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解析与批判
2024-12-07严安林叶佳琪
【内容摘要】“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谬论在日本由来已久,从初期酝酿到正式提出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该论调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现实背景和日本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反映了日本将自身“安全”与台湾地区相联系的观念,关系到日本的对台政策是否会转变的问题。这实质上是日本干涉中国内政的表现,将纯属中国内政的台湾问题与日本的所谓“安全保障”进行捆绑。在美国遏制与打压中国的背景下,日本强化了与美国的同盟关系,并加大对台湾问题的干预,以遏制中国。这无疑给中国政府处理和解决台湾问题增加了难度,也给两岸统一增添了新的障碍,并使台海局势进一步紧张。当然,该论调也受到中日关系及日本国内因素的制约。未来,日本可能进一步加大介入台湾问题的力度,中国需要警惕日本将该言论扩大化的企图及其推动台湾问题“国际化”的图谋。
【关键词】台湾问题台湾有事论日本对台政策日美同盟
【作者简介】严安林,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上海邮编:200233);叶佳琪,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硕士研究生(上海邮编:200233)
【中图分类号】D618【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568-(2024)06-0049-18
【DOI编号】10.13851/j.cnki.gjzw.202406003
近几年来,日本频繁鼓噪“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不论是《防卫白皮书》《外交蓝皮书》,还是新“安保三文件”等,都强调台海局势对日本“安全”的重要性。同时,在“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谬论上,美日不断加码,提出“台湾有事”不仅是“日本有事”,也是“日美同盟有事”。在美国加大对中国进行战略遏制与打压的背景下,日本配合美国积极实施“以台制华”,甚至“拉美遏华”。因此,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明确强调“坚决反对外部势力干涉”,指出“解决台湾问题是中国人自己的事,要由中国人来决定”,把“反干涉”和“反分裂”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关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日本学界一些观点认为,台湾问题与日本的“国家安全保障”密切相关,两岸统一会对日本的“安全保障”造成“威胁”。此外,日本学界还有一些观点认为日本在政治、经济和价值观等领域也会受到影响,因为日本和中国台湾是“命运共同体”。在乌克兰危机、2022年解放军进行环台岛军事演习后,日本学界对“台湾有事”的讨论增多,主要担忧中国大陆“单方面以武力变更现状”,认为中国大陆以“非和平方式”推进两岸统一的可能性上升。在日本应该如何应对“台湾有事”上,日本学者存在不同观点。有些学者认为,为了保障自身“安全”并保护国民,日本需加强防卫力量,以“维持现状”。另一些学者则认为,日本需要考虑威慑的限度,通过增强军力来提高威慑力可能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也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特别是在冲绳等地,日本不应采取强化防卫力量等军事解决方案,而应以《联合国宪章》和《日本国宪法》为基础,维护和平、避免战争、追求亚洲共同安全。还有学者认为,日本一方面应在日美同盟基础上与其盟友、伙伴合作,来防止“台湾有事”这种情况的发生;另一方面,在支持台湾当局的同时,日本也应向其发出不支持“台独”的信号。
那么,“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谬论是如何形成的?之后又如何演变且活跃至今?日本学界又如何认知和思考这一谬论?目前,国内专门解析“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研究甚少,因此,本文拟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产生的根源、提出与演变出发,全面剖析其形成的背景及深层原因,最后分析该谬论的本质与影响。
一、“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产生与演变
“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由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最早提出,而该论调的提出也并非偶然。从历史上看,该谬论在产生之初就与日美同盟有关,从日本政府提出“周边有事”演变到“台湾有事”,反映了日美正逐步加大对台湾问题的介入力度与对中国内政的干涉。
