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山楂树下

一直在山楂树下等你。那树发芽了，长高了，粗壮了。

当阳光照进叶脉，绿了一春的希望。于是，我在黑土中种下了成片的怀想。

收获的季节里，透过谷穗高粱，眼里见到的都是你。那带着五角星的斜挎包，那柜子里躺着的黄胶鞋和你送的红围巾，在这些年轻的记忆里，每一次呼吸中似乎还能嗅到你留下的味道。哪怕岁月匆匆，却也如此刻骨铭心。

一直在山楂树下等你。看，一树的花蕾，一树的绽放。

走过缤纷的落花，在我们一起蹚过的小河、嬉戏的山冈，遥望你背着我走过的小路，仿佛所有的记忆悠长了时光，撼动着岁月。

梦里，在那被漂白了的月光中，我见到了那白色的病房、白色的病床，还有白色而又瘦弱的你。

你告诉我，你要去一个地方，也许意味着永远在风雨中兼程。

你说，好好的。你能看到我嘴角的笑容，感受到我的心跳。

你说，山楂树在，你就在。

你说，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等你……

你微笑着和我说着未来，悄悄地，碎了一地的月光。

你掬一捧白色的花瓣予我，纷纷落在手中的，却成了沉重的叹息和泡在泪水里的道别。

我明白你的心，明白你心底的渴望、遗憾、牵挂，更知道这份爱，沉重如山。我的心里刺痛得无法呼吸。那一夜，我们相拥相偎，数着星星，静坐到天亮。

一直在山楂树下等你。等到青果满枝，酸酸涩涩。

当我拉着你的手，看着你紧闭的双眼淌下的两滴浊泪，深知你是万般留恋，不忍我一个人孤单。你说，怕看到我伤心的模样，你却独自去了远方。这个遗憾就像烙印在心里的疤，风和日丽也好，雨雪风霜也好，都会痛，尤其是夜晚。

你去的那个地方有多远？望着那一树酸涩的青果，它是一种预示，预示着的无言吗？是不是多吃几颗，用嘴里的苦涩就可以挡住心头的苦寒，还有那些离情的凄婉？于是，我让漫长的等待留痕在我人生的跑道上。

静静地等你，等你在星星比灯光更低的夜里，聆听细雨敲窗，润湿在昏暗里。

静静地等你，等你在丝露花语、苍穹星宿、万水千山中，细看溪水淙淙。

静静地等你，等你在山楂树的恋情里，一叶飞花一树果，一年一岁又一春。在周而复始的四季中，又见山楂树，再见山楂树，唯独见不到那个种下相思的你。就这样等待，慢慢地，我由一个青春少女，等成了眉毛结霜的老人。

你走的那年，我就希望自己也生一场病。病了，也许生命就缩短了一段路程，可以早一些去见你。

当我真的连路也走不了的时候，只能在日记中看你，想我们在山楂树下发生的故事：一起插队的小村，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还有你翻山越岭每次只为远远地看着我的情景……

那时太年轻了，青涩的我们把时光衬托得淡雅无华，都成了此生的瑰宝。

那段只牵手的恋情，是那么刻骨铭心，令人感动，美好得不忍触碰。

记得医生的处方里总会有当归、熟地、四季青。他说，吃了念想少了，人就清明多了。我却希望多些千年健、合欢、连翘、望月砂。

你懂我的，可你怎忍留下我一个人守着残月夕阳，静观流云？

即使岁月静好，我却觉得永远渺茫。没有你的日子，如何静好！

在我弥留之际，耳畔传来那首好听的《山楂花》，是你在轻轻地呼唤我吗？

我为了一个纯洁的爱感动了一生，用情了一世。不了的情缘直到苍老的躯体埋在山楂树下。也许，这样就成为永恒了吧。

你，在那里还好吗？见面，你还能认出我吗？

我在山楂树下唱着歌，微笑着，静静地等我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