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西班牙王后的“血脉”悲剧

西班牙王室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的直系后裔，虽然入主西班牙300多年，但有一件事情他们从来没有忘记——那就是对波旁家族图腾鸢尾花的喜爱。从女王伊莎贝尔二世，到维多利亚·尤金妮亚王后和莱蒂齐亚王后，前后跨越一百多年，皇室成员将对鸢尾珠宝、鸢尾王冠的热爱刻在了骨子里代代相传。

在不久前，西班牙国王夫妇费利佩六世和王后莱蒂齐亚访问丹麦时，莱蒂齐亚王后就佩戴了西班牙最著名的王冠——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这顶头冠是西班牙王室珠宝库中最庄重的藏品，它原本的主人是王后维多利亚·尤金妮亚·茱莉亚·恩娜。恩娜将欧洲“皇室病”——血友病基因带入了西班牙皇室，这令她戴着最高贵的皇冠却遭遇了最冷酷的爱情。

坠入爱河

1887年10月24日，维多利亚·尤金妮亚·茱莉亚·恩娜出生在苏格兰，她的母亲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幼女比阿特丽斯公主，父亲是德国巴腾堡的亨利王子。一家人都非常宠爱这个小公主，她的外祖母维多利亚女王甚至在日记中写道：“生她前过了很长一段可怕的时间，婴儿的出生让我们非常高兴和欣慰，是个个头挺大的好姑娘。这是我的小金禧外孙女。”

恩娜的童年是快乐的，她在英国宫廷中无忧无虑长大，经常跟着外祖母在白金汉宫、温莎城堡、巴尔莫勒尔城堡和奥斯本宫等各处皇家城堡中辗转生活。她性格活泼好动，大大咧咧，特别喜欢爬上爬下，像小男孩一样调皮。

6岁时，恩娜趁着仆役们不注意爬上了她的小马，受惊的马儿将她甩了下来。恩娜的头摔破了，并且昏迷了好几天，吓坏了一家人。因为家里人都知道，维多利亚女王将血友病带入了英国皇室，一点点出血都可能会致命。维多利亚女王为此非常担心，要求医生贴身照顾恩娜，并且每天汇报她的健康状况。

好在，恩娜很快就恢复健康，医生也证实，她并没有患上血友病。一家人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这也为她以后的悲惨生活埋下了伏笔。

1896年，恩娜的父亲亨利王子在阿散蒂远征战役中因疟疾去世。恩娜的母亲比阿特丽斯公主承受不了打击，情绪崩溃，悲痛欲绝，根本无法照顾恩娜。

恩娜更多的时候都是和外祖母维多利亚女王待在一起。不幸的是，1901年，维多利亚女王也在病痛之下离世，对于国家来说，女王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对于恩娜来说，这意味着她如同田园诗一般的快乐生活结束了。恩娜的地位一降再降，很快便随着母亲一起搬到了伦敦，住在肯辛顿宫。

恩娜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发好看，她身材高挑，脸蛋俏丽，又是维多利亚曾经宠爱的外孙女，这让她一跃成为众多青年才俊的追求对象。但是，恩娜一直希望能够拥有真正的爱情，本着宁缺毋滥的姿态，她先后多次拒绝了来自欧洲范围内的联姻请求。

1905年，19岁的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来到欧洲各国访问。阿方索十三世的身世堪称传奇，他是西班牙前任国王阿方索十二世的遗腹子。他刚刚出生，就被放在一个硕大的银盘中抬到当时的首相面前接受了议会的效忠，成为西班牙的国王。法国《费加罗报》称他为“地球上所有统治者中最幸福，最受爱戴的”。

对于阿方索十三世访问欧洲的目的，坊间流传着一种说法：阿方索十三世在为自己寻找新娘，各家王孙贵族都希望自家的女孩能被选上。事实上，他确实在寻找一位合适的淑女为妻。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帕特里夏·康诺特公主是他的目标，国宴时特意安排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希望促成两人的联姻。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阿方索的目光直接落到了恩娜身上，他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位淡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士是谁？”阿方索对恩娜一见钟情。

第二天的舞会上，阿方索再次遇见了漂亮的恩娜，这次他没有犹豫，立刻前去搭讪。恩娜被阿方索的热情吓了一跳，她本未奢望成为王后，却意外得到了国王的青睐。

阿方索会的英文词汇有限，恩娜则不会说西班牙语，两人磕磕绊绊地用法语聊天。随后阿方索热情地邀请恩娜跳舞，一边跳一边问她：“我给您寄些明信片怎样？哦，请不要对我说不。”那时候很多贵族女孩都以收集不同国家地区的明信片为乐，恩娜大方地答应了。就这样，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他们两人都在考虑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恩娜开始学习西班牙语，而阿方索则正式告诉母亲玛丽亚自己想娶恩娜为妻。玛丽亚对儿子的选择并不满意。她认为恩娜的父亲亨利王子是贵庶通婚的孩子，身份不够高贵，其次，她担心恩娜会将英国皇室的遗传病血友病带到西班牙。

