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闲逛吹口哨
2024-12-31郑荟莹
动车疾驰,车窗外一条小河清澈蜿蜒,泛起鱼鳞样的闪光,上面有座三拱石桥,小小三洞桥只一瞥而见,却让人展颜。我看过最美的画,是自然。
路上许多山,有云阴雨的天气,远远望着重峦叠嶂,总觉得是有神仙。山与山是不同的,万山相连,一念而断;一念而断,念念相连。山真好看。何谓好看?好看是愿意看,愿意看是喜欢。喜欢看的山,山山相连有绿意,有岩壁,不胜万仞,只是延续。云是走着的,春日备耕的土地,经了细雨的油,泛起黑红的棕色的脸,就像盘了好久的奇楠,引得人想凑近,捧起,闻一闻它的香。
偶尔出现的村庄,房子盖得四四方方的,是一个模样,明明是丑的,但也不让人觉得违和,好像它们就应当是这个样子,衬了些白色绿芽飘在树干上的桃花、梨花,竟也是成了一幅画。又有阔大的水面出现,有捉鱼的小舟,虽然没有看到渔人,但闪念间,也足够想到了河里的游鱼。田地上,笔直笔直的垄上盖了一条条塑料薄膜,保护着新的生命,从土里喝饱水,伸出头来,偷看云山上的神仙。
树冠一排排冒出来,顶着黄绿釉色的冠,这大约是一年中它最美的发色。车行得很快,但仍让人有时间感觉得到叶芽上的珠水,一粒粒连着一颗颗,站不住脚,想着溜到田地里自在地看看新的麦苗。树的丫杈上有鸟的窝。从小就弄不清楚,鸟窝没有棚顶,下雨的时候,鸟儿们会不会一齐地淋成落汤的样子,一身羽毛都是水?它们的眼睛会不会显得特别大?眨巴眨巴互相看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要笑场。也许,它们是在想着主意,琢磨着躲到草丛里去,或者是互相鼓着气,挨过这段油黄嫩绿,叶子会长大,大大的叶子就会恢复成遮雨的棚,罩着它们自在的家。
我是差不多从始发站开始坐起,列车行了几个小时,身边换了几拨儿的人。此时边上坐了位面色微红,脚边放着老式黑色手提行李包的阿姨,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刚刚落座时,她便有些怯怯地笑着和我点头,我想着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的时候,她更是主动帮助我,我俩再次相视一笑。心里想着和她说点儿什么,又觉得程序累赘,便都不曾作声,彼此安然,一同前行。又见车窗外河滩边上有好多的羊,几百只不止,或者说应该有几千只的羊。这么多的羊是第一次看到,虽只匆匆,亦是欣喜。只顾看着羊,忘记了用手机去给它们照相,不过照的相,与心里印的是不同的,许多瞬间终是无法将印象道与他人,这印象是个人的。又想起曾经看见过在田野里跳舞的一对仙鹤,也是没有照相,但始终难忘。
坐了七个多小时的火车。教堂钟声响起,咖啡馆里是开的窗,十字花型的插销呈十字形的挂,原有的颜色看不出来了,漆成了老绿色,漆得马虎,凹凸不平,但还是有它的味道—城市的味道。
咖啡馆的桌子是小小的厚木头、本色圆桌,坐下,专心地吃冰激凌。冰激凌极细,软软入口,不只是甜。店是小店,一层是操作间加收银;楼梯仿佛一个直上直下的井口,感受一下只有肩膀那么宽,二楼除了楼梯口三张桌子,一帘之隔,里间就只是一对沙发圆桌加这高椅子小圆桌。小店里笼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紧凑得有些气质。沙发那边坐得紧,是一对儿,依偎着。他们并不说话,只是一起看手机。也许,默契是不需要用音讯让彼此知道,是只要想到便心安。心安,多美。在咖啡店里休息,专心于自己的冰激凌,看十字插窗外的人来人往,他们都在听教堂的钟声响。
想起了儿时就总会造访的家乡的书店,门口是一个小园。园子不大,假山大部分被牵牛花藤盖着,地面铺满鹅卵石。园中亭子许是疏于打理,周围总是零星开了些天蓝色的豌豆花,与藤里的牵牛花一个颜色,淡淡的蓝中泛着淡淡的紫,花儿开得随意,扎在丛丛的叶中并不显眼,与浓绿配得刚刚好。小园难得的是干净,虽有了些破败,但也正是好在了这几分破败,让匠人的斧凿之气褪去,园子自己的灵动本能地显了出来,悠然自在。
冰激凌的盒子底竟然有龙猫的图案,大龙猫带着小小的白龙猫,一前一后打着绿荷叶的伞,往树洞的家里面赶。耳朵边有风自在地逛着,吹着口哨。我也起身,拖起我笨笨的行李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