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教师
2024-12-31齐东富
晚上散步时,常遇见熟人,见面第一句话便是:“你在哪儿教书?”
我说:“村小,只有一个老师的小学。”
又问:“只有你一个老师,不闷吗?”
“都七八年了,习惯了。”
村小,也叫山村小学。顾名思义,就是办在只有几十户小山村里的学校。我的学校,是离县城只有五公里的三级复式教学点。村里条件好的或家庭重视的孩子,都被送到县城读书了。县城学校条件好,学的内容多。孩子在大学校里,交际能力、见识水平,都比小山村里的孩子好。
村小教师,终是凡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他小学开的课程,语文、数学、品德、音乐、体育、美术、信息技术、国学教育、书法指导,村小也得有。村小,不敢马虎的其实只有两门课:语文和数学。教育主管领导上心的,也是这两门课。这是要评估考核的,与教师绩效、职称挂钩。其他课程,嘴上也说要抓起来,但也没真当回事。
村小的校舍不怎么样,当地村民的小洋房修得很豪华。我的学校衬在几座村民的洋房中间,很是突兀。若没有一面国旗矗着,远看起来,和村民未拆的旧居没两样。
三级复式,就是有三个不同年级的孩子在一起上课。年级虽多,但就学的孩子并不多,才十几个人。留在村里读书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或外出创业,或外出打工。
有幼必有老。走在村里,走动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每天上课,像机器一样固定运转。上午是语文和数学,下午是作业、写字,有时也教画画。音乐,本人实在缺音乐细胞,无可奈何。
回到开头的问题。一人待在村小,没机会出去看别人怎么上课,也没人来看这里的工作环境。想说话,也没人听。山村留守儿童不像城里孩子那么健谈。小伙伴间有话说,和老师仿佛隔条沟。每天像复印日子,好像也没有新鲜话题。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有活法。村小教师,成千上万,各有追求。年轻人还有一颗躁动的心,想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已是半百之人,跑出去,没有哪个单位或企业要。
虽然桌面上的话没人说,但所有村小教师心里都知道,丢在村小的中年或老年教师,是被划入没用的人,或是在有用和无用之间摇摆的人。在别人眼中或如尘末,但自己得把自己看重。自己毕竟是自己的天,是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天。
读了三年师范,又挑灯夜战几年拿了本科学历。待在村小无所追求,不是我的性格。我虽然也曾有故事,但“当年勇,不足提”。换了环境,来到村小,而且一待就是八年,得找些让生命不无聊,日子不无味的事做做。麻将、扑克,时人最爱;电视、手机,时人须臾不可离。但于我都没吸引力,我只喜欢看书,想写作时,敲敲键盘。
初始,读书很杂,教育的、社会的、文学的,都读。还读过一些财务方面的书,拿了一两个证。近几年,感到时间有限,精力有限,不能那样读书了。这两年,专读小学教育教学方面的书,特别是语文和作文。于永正、王有声、华应龙、管建刚,几位教育“大咖”的书,我几乎尽数读完。
王有声、管建刚,是我最感兴趣的名师。他们在作文教学方面的一套做法,是所有小学语文教师该取的经。我读书,不是为了给人看。尽管妻子屡屡嘲讽我“又不考大学,搞得像个书家”,但我痴心不改。
我觉得自己不该只是做个教书匠,应该做些让自己内心安宁的事。平时做些读书笔记,看到名师好的做法,禁不住技痒,尝试练两把。两年来,写了约二十万字的笔记和教学手记。
上面来查备课,我打开电脑给他们看这些,虽然不合乎标准要求,但还是能被认可,毕竟我做的是实打实的专业研修。
在村小,有这些事可做,还烦闷、无聊吗?
也许,我所做的这些,就像这窝在大山里的小村庄,悄无声息。但读书让我觉得日子是如此有味,写作令我觉得未负年华。即便做这样的村小教师,亦复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