(一)“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产生的根源
第一,从“远东条款”到“周边事态”。1960年,日美签署《日美共同合作与安全保障条约》(以下简称“《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作为对1951年《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修订,《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增加了第六条,即“为了促进日本的安全,以及维持远东的国际和平与安全,允许美国的陆军、空军和海军使用日本的设施和区域”。这也被称为“远东条款”。根据岸信介政府发表的“统一见解”,远东地区大体上是指从菲律宾以北到日本及其周边地区,包括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1969年11月,日美发表联合公报,两国重申了这一立场,称维护台湾地区的和平与安全也是日本安全的最重要因素。这说明日本那时已开始明确将台湾地区纳入“远东条款”的适用范围,为日后日本干涉中国内政埋下了伏笔。
20世纪70年代,国际形势发生变化,在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后,日本也开始考虑改善与中国的关系。为了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调整了其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1972年11月,时任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就《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适用问题进行表态,称该条约本身以及国际形势都发生了变化,而且美中之间的交流也已开始,基于这些变化,应重新评估《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1978年12月,时任日本外务大臣园田直在日本国会众议院外交委员会答辩时称,在中美关系正常化后,台湾地区发生纷争的情况不可能出现了,美国也不可能发动武力攻击。因此,在解释《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第六条时,没有必要将台湾地区包括在远东范围内。但这一表态并不意味着“远东条款”作废,也不意味着日本放弃通过台湾问题来干涉中国内政,这只是日本基于国际形势变化而做出的短暂调整。此后,日本利用台湾问题干涉中国内政在20世纪90年代又以“周边事态”的形式卷土重来。
20世纪90年代,随着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中美日共同反对苏联的情况不复存在。同时,日益崛起的中国成为美日所谓的“共同威胁”,美日又重新开始插手台海局势。1995年11月,日本发布的新版《防卫计划大纲》中首次使用“周边事态”的概念。1996年《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也强调日美两国将在“日本周边地区出现紧急事态”时进行合作。1997年9月,日美公布新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将“日美防卫合作”分为和平时期、出现“周边事态”和联合国维和行动三种模式。1999年5月,日本国会通过了《周边事态法》《自卫队法修正案》和《日美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修正案》,这为落实《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提供了法律依据。对于“周边事态”的界定,日本采取模糊战略,称“周边事态”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要根据形势加以认定。据此,日本并没有明确“周边事态”的外延是否包括台湾地区。实际上,日本内部(特别是右翼势力)基本认为“周边事态”这一概念是对“远东条款”的沿用。这为此后日美共同干预台湾问题提供了所谓的“依据”。
第二,从“周边有事”到“台湾有事”。日本是否明确表示“周边事态”包括台湾地区是检验其对台政策“战略清晰”或“战略模糊”的重要标志。进入21世纪后,日本在涉台表态上从模糊化的“周边有事”调整为直接提及台湾地区,公然利用台湾问题干涉中国内政的趋势愈发明显。2005年2月19日,日美举行“2+2”会谈,两国在其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第一次公然将台湾海峡列为日美安保的“共同战略目标”,即“鼓励通过对话和平解决台湾问题”。日本公开表示介入台海问题意味着日美未来可能在台海局势紧张时进行联合武装干预。2021年4月16日,在美日峰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又提及“我们强调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鼓励和平解决两岸议题”。2021年7月5日,时任日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在演讲中提到,“如果台湾地区出现重大问题,对日本而言毫无疑问是与‘存亡危机事态’有关,因此日美必须共同‘保卫台湾’。”作为日本政府的重要政治人物,麻生太郎公然提及台湾问题,强调“台海安全”的重要性,甚至主张日本应该“协防台湾”,这反映出日本对台政策逐渐转向“战略清晰”,是对“七二体制”的动摇。
