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人
2024-12-31张梅
一枋是我的笔友,我们在高二时期开始通信。他和我同级,就读于与我所在市相同的另一个县城的中学。
我们的结识,源于他在市报上发表的一首小诗。那时,我对文字很狂热,就不顾一切地和他联系上了。
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各自的校园生活,还有那份年少的狂热和感伤。
一枋说,他最大的心愿是做一个流浪诗人,背着行囊,走遍每一个有诗的角落。那时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高瘦、英俊的少年,在夕阳下孤独的影子,那帧固定不变的画面,很美地烙印在我年轻的心里。
一种少年的空虚和狂热,便在这种相互真诚的倾诉中,有了着落。时光很快滑过一年,一转眼,就是高三了。
我在异常紧张的学习氛围里,有些疏于给一枋回信,而那有着他工整字迹的信封,每个周一总是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课桌上。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担心,我去信问一枋,这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这时前途比写诗更重要。
一枋的回信并不触及我提出的疑问,只是说诗就是他的生命,不管学习怎样紧张,他每天必写一首诗。我们意识到彼此都无法改变对方什么,只在一种相互的勉励中,度过那枯燥的求学生涯。
高三下学期,一枋突然来信说他准备退学,不想参加高考了。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在市区一家工厂上班。
我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我知道,他在无奈的同时,应该也是自愿的。
后来依着父母的意愿,我在市医专求学。这时,我突然想起疏于联络的一枋。
通信达两年的一枋,与我就在同一座城市,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很快,我核对一枋的详细地址,给他去了一封信。一枋和我约定了相见的时间和地点。
我们约在市洪都电影院门口见面。六月的阳光有些虚幻,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按照事先约好的,等着一枋的到来。
恍惚中,一个个头儿不高、身材单薄的男孩径直向我走来。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我听到他叫着我的名字。当确信他就是一枋时,我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这个面容还算清秀的男孩是无法与心中那个有着忧郁气质、帅气而又高大的男孩挂上钩的,只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我有稍许的安慰。
我们在努力寻找着话题,完全没有了在纸上交流的畅快,看过电影后我们就分开了。后来一直没有见过面,只是一枋的信像在中学时那样,依旧一周一封地落在我的手上。不过,一枋很少谈其他的,主要的还是分享他近期的诗作,让我参考。
从一枋的诗作中,我感到了他内心的波动和一股无法挥去的忧伤。这和他以前诗里的豪放风格截然不同。我感到那次我们的见面,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
一枋的诗写得越来越多,可发表的诗屈指可数,而这时我的一些小文章开始见诸报刊。
后来,我认识了瑜。瑜是个帅气而又有才华的男人,我把这份爱情的喜悦在信中告诉了一枋。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一枋邮寄过来的一大包物件,打开一看,是他的几本笔记本和一封信。那笔记本里是他所有的诗,那信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我这才知道,一枋辞去了经济效益并不好的工作,南下打工了。
信中的他痛苦不堪。他问,现实生活和理想究竟差距多远?他是不是没有一个诗人该有的天赋?末了,他又问:人生的情愫里,除了爱情,不知还是否有一种超过爱情的情意?
我捧着信,仿佛有泪水要涌出。事实上,我无法作出回答。然而,和一枋交往的那一段时光,却是无法从我成长的历程中一笔抹去的。
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任何关于一枋的消息,他就像一粒尘埃隐没在了茫茫人潮里,但我相信他终将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轨迹,就如记忆中的那帧关于他的画面,始终鲜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