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性思考和艺术化表达的交融

现代派诗人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以其深邃的思考和精致的表达著称，其中《断章》作为其代表作之一，不仅在主题立意上表现出了独特的思想深度，同时在美学形式上透过画面、意象的交叠传递出其独有的意蕴之美。诗人倾力于将具象和抽象的概念相嵌合，达到哲理思考和艺术色彩的浑然一体。在诗歌《断章》中，寂寥冷淡的笔锋展现出诗人精湛的诗歌创作技巧。

诗歌是一种独特的文学艺术形式，具有强烈的个性化表达和文化传承价值。本文以卞之琳的诗歌《断章》为例，旨在深入研究卞之琳的创作风格、哲学思想，阐明其作品的历史文化内涵，探讨其对当代文学和社会的意义和影响。在研究中，我们将分析诗歌的文本，把握《断章》的节奏和行文结构，结合卞之琳创作的时代背景和中外文化背景，探寻其在文学发展中的作用和影响。同时，我们将对其诗歌进行文本分析和批评，探究其艺术表现手法、审美体验和主题内涵，分析其在诗歌史上的地位和价值。本文希望通过对卞之琳的深入研究，凸显诗歌对人文精神和文化认同的重要性和贡献，为诗歌研究和文学批评提供新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参考。

一、将写实笔墨笼罩朦胧色彩，情感呼之欲出却又隐抑未露

（一）熔铸真情，感性色彩

本诗只有短短四句，但每一句都是卞之琳创作时摘录的最为满意的桥段，抽出来独立成章，故名《断章》，也便造就了这首充满孤独意味和浪漫深度的诗歌。作为一首抒情诗，诗人建构出薄雾朦胧的意境，为这首诗歌蒙上了一层浪漫主义的面纱。穿透这层轻柔的面纱，诗歌展现出内在丰富的意蕴，深沉却不失情调。面纱的背后是汹涌澎湃的情感与思念。诗中的“你”站在桥上，独自欣赏着美妙的风景，与周围的芸芸众生保持着距离。但同时，“你”又被楼上的人看见，“你”何尝不是别人眼中最为瑰丽的景致。目之所及，皆是风景，风景被反过来看，主客体之间的交错变换，这进一步加深了孤独和疏离的感觉，表现在诗作上，则是“不免在语言表达上故弄禅悟，几乎弄假成真，实际上像玩捉迷藏游戏的作风”（卞之琳《话旧成独白：追念师陀》）。这也正是卞之琳对自己写作风格的评价，即避免平铺直叙，用虚幻朦胧的语言诉说着更为丰富的情感，看似玄妙的言辞充满着迷惑性，让人难以理解诗人想真正表达的含义，诗歌笼罩着朦胧的色彩，看似故弄玄虚，却又字字珠玑，用含蓄的语言传递出强烈的情感。诗中，“你”眼中的风景是真实存在的，皎洁的“明月”也是写实的主要对象，但诗人跳出单一的视角和感官，笔锋一转，描绘楼阁中、月色下，窗户的另一侧的人将“你”视为梦境的装饰品，同时，“明月”也被赋予了诗人的主观情感，成为窗子的装饰，变得越发富有生机。卞之琳将不同个体的关系紧密联系起来，构成了一张万事万物相互关联的大网，实现了物我合一的独到感受。诗歌表现了现实与梦境的转换，将写实的笔墨与虚幻的梦境相结合，表明“你”用自己的想象装饰了别人的梦境，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到了外部外界。一刹那的瞬间被定格成永恒的光景，明月夜，眼中景，亦是心上人，都将得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登临高楼，那忘景于情的人久久注视，为“你”驻足停留，也被“你”的一颦一笑深深牵动了情思。诗人把握住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强调每个人作为独立的个体，都能够被他人视若珍宝，当作一份美好的回忆压在心底，久久珍藏。通过描绘月光下的倩影，高楼上的注视，诗人将赏景之人与风景的关系进行转化，既富有诗意，更富有深度，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