(二)“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提出及演变
2021年12月1日,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公开演讲中表示,“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 ;此前,日本国内就存在这样的观点,安倍晋三的演讲使这一论调广泛流传。“有事”一词在中文与日语中的含义有所区别,中文中的“有事”泛指发生某种事件、意外或是产生某种问题,但日语中的“有事”特指发生战争、天灾、重大危机等严重事件的非常事态。日本陆上自卫队退役将领渡部悦和认为,“台湾有事”是一种“混合战争”,即军事和非军事的界限是模糊的,局势将升级为军事和非军事混合的复杂形式,而不是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之间的正面对抗。
虽然辞去首相后的安倍晋三不再代表日本政府,但作为日本自民党内重要的政治人物,其提出的“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实际上代表了日本国内特别是右翼势力的主流想法。即使在2022年7月8日安倍晋三遇刺身亡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仍作为其所谓“政治遗产”延续至今,并不断扩展,之后日本国内仍有一些政治势力鼓噪该谬论。而岸田文雄政府又逐步将这一谬论“合法化”“官方化”“实操化”。
第一,日本政府重新定义“台湾有事”,企图将其“合法化”。2015年,日本通过“新安保法案”。其中,关于“台湾有事”的事态认定以及应对措施都与“存亡危机事态”相关。若相关事态被日本政府认定为“存亡危机事态”,日本自卫队将会采取军事行动,即日本可以“合法”行使集体自卫权。日本政府试图以这种方式从“法理”层面说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合法性”,为日本以武力方式介入台海局势寻找“合法依据”。2023年4月,岸田文雄在众议院被问及“台湾有事”问题时,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指出“相关事态”如果被认定为“存亡危机事态”,日本可以行使集体自卫权。显然,从《周边事态法》中“周边事态”是否包括台湾地区的模糊化操作,到“新安保法案”对“存亡危机事态”的重新定义,“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已不仅仅是一个口号,日本政府正试图逐步将其“合法化”。这反映了日本介入台湾问题的程度正越来越深。
第二,在日本官方文件中增加涉台内容。日本2021年版《防卫白皮书》中提到台湾局势对日本“安全”的重要性。2022年7月22日,日本公布了2022年版《防卫白皮书》,关于美中关系的摘要中直接将标题设置为“美中两国的战略竞争与围绕台湾问题的对立”,比2021年版更直接地提到台湾问题,涉台内容也有所增加。此外,2022年版白皮书还提到,为保障周边安全环境,日本将加强防卫力量。2023年版《防卫白皮书》也将部分内容的标题设为“日益激烈的美中战略竞争、日趋紧张的台湾局势”,并指出在时任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地区后,中国大陆围绕台湾地区的军事活动进一步增加,称在中国大陆向台湾地区周围发射的9枚弹道导弹中,有5枚落入了日本专属经济区,而且中国大陆参加演习的军机数量大幅增加。而最新公布的2024年版《防卫白皮书》则进一步表达了日本对解放军多次环台军事演习的“担忧”,指出中国大陆通过在台湾周围的一系列活动,试图使解放军的常态化活动变为既成事实,同时也试图提高解放军的实战能力。日本认为解放军的这些行动会对其造成“威胁”,加速强化其对“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认知与防范。
第三,出台相关政策并采取行动,为应对“台湾有事”做准备。2024年2月20日,日本共同社报道称,为应对“台海有事”,日本政府已开始与熊本县及冲绳县磋商制定相关的人员疏散计划,并力争在2024年内制定完成。2024年4月1日,日本政府宣布,“为了强化防卫能力”,将北海道、冲绳等地共16处机场和港口确定为自卫队和海上保安厅在发生突发事态时(“有事”)使用的“特定机场与港口”,并对其进行修整和扩建。这背后的深层原因是日本对“台湾有事”的担忧。2024年7月18日,日本与中国台湾地区的海巡力量实施联合海上训练。这是自1972年以来日本海上保安厅与台湾地区海巡部门首次实施联合海上训练,据称是为了应对中国大陆在东海、南海持续的强硬活动,防止出现意外事态。未来,日本很可能将这一联合训练发展为定期活动,以应对“台湾有事”的情况。