但陷入爱河的阿方索听不进母亲的劝，他说：“恩娜是那么美丽，身体又那么健康，怎么可能会携带那种可怕的疾病呢？她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受伤的事情全欧洲都知道，那时医生已经证实她没有得血友病。母亲，我爱她，我想娶她为妻。”

为了与玛丽亚对抗，阿方索在法国西南部的海滨小镇比亚里茨约见他心爱的姑娘时，两人非正式地订婚了。这一举动让玛丽亚看出阿方索的决心，只得同意了两人的婚事。恩娜放弃了英国的继承权前往西班牙，奔赴她认为的幸福生活。

命运转折

1906年5月24日，恩娜乘坐一艘英国军舰抵达法国，然后乘坐专列前往西班牙。在西班牙边境，恩娜受到了西班牙首相和外交大臣的迎接。各国的使节也带着礼物来到马德里，为两位新人送上祝福。七天后，恩娜和阿方索在马德里的圣赫罗尼莫皇家教堂内举行了婚礼。

婚礼当天极尽奢华，阿方索在婚礼上送给了恩娜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这顶冠冕是委托西班牙皇家御用珠宝商安索雷纳制作的，钻石和10颗白色珍珠镶嵌在铂金上，形成三朵鸢尾花图案，象征着波旁王朝，也象征着阿方索对恩娜的爱。这顶皇冠顶部的珍珠是可拆卸的，可以把王冠中间的鸢尾拆下来当胸针佩戴。

可是当他们举行完结婚仪式离开圣赫罗尼莫皇家教堂时，意外发生了。一枚炸弹被藏在鲜花中，抛向他们乘坐的皇家马车，并在马车旁边爆炸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人群的尖叫声、四散奔逃和受伤者的呻吟声。恩娜和阿方索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侍卫的鲜血染红了恩娜的结婚礼服，也让这场婚礼笼罩了阴霾。

这次事故造成了23人死亡，100多人受伤，西班牙人民将恩娜视为不祥之人，非常不欢迎她。

恩娜的处境变得艰辛，好在很快她的大儿子出生了。结婚一年就为王室延续了子嗣，恩娜顺利赢取了许多西班牙人的好感，连玛丽亚对她的态度都温和了许多。

不过好景不长，孩子生下后不久，医生给新生儿做包皮环切手术时，发现孩子竟然流血不止，这是明显的血友病的症状。恩娜惊慌失措，她此刻才知道自己虽然不是血友病患者，却是血友病的携带者，并且把这种基因传给了她的长子。

阿方索异常愤怒，他指责恩娜：“你把血友病这种可怕的病带到了西班牙王室，你有病为什么不说。”恩娜只能解释：“我没有得血友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方索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是一味地责怪恩娜。他开始疏远恩娜，经常彻夜不归，偶尔回来也是一身的脂粉气。

恩娜非常郁闷，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抱着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怀念过去甜蜜的日子。她不明白当初为了她和母亲力争的那个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为了能够唤回阿方索对自己的爱，恩娜多次把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中间的鸢尾拆下来当胸针佩戴，希望阿方索看见时能够想起过去。然而，这些并没有用，不管恩娜做什么，阿方索都没有回应。

1908年，维多利亚·尤金妮亚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詹姆，这个孩子没有血友病。恩娜以为一切可以回到从前，阿方索会变回婚前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但命运之神再次给她重击。小詹姆的耳朵发生了感染，不久后失聪。

这件事加剧了阿方索对妻子的怨恨，他对恩娜说：“是你把诅咒带到了我家，你带来了疾病、灾祸，因为你，我的家和西班牙都不得安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也永远不会和你妥协。”

恩娜在一次次打击和丈夫的疏远下逐渐绝望。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到来，更是加速了这个家的分崩离析。玛丽亚出生于奥地利，对德国抱有同情；恩娜生长在英格兰，天生就是大不列颠的同盟；而她的丈夫阿方索宣布，西班牙中立。一家人各有各的政治立场，让三人的关系更加微妙。

由于玛丽亚在西班牙摄政多年，颇有威信，王公大臣也都支持她，所有人都开始指责恩娜，甚至有人指出：“王后幼年时一直和维多利亚女王一起生活，她肯定会帮助英国劝说阿方索国王倾向英国。”只有恩娜自己知道，丈夫阿方索根本不会听她的话，她甚至已经很长时间见不到阿方索了。

