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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与和解:当代女性故事的记录

2024-12-03谢鹏

现代妇女 2024年11期
简媛,2024年被中国作家协会授予“‘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优秀作家”称号。其近作短篇小说集《去南方》,收录了简媛自2017—2022年已发表的作品,主题集中于各种身份的女性感情、家庭生活议题。

当代女性生活的深入观察者

小说《去南方》聚焦母女关系、女性自我觉醒,附带家庭关系、中学教育等现实问题,具有写实主义倾向。主人公美蓝与丈夫离婚,又在母女关系中失控,同时,职场的倾轧也向其逼近。简媛将一位都市母亲要强而专断的形象刻画得深入骨髓,这得益于她对真实生活处处留心的观察。尤其读到美蓝所在的住宅小区里,每家每户围绕小孩的教育进行的投入,直接指向当前中学教育的问题。

小说呈现了美蓝的觉醒,她做出与自己和解的决定,去看心理医生。简媛揭露了另一个真相——在楼顶上,想往下跳的不仅是不堪教育之重的孩子,也有将所有关注集中于孩子而失衡的父母,“她也差点跳下去”。她接受了医生中度抑郁症的诊断,准备住院治疗,开启“陪读妈妈”的创业。

最后,她鼓励孩子走出当前的困境,去到让“小贝的眼神没有从前那么多冷漠”的南方——前夫目前生活的城市。显然,“南方”在这里是富于象征意味的。它象征一种相对内陆的沿海,一种相对于模式思维之外的开放精神,象征着人之精神存在的另外一种可能。“南方”是“70后”作家集体无意识中对于自由开放之地的想象。小说传递了女性可以走出人生的困局,实现自我解放的可能。

小说《那夏以后》中的中年男子也是奇特的存在——“他天天生活在往返北京与昆明的火车上。他守护着火车上的每一个女性,他似乎获得了某种特殊的观察能力,他已经救下十个试图自杀的年轻女孩”。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自我赎罪——他曾因生意事务错过了接送女儿,导致女儿被强奸,而家庭也解体。简媛的文字传达了女学生激烈的心理革命,包含了决绝、耻辱、自我调侃、对亲人的关切,以及摆脱耻辱感,犹疑,命运仍然未知的复杂情感。作者也许并不能给出终极的解决之路,但是艺术塑造的感染力已令读者震惊。

《闯入者》是小说集中唯一一篇有境外背景的小说。一个家庭生活失意的女性——景欢独自去阿尔卑斯山旅行以排遣烦忧。旅途中,外籍巴士司机托尼逐渐赢得了她的好感,他们即将走向情感的逾越。小说也体现了简媛小说的空间表达的拓展,将当代女性的生活置于国际化生活的场景。当前跨国旅行和异国情缘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话题。一位作家从自己熟悉的家园叙事可以跨越到异国叙述,这是写作主体的探索姿态。在小说中,可以读到女主人公遭遇的精神挣扎与文化冲撞。女性的生活可以突破熟悉的领地,主动去探索自然之境与精神之境的异域,也可能被动地成为他们的闯入对象,这里充满了探索的快乐,也充满了真实的犹疑。作家该如何回应这新的人生处境,他是当代小说家可以探索的领地。

小说的速度与抒情

简媛早年偏好诗歌写作,虽然她已完成了《空巢婚姻》《棘花》等长篇,但这个短篇小说集体现了作家的艺术水准。相较长篇的舒缓与迂回空间,短篇小说更考验作家的技巧与艺术素养。

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认为小说不会消亡应具备的一个特质是:速度。“修辞问题说到底,也是迅速作出抉择的问题,是思想与表达是否敏捷的问题”。在写作中,速度是一种思想上的速度,这要求作家思维敏锐、表达敏锐。在《去南方》文集中,每一个不俗的开篇体现了简媛写作的抱负与追求、写作思维的敏锐。

简媛对于驾驭读者有着高度自觉,可以调用各种文学手段打开故事之门。短篇小说集中每一篇快速开题,瞬间激发出读者的阅读欲。开篇或者一句独立成段,直接戳到读者的兴趣点。如《那夏以后》的开篇:“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敢踩着别人的肩膀爬进火车厢。”或是,设置了一个富于张力的情境,即刻把读者带入紧张的情绪里。

在小说语言的表达上,简媛的小说也具备散文的精致与抒情。正如戏剧导演王晓鹰对她作品的评价,简媛的小说“热情而敏感,不露痕迹地散发着一种诗意”。她写火车列车员催促大家上火车的高音喇叭叫喊声,将其比作“声音像射出的子弹,击中了所有的人”。在《去喀纳斯》中,写弱女子泽西做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决定——去新疆,“她并不勇敢,也不坚强,做出决定时像是有人用利器在撞击她的身子,身体撞碎了,一片一片飘荡在空中,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害怕。”

而《去坝洪村那天》则有诗意兼具哲理的元素,简媛展开了“轻与重”的论述,“仿佛贴近泥土的必是承受了生活的重的”,“多少时日困扰我的轻——如脱飞的蒲公英。似乎有既定的方向,又仿佛失去了一切——它们此刻去哪了”,“女人哭得很伤心,许是真受了伤,中年承载之重,日复一日,如同扫地时愈来愈接近土地的背脊,又如被空气中飘浮的尖锐刺破的气球,没有了轻,只有重,重到只能贴近地面”。小说的诗化、抒情化处理,是简媛小说写作的实验与风格。

两性的关系与和解

简媛的写作是对人生命题、人之命运的反思与表达。她写作中反复提到梁漱溟的著作《人心与人生》,生活中所有悲剧的发生都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环节的问题,而是一股合力导向。她关注关系的表现。简媛认为,“万事万物,皆有其生存之道。在前进的道路上以不同姿态存在或发展, 最后总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刻得到和解”。所以,在《美好的夜晚》中,杏子在黑暗中,生出奇怪而又幸福的感觉——她过去的执着与现在的执着是那么令人惊奇地相近。

关注女性写作的简媛并没有旗帜鲜明地亮出女性主义的旗帜,她主要还是关注两性的关系与和解。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处于与他者的关系中,人们在这种关系中感受快乐,也面临烦忧,甚至是一生的煎熬。这是哲人们前赴后继投身研究的事业。如露西·伊利格瑞的《二人行》,着眼探讨女性主体性存在方式以及对新型两性关系的构想,简媛也通过自己的写作,去探索女性从挣扎到和解的过程。

(摘自《中国妇女报》)(责任编辑 张芙蓉)