此外,日本正逐步加强军事能力,这也为其应对“台湾有事”提供有力支撑。2022年12月,日本出台新“安保三文件”,提出日本将采取三项措施。一是发展可防止“敌方”进一步武力攻击的“反击能力”,打破了“专守防卫”原则;二是大幅增加国防预算,增至GDP的2%;三是采取多项措施全面强化防卫能力。这标志着日本军力建设发生重大转变。其中,台海局势的发展状况被日本视为影响其周边安全的“重要事态”。新“安保三文件”将中国界定为“前所未有的最大战略挑战”,认为中国大陆在台岛周边的行动是在“单方面改变地区现状”,“破坏台海和平与稳定”。2023年12月22日,日本政府召开临时阁僚会议和国家安全保障会议,修改了《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及其实施方针,放宽日本防卫装备出口限制,允许日本将其生产或组装的武器出口至给予日本“生产许可”的授权国。新版《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及其实施方针还规定,若事先征得日本同意,授权国就可以将日制武器出口到第三国,但不包括战争中的国家。修改前,日本只能向授权国出口相关武器的零部件和技术,且其之前提出的“武器出口三原则”也强调,日本不能向美国以外的第三国和地区提供武器和相关技术。2024年3月26日,日本内阁决定解禁日本与英国和意大利共同开发的下一代战斗机的出口,这是日本首次允许出口与其他国家共同生产的杀伤性武器。虽然日本放宽武器装备出口限制并不意味着其要援助台湾地区,但这反映出日本调整军事政策的趋向,企图逐渐突破和平宪法的限制。
二、日本提出“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原因及利益考量
“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谬论,从提出到后续演变,有其深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也是日本基于自身利益考量的结果。日本在台湾问题上有着重要利益,不会轻易放弃对台湾问题的干预。
(一)历史和现实原因
第一,日本的“台湾情结”。1895年清政府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被迫将台湾岛及其附属岛屿、澎湖列岛割让给日本,台湾地区进入长达半个世纪的日本殖民统治时期。日本使用武力推行殖民计划,掠夺台湾地区资源来供养日本本土,同时迫使台湾人民“皇民化”,以便永久统治。一直以来,日本国内一些势力(尤其是右翼势力)对台湾地区有着特殊的“情结”,即怀念过去对台湾地区实施的殖民统治时光,不断强调其对日本的重要性。一方面,日据时期在台湾地区的日本人及其亲属、后代对该地区都有特殊情感;另一方面,日据时期日本在台湾地区遗留的建筑和基础设施,被日本认为是其推进台湾地区发展的证据。这种“台湾情结”使日本一直认为其与台湾地区有特殊的情感与联系,并认为其在台湾地区具有重要利益,这让“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变得“理所当然”。
日本新生代政治人物虽没有经历过对台湾地区的殖民统治时期,但在战后西方价值观的影响下,他们更看重所谓的“自由”“民主”价值观,提出日本与台湾地区的“价值共同体”论,认为它们在价值观和安全利益上是“命运共同体”,称台湾地区若“有事”,日本有必要共同应对。麻生太郎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2023年8月8日,麻生太郎在窜访中国台湾地区并发表演讲时称,台湾地区不可发生战事,日美和台湾当局当前应发挥对中国大陆的“强大威慑力”,并做好“进行战斗的心理准备”。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日本政界自由派势力中出现新的“亲台力量”,即“新台湾派”,其许多主张与以传统右翼势力为中心的“亲台派”非常相似。
第二,日本在台湾问题上保持“政治模糊性”便于其干涉中国内政。日本之所以会提出“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谬论,与其国内一直存在的“台湾地位未定论”有关,而这也与美国有关。1972年,在中日两国为实现邦交正常化而发表的《中日联合声明》中,对于中方重申的“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立场,日本只是表示“充分理解和尊重”,并没有表示“承认”。对于此事,日方认为其“没有权力对台湾的归属问题发表意见”。同时,日本在该联合声明中又称“坚持遵循《波茨坦公告》第八条的立场”,即日本须按照《开罗宣言》的规定将台湾及澎湖列岛归还中国。此后,日本总是根据政治形势的变化而不断改变其在台湾问题上的表述,不断掏空一个中国原则。这种“政治模糊性”为日本之后公然利用台湾问题干涉中国内政提供了便利,也为其干涉行为找到了借口。
