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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诗歌作品感性与理性的碰撞

2024-12-31王静蕾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8期
关键词:狂飙歌德浪漫主义

歌德是一位全才,不仅创作出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戏剧《浮士德》,其一生更是创作出两千五百余首诗歌。不管是青年时作为“狂飙突进”运动的领头人,还是老年走在新古典主义的道路上,他诗歌中的感性与理性相互碰撞,不可割裂。

一、歌德诗作文本分析

(一)《欢会与别离》(1771年)

《欢会与别离》写于1771年,当时歌德正在与牧师的女儿布里翁恋爱,沉醉在爱情中的歌德写了不少抒情诗。他以真实自然的情感生动描绘出一对恋人相会时的喜悦和离别的惆怅。这首诗是感性的,情感流露自然充沛,从头到尾充满爱的激情,富有感染力。

诗作从侧面描写夜幕、树林、月亮,反衬诗人不惧怕环境的幽暗恐怖,只一心与爱人会面。“我的心在跳”“我的心情却非常振奋”“我的血管好像着了火”“我的心房里烈焰腾腾”正面表达了诗人的激动与迫不及待。终于,诗人见到爱人,心爱之情热烈而真挚。“玫瑰色的艳丽的春光,烘托在你花容的四周”,侧面描写了爱人的容貌,青春美丽、光彩照人。很快,诗人迎来了离别,相聚有多么幸福,那么离别就有多痛苦。结尾,诗人笔锋一转。分别是暂时的,而爱是永远的。有所爱、被人爱,是幸福的,情感总体是积极向上的。

全诗情感真挚热烈,读者阅读时很容易代入其中,体会到诗人会面前的急切,相见时的双方感情的浓烈,以及离别时的不舍,而后诗的结尾又表达了心情美丽,期待着下次的会面与这段美好的爱情。

(二)《魔王》(1782年)

《魔王》通过父亲与孩子的对话展现了魔王步步紧逼,对孩子威逼利诱加以恐吓。当父亲带着孩子飞奔回家时,魔王带走了孩子的生命,以致二人阴阳两隔。

从诗歌内容可以看出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孩子看得见魔王,而父亲看不见。对于魔王,孩子描述它“穿着长长的袍子,头戴王冕”,父亲却说它“是一条夜雾在弥漫”,二人形成鲜明对比。而父亲与孩子在感受上也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孩子在“害怕”“担心”,认为“他已经把我抓紧/魔王啊叫我浑身痛得要命!”而父亲直到诗歌结尾才感到“害怕”,紧赶慢赶到家的时候,孩子已经死去了。诗歌中不断强调魔王对孩子的威逼利诱,逐步靠近并抓走了孩子,不但让父亲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还让孩子与父亲产生疏离。诗歌最终以孩子的死亡作为结尾,令人震撼,让人警醒。魔王象征着一种自然魔力,通过父亲与孩子的感知不同,可以理解到自然不是轻易能操控的。父亲的“看不见”更多被认为是启蒙主义者,代表着“理性”,而诗歌整体营造出一种神秘强大,不为人理性所理解的自然魔力,不被感知并不意味着不存在,提醒人类要对自然心生畏惧,心存敬畏。

(三)《自然与艺术》(1800年)

笔者认为,《自然与艺术》相较于以上两首诗作,情感更偏向于理性,诗人在这首诗中提到了自然与艺术二者的关系,认为它们相反又相生。对待自我与艺术的态度源自真诚的努力,对艺术的全身心投入必然让自然在我们心中汲取生命的力量。在诗人眼中,要真正做到二者的结合,只有高尚的词语和行动才能完成。诗歌最后的语气从激昂澎湃转为严肃静穆,再次强调凝聚精神的重要性,不把规律看成艺术的阻碍。规律是自然的反映,艺术不能违背自然,真正的自由只有在掌握客观规律的基础上产生。

二、歌德作品中的感性与理性

(一)歌德与德国启蒙运动

1.启蒙运动对德国的影响

启蒙运动到17世纪末才在德国产生,虽然起步较晚,但在哲学、文学、教育等领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与浪漫主义紧密相连,推动了思想解放。

德国启蒙运动高扬理性大旗,奉行自由民主,抨击封建专制禁锢人类的思想与权利,刺激了德意志民族所独有的文化民族主义情绪,进而唤醒了德意志民族的大一统精神。受德国启蒙思想的影响,德意志民族意识觉醒,自由的理念倡导着教育自由和学术自由,批判主义精神引导的创新意识在科学的体制化改革下绽放光彩。

2.狂飙突进运动

18世纪60至80年代,德国新兴资产阶级的城市青年开展了一项轰轰烈烈的文学解放运动—狂飙突进运动。这项运动充满民族色彩,对德国文化和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歌德说:“假如不是通过一种光辉的民族文化均衡地灌输到全国各地,德国如何能伟大呢?”

