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公园你别老
2024-12-31李懿玲
公园是我们最早的游乐场所。
小的时候我只知道我老家的两个公园,一个叫大同公园,一个叫儿童公园。在我认识字以前就可以理解字的意思了,我知道儿童说的就是我,大和小有相反的意思。所以那时候我经常地问家人,“是不是datong公园是专门给大人去的,ertong公园是专门给我们去的。”
然而事实上大同公园和儿童公园既不是孩子的专属公园,也不是大人的专属公园。公园的门不需要买票,每天上午都是咿咿呀呀洋溢着各种声音。空竹声呜呜的,吊嗓子的声音大老远都可以听到。有人很有情趣的站在河边吹萨克斯或风琴,又或是在树下吹着笛子;有人激情大合唱或在电音节拍下翩翩起舞,有人穿着一身像武侠电影里的衣服拿着剑,有人孜孜不倦的撞树……你可以在公园里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各个年龄段的人,老人们也是呼朋引伴围在一起唠家常。年轻男女眼神像拉着丝一样在树荫下卿卿我我,偶尔害羞地打一下对方。
值得庆幸的是,小时候我在公园是有玩伴的——和我一样等家人打扑克或者打太极的同龄人,所以我对公园的回忆是很美好的。我和我的同龄人可以在公园里尽情的滑滑梯,在那大大的一张蹦床上比谁跳的高,看树叶掉在蹦床上和我们小孩子的身边,或者是在秋千上比谁荡得更远。虽然我常常担心那种吱吱扭扭的老秋千会把我甩飞出去,但也依旧不停下来。
在我还是阳光下奔跑不知疲惫的孩童时期,总是喜欢公园那些蘑菇形状的的石头椅子,所谓像蘑菇其实只是底下石头座上面石头柱顶上有一层遮阳的。但那个就是很像蘑菇,哪怕过了很多年我在公园里接着闲逛也会一眼看到那可爱的笨拙的蘑菇椅子。而且每个公园里似乎都有摩天轮,我常常在想是否真的会有人坐那个摩天轮。在平时我几乎没有见过摩天轮动起来的时候,除非是儿童节这样的日子。公园里还总有些造型奇特的雕像,仔细端详有些滑稽的喜感,但有的雕像又莫名其妙的恐怖,让人不敢多看。
印象中最深的还有公园里停泊在湖面上的鸭子船,天鹅船,比较精美的是黄蓝配色的鸳鸯船。它们并不精美的造型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没有门的存在就是两个侧面空洞洞的。所以我常常想会不会有人从小小的船上掉下去。天气暖和起来了,湖边的树也纷纷绿了起来,湖面也总有蜻蜓之类的掠过水面,鸭子船天鹅船就乖巧的停泊在边上供人使用。夏天是它们最受欢迎的时刻,秋天到了湖水面就落满一层金黄的叶子,那个季节它们也还是有用武之地的。但到了冬天北方的气温开始变低,那些小船就开始变得可怜兮兮,和落叶一起冻在水面,与冰连在一起像是90年代彩色的复古雕塑。还有些湖面不再需要的就被放倒在地上,依旧是一排排一列列,被一块大布扇护着。但无论是什么季节总有老人很惬意地站在湖边吹些《梁祝》,《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回家》类似的曲子,《回家》的萨克斯曲在我小时候特别常常出现在各种场合和各种广告中,最近几年很少了。
大同公园我小时候并不经常去,记得最深的是关于它的动物园。那天去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是老样子,黑黢黢的网格笼,踱步的狮子老虎,猫头鹰头一直朝着一个方向也没有分给我半个眼神,臭气熏天的羊和骆驼。我为难地站在懒惰的棕熊前冲它招了招手,它眨眨眼看着我什么行动都没有,但我很确定它是看到我了。