第三,在美国遏制与打压中国的背景下,日本成为美国“以台制华”的主要推手。拜登政府继承了特朗普政府以遏制中国为主的“印太战略”,但相比于特朗普的“单打独斗”,拜登政府更强调盟友与伙伴的作用,尤其是在面对台湾问题时,美国企图拉拢盟友介入,试图为台湾当局打造更多的“国际屏障”。台湾问题是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打“台湾牌”越来越成为美国遏制中国的核心手段,而作为美国坚定盟友的日本正是美国“以台制华”的主要推手。2022年,在拜登访问日本期间,日美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称台海和平稳定对国际社会的安全与繁荣不可或缺,鼓励和平解决两岸问题。2024年4月,在美日菲举行三边峰会前夕,日美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对日美安全同盟进行升级,其中包括驻日美军将重组联合作战司令部,两国将合作生产武器等。在台海安全方面,两国强调维护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认为这是影响全球安全与繁荣的重要因素,并强调和平解决两岸问题。所谓日美安全同盟进行“重大升级”,实质上是日美共同强化对中国内政的干涉。事后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在接受日本NHK专访时称,“美日同盟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将确保‘台湾有事’绝不会发生。”
(二)日本的利益考量
第一,日本认为台湾地区的战略位置关乎其安全和经济利益。从地理位置上看,台湾地区位于从阿留申群岛经日本列岛再到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的“第一岛链”的中心位置,处于重要贸易航线巴士海峡的北侧,而台湾海峡和巴士海峡都是中东石油输往日本的重要海上通道,且与日本在地理上非常接近,台海局势的变化会直接影响日本周边甚至其国内。因此,日本将台湾地区的安全与自身安全高度关联,尽可能阻止两岸实现统一。日本认为两岸统一将使中国获得对台湾海峡和巴士海峡等的“控制权”,这意味着日本需被迫改变贸易航线和石油运输通道,从而大幅增加运输成本,损害日本的经济利益。此外,若台海局势紧张,日本的进出口贸易也将受到影响。
第二,打“台湾牌”成为日本遏制中国的重要手段。作为日本周边的大国,中国崛起增加了日本的焦虑和危机感。两岸统一后的一个更强大的中国是日本不愿意看到的,同时,日本也深知若台海出现战事将对其造成严重影响。因此,日本希望两岸维持“不统”的状态,即所谓的“台海现状”。近年来,随着中国军事实力、经济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提升,日本越来越将中国视为“威胁”,鼓吹“中国威胁论”。尤其是在乌克兰危机、2022年解放军环台军事演习后,日本认为其“周边安全环境恶化”,认为中国大陆在台海的军事行动是“以武力单方面改变现状”和“破坏台海和平与稳定”的表现,进而加大了遏制力度。台湾问题涉及中国的核心利益,加之有美国和民进党当局的配合,打“台湾牌”成为日本遏制中国的最主要手段之一,而“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正是其打“台湾牌”的重要切入点。
另外,在美国对华进行遏制和打压的背景下,日美安全同盟实现重大升级,这使日本得以利用中美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来遏制中国的发展。对于“以台制华”,日美的认知高度契合,日本在积极配合美国大打“台湾牌”的同时也达到了自身的目的。在“台湾有事”上,日本可以借助美国的力量逐步将其“实操化”。例如,2024年2月初,日本自卫队同美军举行了代号为“利刃”的联合演习,首次明确将中国作为“假想敌”。此次演习模拟日美联军应对“台湾有事”的情况,并制定相关作战计划。针对民进党当局,日本则加强与其的勾连,以达到更好的“以台制华”效果。作为“台独”政党,民进党在大陆对“台独”分裂分子及其分裂活动坚决遏制的背景下企图借助外部力量搞“台独”,而日本恰是仅次于美国且对台湾问题非常“关心”的国家。在蔡英文当政时期,民进党当局奉行“亲美日、远大陆”的策略,配合外部势力打“台湾牌”,主动充当美日遏华棋子,挟洋自重。赖清德当局延续了蔡英文时期的“媚日”政策。2024年5月9日,赖清德在一次会议上声称,“台湾地区和日本在历史、地理、经济、政治等方面有着深厚的联系”,还发表了“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日本有事也会是台湾有事”的荒谬言论,且作出了期待上任后台湾地区与日本扩大交流合作的表态。这反映了赖清德的“台独”立场和“媚日”情结。民进党当局“倚美日谋独”的政策迎合了日本“以台制华”的战略,符合日本的利益。日本可以借助“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推广,强化其与民进党当局的勾连。
第三,右翼势力期待借此扩充军备,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冷战结束后,日本国内政治趋于右倾化、保守化,同时日本希望通过修改“和平宪法”成为“正常国家”,摆脱战败国地位。近年来,在国际、国内形势变化的背景下,日本期待成为军事大国的野心不断膨胀,而“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正是其突破限制的重要抓手。日本右翼通过炒作这一论调,凸显台湾地区对日本“安全”的重要性,最终目的是借此扩充军备从而成为“正常国家”。因此,日本在近几年的外交、国防等官方文件中不断强调中国大陆在台海地区的军事行动增加,企图通过渲染“台湾有事”来突出日本需大力建设国防力量以应对“中国威胁”的紧迫性。日本防卫政策出现的重大变化表明其扩张的野心。日本也借助日美安全同盟不断进行军事松绑,突破“专守防卫”,企图使日本自卫队逐渐变成一支真正的军队。