（二）朦胧意境，含蓄委婉

品读这首小诗，读者在含蓄朦胧的美感中身临其境，更能体会到人生旅途中弥足珍贵的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的情愫。诗歌虽写“看风景”，但笔墨并未在具体的景物上挥洒，而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那人”“那桥”“那梦”，充满着戏剧性色彩。这寥寥数行诗中，卞之琳将此情此景下二人如火花般的短暂相遇，内心绵绵之情思留下了永恒的写照，让读者从中可以感受到别具情调的卞之琳笔下的诗歌般的爱情童话。笔者认为，最巧妙的莫过于诗人的含蓄婉约，虽写情感，但没有直接描述青年看到心上人时的狂热与欢喜，而是娓娓道来地写到心上人装饰了梦境。也许，梦中的人会比现实更勇敢无畏，大胆求爱；抑或，结局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爱而不得，形影自怜。总之，诗人没有限制二人的身份，而是运用了留白的写作手法，给予读者无限想象的空间。诗人没有直接阐述故事的起因与结局，没有点明二人的关系，而是像一缕淡淡的炊烟，吹拂到读者的心灵深处，将读者带入朦胧的意境，邀请读者自行去在这四行文字中体会、找寻。也许是因为外界的阻拦，白天二人只能装作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也许是因为女子的害羞腼腆，二人没有直接的对话，那就让二人在梦中互诉衷肠、倾诉爱恋吧。这一切的一切，卞之琳都没有交代，只是构建了这样一个朦胧深远的意境，用含蓄又深刻的四句话折射出自己的情感，以梦的到来作为收笔，拓宽了诗歌的维度，引起读者深远的遐想。

二、兼具文学素养和哲学思辨，对生命的智慧性思考与创作

（一）文哲兼具，独特思维

笔者认为，“断章”二字不光是指本诗的四句是从一首完整的长诗中抽离出来的片段，这个题目更象征着男女主人公二人彼此相遇又在茫茫人海、漫漫长夜擦肩而过的那种难以言表的情感，预示着故事并不完美，有所遗憾的结局，巧妙地运用带有双重含义的题目，熔铸了深远的哲学意识，触及读者内心深处的柔软之处，发散读者思维，引发读者对生命和爱情的思考与感悟。《断章》不仅仅是首爱情诗，更可以视为一首哲理诗，不同人对其有不同的解读：或是“距离产生美感”的保持独立的恋爱观，或是“人生装饰的悲哀”这种含有孤寂情绪的内涵，抑或“追求真我”的至高的境界。不光是一次月夜下的邂逅，超越爱情这一主题，我们能从中透悟到生活处处有风景，何必被一人、一事束缚牵绊，不如敛下满身离愁。通过写主体和客体在“看与被看”方面的相对关系，该诗综合运用了哲学中相对论的观点，体现了事物之间的辩证关系，即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并不是单一的，而是相互感知、相互影响的。该诗中渗透的“相对性”哲学思辨与当时西方哲学思想实现了完美融合，从而提升了诗歌的审美价值。《断章》巧妙在可以通过不同视角对人物关系和故事进行诠释，给读者机会自行思考故事中人物的走向。诗歌虽短，但并不是很容易让人理解，有一定的深度和可剖析性。诗歌中的人物也值得我们用哲学多面性的视野分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子既可以是在观赏青山绿水，不小心瞥见绰约多姿的女人，从而产生爱慕之情；也可能是男子在此地等候多时，只为一睹芳容，此时此刻陶醉在能看见所爱慕的人的喜悦之中。虽然描写情感，但卞之琳没有用激烈的笔触，而是将富于哲学性的思考融入客观、冷静、平和的语句中，以最小的篇幅展示出最多的内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恬淡释然的理性的力量，具有极强的文学功力。

（二）中西合璧，开辟新径

回首中国新诗的发展史上，卞之琳无疑是一位具有自觉的哲学意识的有高度思想的诗人。一方面，他师承徐志摩、闻一多，受到现代派诗人的影响，保留有短暂的“新月”遗风；另一方面，他受到20世纪30年代强势的欧美思潮的影响，广泛地汲取艾略特、奥登的创作经验。因此在他的诸多学术研究中，都涉及了一些重要的西方哲学家的哲学思想。最为可贵的是，卞之琳敢于实践、创新，着力于从中国古典诗歌乃至欧美象征派思想中“化欧化古”，汲取精华之处并加之自己的哲学意识，将他山之石为己所用，在多方面诗歌资源的基础上构筑自己独有的诗歌风格，并将其运用得颇有成效。以《断章》为例，卞之琳着笔于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探索人们内心深处割舍不下的美好的情感，他善于挖掘日常生活中的“小美好”，并将其在主题上进行提升，于细微之处落笔，却能做到“平淡中出奇”。《断章》体现了他从深层次角度观察和解析人性，充满着智慧的思想深度和启示意义，为中国新诗的发展探索出了一条崭新的创作道路，一方面拓宽了诗的文学领域，另一方面也提升了中国新诗的理性层次。根据王寅《体验哲学与认知语言学对语言成因的解释力》可知，体验哲学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思维的隐喻性，“隐喻使得大部分抽象思维成为可能”，语言要与客观的现实世界和人们的主观加工机制密切相关。卞之琳在《断章》中就运用了隐喻和回环的手法，强调“诗的非个人化”思想，运用第二人称，隐匿了自己，达到似我非我的意境，充满着智慧的光泽。无论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天人合一”，还是古希腊的“心物二元”理论，都蕴含了无限相对宇宙的哲学概念。卞之琳将文化修养上的意境美与哲学上的思辨美充分糅合在一起，从而给后世读者带来无限的哲思，引发其对生命的智慧性思考与感悟。