恩娜在西班牙王室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她知道想要扭转局面只能靠自己。她积极努力地寻找破局的机会。在受尽委屈之后，她尽可能地将丈夫、情妇、私生子之类的东西抛在脑后，积极投身于医疗、教育和救助穷人的事业之中。

为了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她参与并推动了西班牙红十字会的改组。她推进的医疗改革为一战中的士兵提供了更多的生存机会，也为那些失去男丁的家族提供了一些保障。这些实打实的举措赢得了民众的心，很多民众开始支持他们的王后，连教宗庇护十一世都授予她金玫瑰，鼓励她的奉献与大爱。

即便恩娜如此努力地稳定民众的心，也没能阻止革命的进程。

忘却前尘

1909年，巴塞罗那爆发了政治暴力运动。紧接着，西班牙各地都爆发了革命，尤以在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革命活动最为剧烈。这段时间里，恩娜和阿方索的关系更加疏远，他们不仅私下几乎不见面，即使在公共场合见面了也不交谈。

西班牙对政府和君主制的不满逐渐到达顶峰，民众打出了推翻君主制的旗号。阿方索在舆论压力下，在立法、教育和宗教等多方面进行了一些改革，但已经没有任何效果。

1931年4月14日，西班牙主要城市都落入了共和党人手中，共和党人要求阿方索退位，并且宣告西班牙第二共和国成立。

阿方索被迫退位，并离开西班牙去了法国，留下恩娜和孩子们面对暴动的群众。得知阿方索逃亡的消息，暴动的群众躁动起来，开始冲击皇家城堡，恩娜不得不匆忙收拾珠宝、细软，带着孩子们逃离西班牙，她带走的还有那顶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

经过重重苦难，恩娜终于带着孩子们在马赛和阿方索会合了。山穷水尽下，阿方索完全失控了，他指责恩娜：“你就是灾星，给我带来了厄运，就是你让我失去了西班牙，你把血友病带给了我的孩子们，你让我的国家毁了。”他甚至口不择言地说妻子与其他人有染。

面对这些指责，恩娜再也不想忍受下去，她对阿方索说：“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丑陋的脸了！我要带着孩子们出去生活。”

见惯了父亲的薄情和母亲的隐忍，孩子们也支持恩娜的决定。自此之后，恩娜和阿方索正式分居，阿方索留在意大利生活，恩娜则去到瑞士。她对孩子们说：“我一辈子都在为家族、为国家忍耐，希望做一个好孙女、好女儿、好王后、好妻子，但是以后我想过好我的人生。”

恩娜在洛桑买了一套可以俯瞰日内瓦湖的奥奇维耶方丹别墅，就此安定下来。她喜欢在湖边散步，享受平凡的家庭生活。

但是恩娜的悲剧人生还在继续。1934年，她的小儿子冈萨洛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虽然伤势并不重，但因为遗传了血友病，最终死于内出血。四年后，她的大儿子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在一次车祸的轻伤中失去了性命。

1941年，阿方索心脏病加重，恩娜前往意大利与他见了最后一面。恩娜拿出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对弥留中的阿方索讲起他们当年相遇的情景，一切的过去仿佛历历在目。

恩娜对他说：“我们当时太年轻了，根本没想到等待我们的命运竟然如此坎坷。当时我戴上这个皇冠时，曾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却没想到这就是打开我们悲惨命运之门的钥匙。我们彼此深爱过，也互相怨恨过，但是到现在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

阿方索去世后，恩娜为他举行了葬礼，然后回到瑞士的家中继续生活。

1968年1月，恩娜的曾孙费利佩在西班牙马德里出生，她再次踏上西班牙的土地，见证费利佩的受洗。恩娜对家里人说：“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要传给未来的王后，它是属于王后的皇冠。我的一小部分皇室珠宝永远不会离开家族，只能从一个君主传给另一个君主。”这是恩娜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恩娜返回瑞士后不久，健康状况迅速恶化，很快便在家中去世，享年81岁。恩娜去世6年后，她的灵柩被迎回西班牙，重新安葬在位于马德里外的埃斯科里亚尔的皇室墓室中，紧邻着丈夫阿方索十三世和她的儿子们。这对曾经的爱人，在死后终于回到了彼此身边。

2009年1月1日，恩娜的曾孙费利佩六世，也就是现任的西班牙国王在结婚五周年时将安索雷纳大鸢尾王冠赠予了他的妻子莱蒂齐亚。这顶皇冠如今在这位平民皇后的发间熠熠生辉。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