三、对“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解析与批判
分析“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产生的根源及演变,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其本质内涵,了解日本对此论调的认知和思考逻辑。此外,由于日本内部在台湾问题上存在不同观点和立场,导致其不同层面在“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这一论调上的态度也有所区别。
第一,从观念层面看,“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是“日本与台湾地区安全联结”观念的具象化。对于日本来说,“有事”预示着战争,“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可以理解为“台湾地区的安全问题就是日本的安全问题”,这是“日本与台湾地区安全联结”观念的具体表达。在日本的主流观念中,台湾地区的安全和日本的“国家安全”是密不可分的,这在日本与台湾地区“命运共同体论”“价值共同体论”和“台湾生命线论”等论调中都有体现。基于日本和台湾地区在地缘政治、对美战略、意识形态等方面存在着联系,日本认为“台湾有事”发展成“日本有事”的可能性较大。当然,与台湾地区的“安全”相比,日本更注重自身的“安全”。日本最终会在“保卫台湾地区安全”上走多远,会不会“为台湾地区赌上性命”,仍值得怀疑。因此,“日本与台湾地区安全联结”观念也具有政治主观性,“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也包含着日本政府及右翼势力“以台制华”的一面。日本政府及右翼势力通过把纯属中国内政的台湾问题同日本的“安全保障”挂钩,以达到遏制中国的目的。
第二,从政策层面看,“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将两岸统一同日本的“安全保障”对立化。日本对“台湾有事”预设的情景基本是中国大陆以非和平方式实现两岸统一,但实际上,无论以何种方式实现统一,一个统一的中国是日本所不愿看到的。有日本学者认为,如果中国大陆控制了台湾地区,日本将失去战略缓冲,日本的安全保障将从根本上被颠覆。基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错误观念,日方认为台湾问题不仅仅是中国的内政,也关乎日本国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从而关系到日本安保政策的发展动向。这是日本对中国政府对台大政方针的歪曲解读。从历史上看,日本多次以“维护自身安全”为由对外侵略扩张。
第三,从影响层面看,“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将变相推动台湾问题“国际化”。按照这一错误的逻辑,台湾问题会被歪曲为“日本、美国甚至国际社会的事”。这是将中国内政问题变成“国际问题”,增加了中国处理和解决台湾问题的难度,给两岸和平统一带来新的挑战。当前,国际社会上存在西方国家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阵营化”的现象,这与它们对中国的立场的“阵营化”有关,而且西方国家不断推动台湾问题意识形态化和泛安全化。它们认为,若“台湾有事”,就是对世界“民主”与“自由”制度和价值观的“威胁”,是对全球供应链(特别是半导体产业供应链)及全球经济秩序的“扰乱”,也是对区域安全、和平与稳定的“破坏”。而日本正是这一阵营中最积极和最坚定的成员。近来,日本不仅强调“台湾有事”对日本“安全”的重要性,而且也强调其对“国际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推动台湾问题“国际化”。中国须警惕日本将“台湾有事”论扩大化的企图。日本正配合美国抹黑中国,称中国是“国际秩序的破坏者”,提出“台湾有事”不仅是“日本有事”“日美同盟有事”,更是“国际社会有事”。这种西方涉台政治话语体系给中国政府处理和解决台湾问题造成了不利影响。
第四,日本政府和学界在“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上仍保持着“战略模糊”,总体继续维持“七二体制”。受到中日、美日关系等外部因素及日本国内因素的制约,日本政府对“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这一论调相对谨慎,官方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例如,在麻生太郎发表有关“台湾有事”言论后,时任防卫大臣岸信夫在记者会上表示,“我不想回答有关台海局势的假设性问题”。同时,日本政府时任发言人、内阁官房长官加藤胜信在记者会上以台湾地区发生事态是“假设性问题”为由而避免谈及此事,他表示并不清楚麻生太郎的发言细节。这与日本现行对台政策相符,即防范“台海冲突”、不“协防台湾”、保持“战略模糊”、整体上继续维持“七二体制”。由此可见,日本政府重视“台湾有事”并不意味着其支持“台独”,对日本而言,“维持台海现状”是更有利的。在2024年日美“2+2”会议上,日本又强调其与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基本立场没有改变,重申维护台海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