狂飙突进运动以卢梭的自由平等为核心理念,将德意志民族个性与文学语言充分融合,是反传统反帝制,追求个性自由的运动发展。歌德是德国启蒙运动时期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的作品以其深刻的思想和独特的艺术风格而闻名,对德国文学和哲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歌德于1774年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是根据自己实际生活经历创作的书信体小说,是德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在世界范围内引起热烈反响的作品,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问题,并提出了人性、自由和道德等重要的哲学问题。而他作为这场运动的领头人,他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一炮而红,那个阶段被称为“维特时代”。

狂飙突进运动的作家们反对启蒙运动时期的社会关系,驳斥了过分强调理性和太过拘束的古典主义,歌颂“天才”,重视“创造力”,主张“返回自然”,并用通俗的语言来自由表达个人情感。歌德和席勒通过他们的作品,把德国文学从狭隘的范围引入欧洲文学的广阔领域,为德国文学在全世界范围内争得了巨大的声誉。

歌德的思想深受启蒙运动的理念影响,他强调个人的自由和独立思考,并通过文学艺术的形式传达这些思想。德国启蒙运动不仅对德国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也对整个欧洲的文化和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成为欧洲文化史上的重要一章。

(二)歌德从浪漫主义走向现实主义的转变

青年时期的歌德推崇浪漫主义的文学风格,是狂飙突进运动主力军。在这个时期,歌德的诗歌除了对自然的描写较之启蒙运动的理性与冷静,还融入了他独特的“寓情于景”中的个人情感。他善于运用象征手法,将自然景观与内心感受完美结合,令人耳目一新。

为夏洛特·冯·施泰因夫人创作的《对月》,是歌德在狂飙突进时期自然诗的杰出代表。由诗歌题目所示,此篇诗歌描绘的是皎洁月光下的美景。在诗歌的开头,诗人已经流露出了内心深处的情感。在第一节中,诗人运用了“灵魂”这一概念,将自然和情感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起初,诗歌中的“我”回忆起了曾经失去的爱情,随后“我”站在潺潺的河畔,感受自己已失去的曾经的欢欣,快乐的时光也已经消逝。水声仿佛永不停歇,唤起了“我”对于逝去的爱情所带来的幸福的回忆。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诗人对自己情感状态的一种真实描述。因此,诗人以回忆和对自然的描绘为媒介,将自己的感受与孤独的情感紧密相连。然而,在诗歌中,这种情感状态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随着对景物的描绘和对诗歌的推进,逐渐消散了“我”的悲伤和心痛,最终在诗歌的最后两节,“我”回到了现实世界,希望这段情感能够得到圆满的结束,而非被憎恨所笼罩。

诗人通过对景物的描写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创作手法以及表达方式都体现了狂飙突进运动对自然的崇尚,同时极具民族特色。

《普罗米修斯》是一首歌德在1774年创作的诗,它旨在反抗人类的不公正和权威的压迫。同时,它也赞扬了人类的独立性和艺术家的天赋。普罗米修斯的神话家喻户晓,诗人借此来表达反抗精神。诗歌没有固定格律,多为感叹,读起来较为自由,气势磅礴。在最后一节中,普罗米修斯的自身价值感达到高潮。他把自己描述成一位创造者,他按照自己的模样塑造人,造出一个和他相似的种族,和他一样蔑视宙斯。倒数第二行再一次表现普罗米修斯顽强地反抗和藐视宙斯。人类创造者普罗米修斯是狂飙突进时期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们的象征。

在歌德本人看来,自己的青年时期同狂飙突进运动一样,为了自由和反抗是可以义无反顾的。他这时期的诗歌大多展现出雄浑优美、自由奔放的旋律和节奏。呼唤自由,呼唤个性解放,将自我欲望与社会运动相结合,充分展现歌德狂飙突进运动的反叛精神。但就跟维特之死一样,没有一种反抗是能长久地持续下去的,否则就会陷入死胡同中。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因为他意识到浪漫主义的“病态”,所以从浪漫主义转向古典主义。同样歌德的作品中不能将感性与理性完全割裂开来看待,包括歌德一直写到老年的作品《浮士德》也是感性和理性的融合,是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碰撞。歌德最后走的古典主义道路是“新古典主义”,以人性的角度审视中世纪艺术。