关于公园另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就是地上凸起的硌人的鹅卵石,被铺成小路或者是圆的花朵的形状。小时候总是会低头留意到许多有趣的事物,也尝试过用钥匙把地上的鹅卵石撬出来,但尝试很多次都未果。但我小时候的公园至少不是五光十色的也没有许多的游乐设施,或许因为是老公园的缘故,游乐设施是些很简单的秋千,蹦蹦床和滑梯,滑旱冰的平地之类的,并没有过多的选择。但我依旧玩得很开心也快快乐乐度过了童年。当我再回到老公园时处处被回忆包裹,似乎老公园所有事物都有些褪色的美,那是陈旧的,稳重踏实的气息,让你不经意的想到在之前的岁月之中必然有人见过它们鲜艳崭新的时刻,但此刻它们不是吸引人的也没有那些夺目的电子光。与新修建的旋转木马之类的有着很大的不同,想来公园也是一个见证了很多人童年、青春、中年、老年的地方。有趣的是即便是同一个公园在同一个年代,每个人记忆中的公园都不尽相同,留下的回忆也是不同的。
遗憾的是人在长大,所有美好的童心都像轻快的蝴蝶一样飞走了,我们终究无法再次用孩童的视角去审视事物,这种感觉是微妙的,有点难过又有点尴尬,就像某一天我想心血来潮坐上那些潦草的摇摇车,却发现我站在摇摇车上就像误入小人国的巨人。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与云冈区又有了联系。在天气渐凉的某一天,我来到了平旺公园。这也是个很老的公园。
那个时候正赶上了秋天,金色的、红色的、斑驳的、成熟的叶子都落到了地上,又被扫进了树坑或道路两旁。平旺公园里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大象滑梯,它就像所有老公园里的那些笨拙可爱的石头滑梯一样,你一靠近它就能感受到那些踏实的、熟悉的感觉。大象的鼻子是滑道,大象的屁股里面是通上顶端的窄小通道,当我站在那道台阶前时很恍惚,我暗自想了想,假如我爬上大象滑梯,它会带我回到童年吗?一步步踏上台阶,粗粝的石头滑梯内壁是灰色的,顶端的平台是窄小的,翻身都困难。兴许是我太胖,亦或者这个滑梯在设计时也没有想到会有大人来玩。笔直的滑道,看着我心里发冷,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在儿童公园的石头滑梯上顺溜滑下去,惯性冲击到我的尾巴骨的那一瞬痛感。我还是弯腰缓慢地坐了下去,石头滑梯是很凉的,那一瞬间竟然让我有点慌张。我用脚和腿尽力抵住两边的石头内壁,想让滑落的速度放缓,皮靴子摩擦在石头上,发出损耗的声音,短短的一截滑梯到底了,我觉得自己种种胆小行为是如此可笑。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都是树和面目有些恐怖的石头雕像。我坐在冰凉的滑梯底部,回想起来小时候穿着塑料凉鞋从高高的滑梯上快速滑下来时有多快活,昏暗清冷的公园中,我开始琢磨起大人们总说的一句话,“人越长大胆子就越小了。”
黑洞洞的公园让鹅卵石路变得崴脚,我路过一家灯光昏暗的小店,或者说小棚子,里面是气球和塑料枪,地上放着黏在纸板上的小礼物。
“打枪吗?打枪吗?”老板热情地围绕着我们。
我环顾四周,地上还摆着充气水池,一个里面是游动地鲜红小鱼,另一个里面是像下完雨桥洞底下冲出来的垃圾似的,漂着满满一层磁吸塑料鱼,用小网捕真鱼,用磁吸鱼竿钓假鱼。还有矮小的游戏机扭扭车给孩子玩。充气水池里的增氧泵还一直发出小小的噪音,让整个小棚子像是过去的画面一样,有种不属于现在的模糊感。
“打枪吗?便宜啦!”老板依旧热情地介绍。
我们掏了钱,他从小罐子里开始数子弹,子弹都是塑料小球。
安好子弹后我们瞄准,一个个鲜艳的气球在空气中爆开,气球皮细细碎碎地落到地上。
我们拿到的奖励是竹蜻蜓,是最简单的塑料做的。在黑下来的公园里,我们借助一点点微弱的光,在掌心搓动它,看它一下子飞上天再落下。
在那样昏暗的公园里,有一瞬我想大喊出来,时间你怎么过得这样快呢?
选自微信公众号“大同青年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