日本国内一些国际问题专家也对“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这一论调作出回应。与日本右翼势力相比,日本学界相对更为克制、理性。基于自身安全保障的考虑,学者们主要思考应该如何避免“台湾有事”,以及日本如何应对“台湾有事”时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更关注“台湾有事”,而不是“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这二者在程度上存在明显的区别。总体而言,日本学界的主流观点是在现有国际秩序下“维持台海现状”,在日美同盟的基础上跟随美国,维持对中国大陆的“吓阻力”以“避战”,同时降低日本自身的风险,并考虑在发生台海危机时撤离在台湾地区的日本人员问题等。对于是否应该“协防台湾”,日本国内也存在一些务实、理性的声音,以日本NPO法人国际地缘政治学研究所理事长柳泽协二为代表的一些学者表示不认同“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观点,他们强调台湾地区不应该期待日本会“协防台湾”,而应该尽量避免战争。他还表示,日本应该避免在中美之间做艰难的选择。
第五,日本右翼势力明确支持“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企图扩大其在台海地区的影响力,并遏制中国。“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作为一种政治论调受到日本右翼势力的大力支持。在涉台方面,右翼势力注重塑造日本在台海地区的影响力和对华遏制的能力,“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为其介入台海局势提供了借口。与部分日本学者的观点相同,右翼势力也强调应通过加强台湾地区军事力量和日本军事力量来提高中国大陆使用武力的风险和成本。不同的是,右翼势力还存在借此扩充军备、追求成为“正常国家”的企图。这也助长了台湾岛内“台独”势力的嚣张气焰,使其更加积极主动地充当日美“以台制华”的棋子。还有一些观点认为,当“台湾有事”时,日美应共同“协防台湾”。2021年,时任日本防卫副大臣中山泰秀曾表示,“日本和台湾地区不是朋友,而是‘兄弟’,是‘家人’,日本把台海和平当作自己的事。”时任日本外务副大臣佐藤正久也表示,日本政府碍于政治敏感性,表面上无法正式对外宣称“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但相关方都了解台湾当局“需要美日的协防”的诉求,并称“只要日本国内有共识,当台湾地区有事时,日本就会和美国共同协防台湾地区,维护台海和平稳定”。这表明日本右翼势力企图将日本绑上“台独”的战车,十分危险。
结束语
“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谬论是日本干涉中国内政的体现,日本借此把中国的国家统一同其“安全保障”挂钩,并将两者对立起来。从观念层面看,“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反映了日本的“日本与台湾地区安全联结”的观念,也体现出日本国内政治右倾化、保守化的趋势。从政策层面看,日本政府对于“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这一论调的看法关乎日本的对台政策。当前,日本正在逐步扩展“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论调的内涵,同时积极拉拢美国和民进党当局与之配合。从日本领导人提出“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也就是日美同盟有事”,到赖清德提出“日本有事也是台湾有事”的谬论,再到目前的“台湾有事也是所谓国际社会有事”,由此可见,日本正加速推进台湾问题的“国际化”。基于此,中国政府要警惕这一叙事话语陷阱,加强涉台话语体系建设,牢牢掌握涉台话语体系的解释权与主导权。台湾问题是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其关系到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和两国间的基本信义,是中日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日本政府应恪守一个中国原则和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精神,停止鼓噪“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的论调,回到促进中日关系良好发展的正道上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维护台海和平稳定,同时使日本自身的安全得到真正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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