仙工作”:在云彩管理局修剪云彩。小说中的“我”,日常工作就是操作机器把云朵裁剪成规定尺寸的“椭圆形合法云”后放出。工作很清闲,业余时间归个人所有。“我”有老师留下的几千册藏书,决定选一门学问作为毕生的事业,但还没有想好:是研究灭绝的海洋古生物呢,还是研究建文帝的去向?

这种带有甜美的荒诞感的“神仙工作”,只可能在小说中存在。但“神仙工作”有谁不向往呢?在社交平台上,晒“神仙工作”成为一股潮流。

嘴里说着想接“神仙工作”、希望“提前退休”的年轻人,他们真正想说的是:给我生活,不要把我当成工具人。

作家许崧说,当人们的价值观不再以“成功”为标准,最顺理成章的转移方向便是生活。许崧自2010年起定居大理,他发现,这里的生活状态,会让人有兴趣尝试以前没机会做的事。居民们自发成立了机车小组、登山小组、读书小组、“夕阳红”篮球小组、烘焙小组,以及养娃小组、观鸟小组等。

“‘成功’驱使大家以差不多的行为模式相互对待,‘生活’则表现得五花八门、精彩纷呈。”许崧说道。

许崧是杭州人,但他不习惯现在的杭州:“我的杭州是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是个人口不过百万,满城白墙黑瓦的小地方;是下了班跟伙伴们一起消夜,打车费不超过起步价,骑车不超过20分钟就能到的地方。所以,这已经不是我的杭州了。”

许崧喜欢乡村的理由是:在乡村可以拥有与在城市一样的便捷生活,还可以拥有城市没有的环境,“鱼和熊掌可以兼得”。2021年,许崧和好友阿德从云南大理前往浙江安吉,将一座废弃的竹木加工厂改造成“安吉数字游民公社”,从“县飘”变为“村飘”。

人们对大城市以及理想工作的认知正在发生变化。稳住人生的方式有很多种——“飘”在县里,就是选择之一。

(摘自2024年第12期《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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