来到意大利后,歌德对古典艺术“肃穆朴素,宁静伟大”的感受更加深刻,他沉浸其中,并将远古神话《伊菲格尼》作为灵感源泉,以此激发出对理性与人文的探索。戏剧《托夸多·塔索》描绘了一位宫廷诗人塔索和一位大臣之间的矛盾冲突,展示了歌德面对现实时所承受的痛苦。十年的政治生涯使歌德的思想逐渐转向以人性论为核心的古典主义。因此,狂飙突进运动并不是启蒙运动的反面,而是一个新的里程碑,它为启蒙运动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使其取得了更大的进步。

歌德的抒情诗是近代德国抒情诗的开端,大部分抒情诗赞美自然,讴歌爱情和友谊,暗含对暴政的强烈不满,充满了积极、健康和乐观的精神。歌德追求感情的真实和自然,作品富有表现力,形象感强。在诗人的作品中,主体与客体相互交融,达到统一。客体不再是静态的、陪衬的,而是被赋予了主体的特征。

德国哲学家齐美尔曾经指出:“歌德的人生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激情和安慰,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拥有超凡的人性,令我们对人类充满希望,激励我们勇敢地走向未来。”歌德的作品深刻地反映出近代欧洲文化的变迁,它揭示出人类精神的复杂性,以及人与宇宙之间的矛盾。近代人们摆脱了希腊文化的束缚,重新拾回基督教对超然上帝的信仰,获得了自由;但是,他们也面临着许多挑战,如寻求新的生活方式、探索新的价值观念、寻求新的归宿,以及寻求更高层次的存在意义。歌德是这一时代精神的伟大代表,他的《浮士德》深刻地揭示了人类生活的复杂性,并提供了有力的解释。歌德把诗歌视为自己毕生的事业,尤其是抒情诗,是其人生、经历、情感和机遇的直接表达。

歌德狂飙突进运动时期的诗歌创作是歌德诗歌创作中的明珠,集中体现了诗人的才情。诗人崇尚自由、追求情感、蔑视权威、提倡自我意识。这个时期的美学思想以其鲜明的特色和崇高的美学魅力对我们具有深刻的启迪意义。受到《荷马史诗》的影响,歌德写出了著名的《救世主》。这是一部具有宗教色彩的史诗,特点不在于它的故事性,而在于它疾风骤雨般的感情流露。歌德在《诗与真》中强调,《荷马史诗》的魅力源于其简洁而自然的特质,他认为,文学的繁荣期通常发生在过去伟大作品重现光芒、受到欢迎的时候,这时候,这些经典之作将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影响。荷马的伟大光芒再次照耀,而当时的社会对此类作品的热捧程度也是可见一斑的。因此,荷马的重要性与时代的精神完美契合,因为人类不断探索自然的结果,最终使得古代的杰作也能够从这种角度来审视。

歌德的作品在情感上获得了它的价值,揭示了人的情感变化,具有“情感启蒙”的作用。因此,狂飙突进运动时期的作品之所以能得到青年们的喜爱,也是因为它们充满了热情、真情和创造精神。

但歌德经历那么长时间后最终还是走向了古典主义,这种风格的核心思想是现实主义。它拒绝了浪漫主义的消极影响,而是强调中世纪艺术的精髓,即探索神秘主义的内涵。歌德认为,古典作品之所以是古典的,并非仅仅是因为它们的历史悠久,而是因为它们充满活力、新颖性、愉悦感和健康心态。然而,浪漫主义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它们没有任何限制地表达抒情和哀伤,从而导致了它们缺乏精致的唯美和戏剧效果,从而不能被称为优秀的作品。浪漫主义以主观为基础,强调超越现实,追求个人的想象力和独特的创造力,而古典主义则以客观世界为基础。歌德认为文艺要反映客观现实,他将主观与客观、理性与感性,以及自然与艺术相统一起来,表达了艺术的整体性。歌德的现实主义思想反对了当时流行的反动浪漫主义,打击了封建贵族,是进步的表现。

不过,歌德虽然是一个古典主义作家,但是在他的一些作品中,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浪漫主义的影子,很大程度上歌德还是从主观世界出发,因此歌德的“新古典主义”应该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产物。歌德本人也具有两面性,正如恩格斯对歌德的评价:“歌德有时非常伟大,有时极为渺小;有时是叛逆的,爱嘲笑的,鄙视世界的天才;有时则是非常谨小慎微,事事知足,胸襟狭窄的庸人。”(《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歌德通过其丰富的写作经验,强调了自然和艺术之间的矛盾,以及它们的相互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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