三、赋予诗歌紧凑有力的语言，增添画面感以提升审美体验

（一）语言简练，思想深远

诗人艾青在《诗论》中说：“深厚博大的思想，通过最浅显的语言表演出来，才是最理想的诗。”诗人惜墨如金，精益求精，虽然诗歌篇幅较短，但诗人有意构筑犹如中国古典画般的画面，具有诗词古色古香的动人意境。诗人将高楼上眺望景色的观景之人描绘得生动真实，语言含蓄而又富有理性的光辉，且精纯简练，做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沧浪诗话》），读来耐人寻味，意蕴深长。《断章》“像我国多数旧诗一样，着重‘意境’”（卞之琳《雕虫纪历·序》）。诗人富有想象力，将“你”抽象成他人梦中不可或缺的装饰，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打通了一道桥梁，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也成为“实”和“虚”的立体构建。简化的诗歌也可以更直接地传达诗人的情感和思想，营造出独特的美感和意境，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和思考的深度。卞之琳运用简练的语句，使得《断章》更容易被人铭记和传颂。因为读者可以更快捷地忆起它的内容，从此获得更深层次的悟性，对它产生更深刻的感受。正因其开放式的结尾和简练明了的内容，也引发了后世对其多种不同角度的思考与解读。

（二）场景重现，审美盛宴

全诗散发着淡雅、轻柔、惬意的格调，笼罩着一丝暧昧的气息，饶有趣味。诗人通过细腻的语言刻画那桥、那水、那楼、那人，将傍晚时间的所有景物揉碎到清冷的月色中，给人带来凉意却又不失温情。诗人的笔触无不彰显充满艺术美学的生动画面，描绘了在凡尘俗世中那份清新脱俗的凝望，更昭示着爱与幸福的真谛。有画面感的语言使读者更加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诗歌所描绘的情节、场景和人物，增强读者的代入感，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体味诗人所表达的意象，加深对诗歌的共鸣。《断章》中对细节的描写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充盈在脑海，如同做一个美好的梦，在梦境中，由读者自己决定故事的走向，既是思考者，也可以是主导者。画面感的构造也是忠实于诗歌艺术的一大表现，是面向大众读者的一次成功的艺术实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展现的是一种具体的、流动的美感，对后世诗歌的创作具有独特的启发意义。诗歌虽然只有短短四句，但语言凝聚有力，通过纵向切入立体的视角，扩大了人物存在的空间，将“你看景”和“人看你”两幅画面生动地交织在一起，呈现出精妙绝伦的立体感和层次感，拓宽了读者的空间想象意识，极大地保持了一种直观视觉上的张力，进而渲染情景之美，带来身临其境的美学体验。

本文是对现代派诗人卞之琳创作的一次深入研究，主要结合了哲理性思考和艺术化表达两个方面，旨在揭示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背景、主题和特点。通过对卞之琳的诗歌《断章》进行多方位细致分析，本文探索了诗人对生命的感悟以及对自由的追求。卞之琳对传统文化及西方文化进行继承和创新，对爱情、自我、社会现实的看法，对文学创作的态度和追求都给了后世启迪。此外，卞之琳的创作也反映出当时的时代精神，具有“诗的非个人化”特点，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和创作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通过对卞之琳的研究，我们了解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诗人在当时所处的文化背景和诗坛环境，认识到他们对文学自由和人类精神价值的追求，希望本文能够为深入了解中国现代诗歌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提供参考和启示，为当代文学创作和文化振兴提供些许借鉴和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