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赖掉600万元借款为何不敢声张

张碌在河南省邓州市财政局科长的位置上干了很多年，直到他被邓州市监察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带走，很多人才意识到，这个职位不高的科长背后，似乎隐藏着别样的故事……

一次“挣到”30多万元

刚参加工作时，张碌也是十分认真尽责的。1997年，35岁的张碌被任命为邓州市财政局会计科科长，主管会计人员继续教育、组织管理会计从业资格证考试、审批发放会计从业资格证等工作。

随着职务的升迁，拜访他的人日益增多。2008年4月，南阳市某学校的教师李晗（另案处理）找到张碌，想让他帮忙给几名没参加考试的学员办会计证。张碌一开始没同意，李晗随即拿出一个装着3万元钱的档案袋。张碌推辞了几番，还是收下了。张碌很快为这些学生办理了会计证。第一次收钱，张碌心里也害怕，几次都想退回去，后来他发现没出什么事，便慢慢放下心来。此后两年，张碌用同样的方式帮助李晗推荐的数十名未参加考试的学生办理了会计证，三次收受李晗给的好处费7万元。

从2013年起，张碌负责组织会计从业资格证考试。2013年春末夏初，在一次考试监考过程中，张碌认识了因替人考试被赶出考场的郭奎。郭奎似乎从这场考试中发现了“商机”，他对张碌说：“邓州考试的人少，我可以从郑州招考生，然后组织‘枪手’替考，你安排考场。”张碌也觉得这是个好门路，二人一拍即合。

其后，张碌指使会计科职员汪成为郭奎安排的“枪手”提供方便，郭奎将考生信息交给汪成后，“枪手”们都顺利进场替考。第一次合作结束，郭奎在张碌办公室将30余万元给张碌时，张碌的心情无以言表，张碌后来对办案人员回忆说：“我从没想到能有这么多钱！”

仅安排替考就赚这么多钱，那么包场考呢？为了不让汪成揭发他的舞弊行为，并配合郭奎安排的包场考试，张碌向汪成许下好处，将汪成也拉下泥潭。

为确保考场考生全是“自己人”，张碌让汪成半夜开通报名系统，待郭奎安排的人报完名后立即关闭报名系统；为了确保10余名“枪手”能够按时完成全场试卷，郭奎串通考场技术维护人员，将电子试卷答题时间全部调整为规定的考试时间，然后由汪成用专用U盘将电子试卷上传至省财政系统网络。有了张碌做靠山，郭奎在郑州各会计培训机构大量招募考生，并作出“包通过、拿到证书后收费”的承诺。张碌和郭奎串通一气，几乎每月都组织一次包场考试，郭奎前后给张碌的好处费共900余万元，其中分给汪成200余万元。

10张借条变“废纸”

为了掩盖受贿事实，张碌指使郭奎用其妻子的身份证办了银行卡交给张碌，用于接收受贿资金。对卡内的巨额款，张碌不敢告诉家人，也不敢随意支取，还主动找到了好友鲁离询问他是否要用资金。鲁离在当地经营一家机械厂，两人都喜欢书法，经常一起喝茶切磋，相交10余年，算是挚友，张碌还将郭奎夫妇介绍给鲁离认识。鲁离做生意对资金需求量大，得知张碌手里有大量闲钱后，便同意借钱，两人按照民间借贷的一般标准约定了利息。此后，鲁离及生意伙伴有资金需要时，就找张碌借，向张碌出具借条或担保，张碌用郭奎妻子名下的那张银行卡通过鲁离的POS机给他们转账，鲁离从中赚取一些差额。

然而2023年，鲁离的机械厂因经营不善而破产倒闭。鲁离的生意伙伴、另一位主要借款人庞琦投资的生意也失败了，陷入困顿，借款无法归还。张碌多次催款，但鲁离只是推托，后来便去广东打工躲债。案发后，张碌仍满脸懊悔：“鲁离知道我和郭奎的关系，刚开始他还说要还我，后来直接就赖账，因为他知道我的钱不干净，我不敢声张，直到案发也没还我一分钱。”

监察机关办案人员在张碌家的抽屉中找到无法兑现的借条10张，累计金额600余万元。张碌疯狂敛来的钱成了一堆废纸。

审批款项吃拿卡要

张碌可不光盯着办理会计证这一块。2018年，张碌调任邓州市财政局科技文化科科长，主要是负责当地科技文化相关单位的财政预算编制和财政资金支出管理工作。2019年，张碌妻子患癌，他急需用钱，而借出的钱又无法追回，于是就盯上了罗卷戏的专项扶持资金。

罗卷戏，俗称喇叭戏，是邓州的地方戏，曾唱红中原。2014年，罗卷戏入选文化部公布的《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19年以来，中央财政每年拨付80万元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项扶持资金，同时当地财政也有配套的民间文化艺术团体扶持资金。

张碌找到罗卷戏剧团团长王雷，以到相关主管部门协调更多财政扶持、帮助建设培训基地为由，希望通过剧团走账将相关扶持资金争取出来。为能够获得更多财政支持，王雷就以采购服装道具等名义向相关主管部门申请用款，张碌审批放款后，王雷将争取到的40万元交给了张碌。钱款到手时，张碌妻子已因病去世，张碌随后将这笔钱挥霍一空。

“这钱到手，我觉得剧团还是需要我的支持，王雷老实听话，2021年我用同样方法又套取了非遗项目配套资金20万元。”案发后张碌对办案人员说。

2019年，当地的剧院因房屋年久失修急需修缮资金，遂向政府申请拨款，财政部门同意向该剧院拨款28万元。但当手续走到张碌处时，他却迟迟不拨款。着急用钱的剧院会计吴慧找到张碌协商，张碌提出要6万元好处费。这对于经济困难的剧院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但剧院着急用钱只能妥协，张碌最终收了5万元后签字拨款。

在担任邓州市财政局科技文化科科长期间，张碌在“贫困村文化设施”采购项目款项拨付中，向中标人陈红和张娟索要10万元，二人送上10万元现金后才领到项目款。在对高新科技企业研发补助资金发放时，张碌又以多拨付补助资金为由向企业索要钱财，两家企业负责人共给他送去20万元。

张碌疯狂敛财的行为没能逃脱监察机关的视线，2023年11月，张碌被邓州市监察机关带走调查；12月，邓州市监察委员会邀请邓州市检察院派员提前介入张碌涉嫌贪污罪、受贿罪案。检察官发现鲁离向张碌出具总额达600余万元的借条并通过POS机刷卡帮张碌向其家人及他人转账170余万元，此行为可能涉嫌洗钱犯罪，遂在检察意见中向监察机关提出该线索，后被市监察委采纳，将该线索移送邓州市公安局。

2024年2月7日，邓州市公安局以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对鲁离立案侦查，并采取监视居住刑事强制措施。

立案后，检察院依托侦查监督与协作配合机制依法介入该案，积极引导公安机关调查取证，重点就鲁离与张碌二人交往情况、资金往来情况及鲁离明知张碌系公职人员且无其他收入来源、涉案款项系受贿款的主观心态收集固定证据，并指导侦查机关将此案定性由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调整为洗钱罪。检察官也非常注重各部门协作联动，主动向银行通报了情况。银行也高度重视，积极配合公安、检察机关查询涉案账户，促进了该案的快速侦办。

2024年5月3日，邓州市检察院以张碌涉嫌犯贪污、受贿罪，以鲁离涉嫌犯洗钱罪对二人提起公诉。8月21日，邓州市法院以洗钱罪判处鲁离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40万元。9月29日，法院以贪贿、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张碌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110万元。郭奎等人另案处理。（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