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择子
2024-12-31王世本
江汉平原这一带的农村,对好吃懒做、专打歪主意,以及扯白说谎的人,有一个特定称谓,叫白择子。白择子还有个称谓叫择白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骗子。
五大队一小队有这样一个白择子,在队里不出工,不做事,整天想歪主意,找碴儿闹事。有一次,队里分西瓜,按人头一人一个西瓜,多余的西瓜按工分分配。这叫工分夺瓜,跟工分夺粮是一回事。白择子没有工分,只分到一个人头瓜,看到人家大担小担地往家里挑西瓜,他就眼红。一个西瓜很快吃完了,他找一队队长要西瓜,队长不理他,他就跑到大队,找周大队评理。他说:“周大队,我们队里分西瓜,其他人家都是大担小担往屋里挑,我只分了一个,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周大队知道他好吃懒做的德性,没好气地说:“你好吃懒做没有工分,只能分一个瓜,活该!”白择子一听,火冒三丈,捶了周大队的桌子一下,说:“你怎么这么说话,亏你还是大队长,我是来找你主持公道的,你不说公道话就算了,你还说我活该。我看你是不够资格当这个大队长!”说着,又捶了下桌子,周大队不惧白择子,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没事找事,还跑到我这里来捶桌子,我打电话叫派出所把你关起来。”说着,就要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打电话。白择子一听说要把他抓起来,冷笑一声说:“你凭什么叫派出所抓我?”周大队说:“凭什么?就凭你在我这里无理取闹,单凭捶桌子就可以把你抓起来!”白择子狞笑一声说:“谁捶你的桌子了?你的桌子坏没坏?有没有人听到我捶桌子的声音?有没有人看到我捶桌子的样子?”白择子这接连的问题,还真把周大队给问住了,万一派出所来人调查,白择子不承认,桌子又没捶坏,也没人看见,还没人听见,怎么抓他?于是,周大队放下电话不耐烦地说:“我没时间跟你纠缠,你滚回去。”白择子欲走未走,乞求道:“周大队,你就这样打发我走啊!”周大队见他打了低把式,就朝外喊:“小陈,小陈!”通信员小陈应声而到。周大队说:“你去田里摘两个香瓜给他。”小陈见是白择子在这里,横了他一眼,一脸愠色地跑去摘香瓜。大队部门前种了一田香瓜,正是成熟期。不一会儿,小陈抱着两个不大不小的香瓜回来给了白择子。白择子拿着香瓜,喜滋滋地走了。
有一段时间,白择子在外面“择”不到东西了,心生一计,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择”了吃。这天早上,白择子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老远就喊:“妈,妈,对河的三婶娘说,野猫沟的舅爷今天中午过来,叫您快点儿烧火。”他妈一听,激动得不得了。娘家只有一个舅爷,几年没来了,今天不知是哪阵风把他吹来了,赶忙就把那只老母鸡杀了。中午,鸡汤煨好了,舅爷却一直没来。白择子说:“妈,看样子这个舅爷说话不算数,到现在还没来,只怕是来不了了。”他妈说:“等等,再等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舅爷也没来。白择子说:“妈,这鸡汤等不了了,再等就坏了。”他妈说:“你这个该死的,该不是你骗老子吧?”白择子说:“怎么会呢?要骗也是骗外面的人,不可能骗屋里的人。”他妈信以为真,拿起碗,舀了满满一碗鸡汤给白择子吃了。隔天,他妈去问三婶娘:“我娃的舅爷昨天没来,是你说他要来,我把那只下蛋的老母鸡都杀了。”三婶娘说:“我没说你娃的舅爷来呀!这话是哪个说的?我这段时间也没去野猫沟(三婶娘的娘家也是野猫沟的),是不是你儿子在‘择’你的白。”他妈一听,气了个半死,跑回家怄了几天没有吃饭。
农村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熬糖、打豆腐,条件好的还会塌豆皮子。豆皮子是用黄豆、绿豆、粳米浸泡后磨成浆,再放上鸡蛋,在锅里荡成薄薄的一层皮,然后用糯米、榨菜丁、干子丁、腊肉丁等做成馅,再包裹起来,折成方形包袱状,用猪油正反煎,黄黄的、软软的、糯糯的,甚是好吃。白择子家里穷,没有熬糖、打豆腐,更没有塌豆皮。有一天,白择子探听到山山家在塌豆皮。塌豆皮一般都是晚上关着门塌。白择子来到山山家门前,为了把门叫开,一边敲门,一边夹着声音喊:“失火了,失火了。”山山是个老实厚道、胆小怕事的人,连忙开门探头问:“哪里失火?哪里失火?”白择子说:“我说的是,是我,是我!”山山知道上了当,见白择子一只脚已经踏进门里,就顺水推舟说:“进来吃豆皮了?”白择子边进屋边说:“刚吃了饭,连芝麻都进不得一颗,如果是豆皮子,那还吃得两个。”山山转身从厨房端来了两个香喷喷的热豆皮子,白择子狼吞虎咽地装进了肚子里。山山说:“你抽烟了?”白择子说:“吃了还添啊?那就再添两个吧!”白择子连吃了四个豆皮子。山山再不敢说抽烟了,只好说:“你喝茶了?”白择子说:“吃了还拿呀!那就拿两个吧!”山山只好又拿了两个给他带走了。
有一天,隔壁张三的牛把白择子自留地的白菜踩坏了,白择子他妈说算了,可白择子不依,找张三扯皮,张三赔了白菜,哪知道白择子还是不依,说自己家的白菜吃到嘴里甜津津的,张三赔的白菜吃到嘴里像吃草。为此,白择子又要跑到大队部去闹。周大队得知这个消息后,迅速把通信员小陈叫到办公室,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白择子来到大队部,只有小陈在那里。小陈的两只眼睛像监控探头盯着白择子,嘴上稍带热忱地说:“进来坐,进来坐。”白择子毫无防备地进去了,正要问周大队在不在,哪知道小陈反手就把门关上了。转过身,冷不丁地抽了白择子两个嘴巴,把白择子打蒙了。小陈年轻力大,白择子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迅速夺门而逃。刚好撞见周大队回办公室,白择子就嚷嚷地说小陈打了他。周大队故作惊讶地问:“鬼话,你又在撒谎!小陈怎么会打你?你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打你?我不信!小陈从来不打人的!”白择子把经过说了一遍,周大队上下打量了白择子几眼,说:“我问你,你说他打了你两嘴巴,一是打坏了没有?二是有没有人看见?三是有没有人听见?”这三问,把白择子问得直翻白眼。
打那儿以后,白择子变了,整天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逢人便磕磕巴巴地说:“我不……不择白了,我不……不择白了。”
可是,又有谁会相信这个择白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